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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冉遗之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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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愆阳也尝了一口,果然入口清甜,甚而微带薄酒的清香,他眯了眯眼,忽然从身上解下水壶,将里头的水尽数倒去,接着伸入湖中,舀了满满一壶方才收起。
沈辽白看着他的动作,犹疑道:“这水……”
“这是醴泉。”不知何时秦召南也蹲了过来,他尝了尝湖水,咂吧咂吧嘴,“甘雨时降,万物以嘉,谓之醴泉。沈夫子,这水喝了对人大有裨益啊。”
几人都将随身带着的水壶取下,含章一面舀水一面感叹道:“不愧是南越王,竟然能在陵寝里引入醴泉来,真是好大的手笔。”
沈辽白将水壶放好,正要站起来,忽然眼皮微微一跳,他下意识地抬眼向不远处的湖面看去,这一眼惊得他后退一步,一旁的楚愆阳立即注意到了他的失态,“怎么了?”
“水里有东西。”沈辽白喃喃道,方才那一眼,他看见水面下有一双形状奇特的眼睛,因着醴泉水极为清澈,加上这硕大孔洞四壁都遍布着洞冥草,因而沈辽白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楚愆阳几乎瞬间便做出了判断,“都退后!”他厉声喝道,接着一手护着沈辽白,向远离湖岸的地方靠去。
秦召南的反应颇快,然而问皓和含章,一个大伤未愈,另一个因着蝙蝠的袭击,手脚也不甚灵便,竟是落后了两步。
只这两步,异变突生。原本平静如同丝绸一般的水面骤然出现道道涟漪,涟漪尚未扩散开去,一条长得极为怪异的鱼便破开水面,直向问皓而去。
那鱼速度极快,身上还带着醴泉特有的清淡甜酒味道,然而正面面对怪鱼的问皓却看清了怪鱼极其诡异可怖的长相,一时怔了怔,竟没能闪开,被那怪鱼扑倒在地。
“叮”的一声脆响,却是楚愆阳的刀片分毫不差地卡在怪鱼大张的口中,刀刃两端深深陷入鱼的上下颌中,那怪鱼疼得在问皓身上胡乱翻滚,坚硬微张的鱼鳞令问皓的脸色愈发苍白。
这是含章仿佛才回过神来,连忙过去将那怪鱼从问皓身上扔开,怪鱼摔落在地,仍犹自挣扎着,它伤口流出的血竟也带着醴泉的酒香味,淡红色的血液顺着地上凹凸不平的纹路流入湖水中,很快消散。
过了片刻,怪鱼便不动了,秦召南上前用布条裹着手翻看,一面啧啧称奇:“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马耳,这鱼长得可够怪的。”
沈辽白微微皱了皱眉:“六足?”
秦召南将鱼翻了个身,只见泛白的鱼腹上,的确生着三对足,各为四指,指间有如鸭蹼般的薄膜,指甲锋利,甚而在挣动中将地面划出数道痕迹。
沈辽白喃喃道:“那岂不是意味着,这鱼可以在岸上行走?”
此话一出,原本稍许放松的众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紧张起来。
秦召南也难得皱起眉,他继续检查,将这鱼的特征一一报出,“口中有利齿,蛇信,蛇信上生有细密倒刺,暂时不能确认口中是否有毒,眼状如马耳,眼珠血红,鱼身鳞片十分坚硬,若是用普通刀剑,恐怕不能伤害到它……”将手上裹着的布条扔了,秦召南拍了拍手,向身后众人人道,“你们觉得这醴泉中会不会只有这么一条?”
可惜这个好似笑话的问句没能得到任何一个人的回应,沈辽白轻声道:“秦君,我觉得你还是尽快离开那里为好。”
只见湖面上,接二连三地泛起波纹来,水流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内响起,在水面上,浮起一双双血腥的眼睛,这些怪鱼微微昂起头,细长的蛇信在空气中嘶嘶颤动。
秦召南迅速退回众人身旁,道:“万幸这醴泉不算大,这里头这些怪鱼应当并不多。”
楚愆阳面容冷肃,一言不发,他指间已拈着四五片刀片,稍稍侧身,挡在沈辽白身前。
湖中怪鱼密密麻麻地浮了上来,一眼看去,便只能见到无数鲜红色的眼睛在水面沉浮,煞是骇人。它们好似在等待着什么,只是静静与沈辽白几人对峙。
最靠近岸边的鱼吐了吐信子,忽然有了动作,它慢慢爬上岸来,动作虽然滑稽可笑,但行动自如,可见若是要在岸上追捕猎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怪鱼来到同伴的尸体前,蛇信在死鱼表面舔过,接着张开口,一口便将鱼尸一小半的肉撕扯了下来。
这场景看得沈辽白微微悚然,他动了动鼻翼,闻到了自鱼尸中流出的鲜血味道,尽管那带着醴泉的酒香,并没有什么血腥味,却让他隐隐作呕。
怪鱼津津有味地啃食着同类的尸身,而它后头的湖中,剩下的鱼仿佛也感受到了血的气味,骚动起来。
接二连三,这些怪鱼上了岸,聚集到同类尸体旁,开始分食尸体上的肉。
那场景实在称不上好看,空气中没有任何腐臭难闻的气味,但问皓依旧下意识般捂住了口鼻,道:“现下该如何是好?那鱼尸还不够它们塞牙缝,恐怕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他话音刚落,那些鱼仿佛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有数只侧过身来,红得血腥的眼睛贪婪地盯着他们。
楚愆阳冷笑一声,“想要把我们当做食物,也要有这个命!”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手中刀片已然离开指尖,有着机括的作用,即便楚愆阳没有如何用力,刀片射出的速度也十分惊人。
好似感觉到了威胁,原本挤作一团的怪鱼轰然散开,以避开锋锐的刀刃,楚愆阳手腕细微动作,随着丝线牵引,刀片偏移些许方向,迅速刺中了一条怪鱼的眼睛。
刀刃扎入眼中,那怪鱼张开嘴,发出一声夜枭般的鸣叫,眼眶中流下淡红色的血液。随着血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原本分散开来的怪鱼又隐隐有聚合的势头,而它们的目标竟然是受了伤的同类。
沈辽白轻声道:“令人发指。”
含章在旁边一直静默不语,此时却开口道:“若是为了生存,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沈辽白有些意外地侧过脸看向含章,含章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前方正撕扯着受伤同类身体的怪鱼,他的神色出奇地平静,好似察觉到沈辽白的目光,他也转过脸,与沈辽白视线相对之后,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沈辽白有些怔怔的,楚愆阳却忽然拽了他一把,在他耳边道:“先离开这里!”
“怎么?”沈辽白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带到离湖水最远的一处,这里有数块零散放置的石块,最大的有半人多高,几人挤在那石块上,神色复杂地看着远处那些怪鱼的行动。
楚愆阳道:“抢到食物的鱼,体型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他伸手指了指挤挤挨挨的鱼群中,“你看那只,方才它最先上岸,现□□型已然是原先的一倍有余了。”
秦召南用扇子一下一下敲着手心,“现下最糟糕的莫过于,若是不给这群鱼提供食物,恐怕下一个就是我们,然而若是在打斗中杀死其中几只,那么其余的怪鱼在分食同伴之后会愈来愈大,愈来愈不好对付。”
问皓打量了一下四周,皱眉道:“这里没有能离开的墓道吗?”
几人在上岸后,便已然看过了四周,这个空间很是空旷,四周墙壁上有不少人工痕迹,看来并不像张角墓一般是依仗着天然形成的地下溶洞。但除了入口,这里头便只有这一片醴泉,在醴泉外的地面上零星放着一些石块,大小不一,摆放也没有任何顺序可言,看起来不像是是有意为之。
眼看那群怪鱼已经将同类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站在石块上的几人莫名地觉得脊背发寒。
楚愆阳冷声道:“将所有鱼都杀了,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秦召南颤颤巍巍地用扇子尖儿指了指那密密麻麻的鱼群,瞪大了眼道:“楚愆阳,你认真的吗?那起码有白来条?”
楚愆阳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认真的。”
秦召南看见他的神色,怔了怔,又看了看被他习惯性护在身后的沈辽白,深深吸了口气,道:“好罢!”他哗啦一下打开折扇,笑吟吟地道:“不若我们来比一比,看谁杀的多,杀得快?”
楚愆阳难得地微微笑了起来,“比又何妨?”
两人跳下石头,向怪鱼群靠近,问皓攥紧了手指,忽然道:“我们也去。”
含章怔了怔,“可是你……”
问皓侧过脸,盯着含章,“你去不去?”
含章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问皓从腰囊中取出一包药粉,洒在脸色苍白的沈辽白周围,道:“这药粉对大多数毒物都有效,但不知对那怪鱼效果如何,沈夫子你呆在这里,千万小心。”
说完不等沈辽白回话,便跳了下去。含章犹豫一刻,回头看了一眼沈辽白,也跟了下去,石块上便仅剩沈辽白一人。
沈辽白出神地看着远处正在打斗的几人,秦召南最为狼狈,身上没一会儿便满是怪鱼淡红色的鲜血,楚愆阳一如既往在一定距离外,使用刀片攻击,时不时为秦召南回护一二。
只一会儿工夫,那块已然乱成一团,怪鱼争相抢食同类的尸体,还有少数正与楚愆阳四人缠斗。
沈辽白正凝神看着,忽然觉得脚下石块微微一动,他下意识地挪了挪脚,却不知为何,一脚踩空,向后跌了下去。
于此同时,楚愆阳心头一紧,他转过脸,正正看到沈辽白摔落的场景,原本那石头的高度,即便摔下去也不会如何,但楚愆阳却几乎是立刻将刀片甩了过去,机括咔哒一声,他在身侧墙上借力,躬身窜了出去。
然而当他来到石块那里时,却没有在石块后看到沈辽白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仿佛不怀好意一般,向他敞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