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那个女人》林夕杰

1、楼下那个女人

　　搬来的第一天，他便见到了那个女人。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狼狈的进了电梯。
　　她翩然而至，仿佛炎炎夏日中的一缕清风，美得让人眼前一亮。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人的注目，只淡淡地偏着头，按下了自己的楼层，直到电梯缓缓关上，他才手忙脚乱地按下了自己的那一层。
　　她在九楼，他在十楼。
　　她在他的楼下。
　　一种隐秘而不可言喻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神，他怔忪地看着她，电梯停在了九层，她顿了顿，微微斜眼睨了他一眼，然后漠然地走出了电梯。
　　她的长发轻扬，他能闻到她的发香，那是他从未闻过的甜美味道。

　　在那之后，他一直都未曾再遇见她，以至于他几乎将这个身影从自己的脑海中抹去。
　　再见她，是在地下停车场，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将头盔从头上拿下，耳边便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清晰而沉重，节奏分明。
　　他突然闻到了一股印象深刻的甜美香味，蓦然抬眼看去，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与他擦身而过。
　　他望着她的背影，想起他刚来的第一天，见到的那个女人。
　　她住在九楼，他的楼下。
　　他心头一跳，正要跟上她的脚步，却见她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大汉，他怔愣地看了半晌，最终只是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她未曾看他一眼，仿若从未觉察到他的存在。

　　那天夜里，他辗转难眠，恍然间听到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音乐十分熟悉，像是多年前流行的一首歌，他索性推开窗户，躺在床上仔细地听着。
　　不断的重复，始终都是那首歌，他迷迷糊糊的，竟睡了过去。
　　梦里，那个女人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

　　第二天起得有些晚了，他匆忙出门，却发现电梯竟然出了故障，他一路跑下去，竟在楼道上遇到她。
　　不同于他的慌乱急躁，她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他来不及多想，只恍然看了她一眼，便从她身旁跑过。
　　她微微错开脚步，斜斜的避开了他的身影。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她只是静静地走着，像是漫无目的，又像是茫然失落。

　　他开始习惯在大楼里寻找她的身影，甚至日复一日的在楼道里俯身偷窥大门口进出的人流，以期能见到她。
　　若是能看到她出现，他就像吃了蜜糖般甜蜜，有种陌生的充实感，一点点蚕食着他的心脏，他越来越沉迷，以至于如同犯了毒瘾，戒不掉、忘不了。
　　他买了望远镜，偷窥的越发频繁，直到那一日，她停下脚步，漠然地抬起头来。
　　他能清晰的看到她面无表情的脸，沉静淡然的眸子，还有薄薄的、抿紧的双唇。
　　他无措地放下望远镜，像被抓包了的孩子，却意外的有些甜蜜，她终于，正眼看了他。
　　然而她平静的样子，丝毫不像被人窥探的模样，一点不惊、一丝不怒，她只是慢慢地戴上了墨镜，遮住了那双漠然的眼。
　　他蓦地一僵，几乎跌倒下去，手上的望远镜滑落下去，掉下了楼。
　　再俯身去看，她已经不见了踪影，望远镜也不知滚落到了哪里。

　　那一夜，他失眠了一整晚，窗外的音乐声持续地吟唱着，轻浅淡然、缠绵悱恻。
　　他第一次感同身受，一直到第二天，他的精神也依旧低迷，哪怕在楼下遇见她，也未曾让他有半分喜悦。
　　他们擦身而过，他的心猛地一紧，却突然听到一个陌生又悦耳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恍然回头，她正看着他，唇角带笑，如同他梦中千百次见过的模样。
　　他怔忪地看着，以为自己还未醒来。
　　她的笑意更深，连向来无波的眼眸也泛起了淡淡的温柔。
　　她举起手来，递来一个熟悉的东西。
　　他惊慌接过，正是他昨日掉下楼又遍寻不到的望远镜。
　　有些眼熟的大妈拎着新鲜的蔬菜从外面走进来，看见两人便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女人一边回头一边带上了墨镜，收起了笑意快步地离开了大厦。
　　大妈凑到了他的身边，低声地说着她的八卦。
　　她说，她是被有钱的富商包养的小三。
　　她说，她是专门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
　　她说了很多，他却仿佛一句也没有听清，又仿佛听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女人，他都一样的迷恋。
　　迷恋她淡漠的双眼，迷恋她单薄的双唇，迷恋她从容的姿态，迷恋她发间的馨香。
　　再遇见，她会主动同他说话，面带笑容，仿若褪去了全部的冷漠疏远。
　　他慌乱无措，不知如何应对，明明心中的欣喜满涨的似要溢出，却只能笨拙地回应，不知该如何讨她欢心。
　　他以为总有一天，他能走进她的心里。
　　他以为，他有时间能变成让她依靠的男人。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他以为而已。

　　在地下停车场，他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她的男人。
　　他走得很慢，想要将他们看得更清楚，更明白。
　　他能看到她的表情，带着隐秘的伤痛和绝望，她的眼中泛着淡淡的泪光。
　　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生动的表情，不同于平日里她对他的笑，这悲伤是那么的让人动容。
　　然而她身旁的男人只是冷漠地坐着，仿若未曾觉察，仿若漠不关心。
　　他能看到她微微抬了抬眼，目光扫过他的身影，他的嘴唇，没有到达眼睛，便再次低垂了下去。
　　他的脚步更慢。
　　他甚至想，只要她看他一眼，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看他一眼。
　　他就立刻冲上去带她离开，离开那个让她伤心的男人，离开所有的流言蜚语，离开悲伤和哭泣。
　　他发誓会对她好一辈子，他发誓他绝不会让她哭泣，他发誓，他会让她幸福。
　　然而她低垂着眼，再也没有抬起来。
　　他一步步走过她的身旁，像是在一步步走进地狱，脚步是那样的沉重，心也一点点变得冰冷。
　　他终于同她擦身而过，而她坐着那个男人的车，从他的身旁呼啸而过。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遇见。
　　听人说，她同他分手了，离开了这幢大厦。
　　也有人说，她终于转正，成为了他的妻子。
　　还有人说，他抛弃了她，而她跳河自杀了。
　　他不知道她到底如何了，他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哪怕她不属于他，哪怕他们再也不会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