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他知道那是他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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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邵看到那条新闻的时候，就十分笃定那个孩子是他的。
他从前说过，如果有儿子，就起名秉，君子秉心，他希望他的孩子将来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君子。
如果是女儿呢？
就叫乐乐呗，女孩子快快乐乐的就好了。
你这是性别歧视。
窦妙就十分不高兴，如果有女儿就叫敏，敏于行而纳于言，承主席遗训。
这种事有什么好争的，他说，你不是说我这种小白脸一定会生儿子吗，我只要保证我儿子叫什么就够了。
奸诈。
窦妙气呼呼的翻个身抱着她的枕头睡去了。
不管怎么样，总算约定了他的儿子要叫江秉秉。
可是现在他的孩子却姓了窦。
江邵一遍遍的拨窦妙的电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怎么敢？
可是她有什么不敢的，他从认识她起就知道她胆大包天，做什么决定都是孤注一掷，一根筋到底。
江邵觉得自己应该气愤，任谁好好地过着日子突然被前女友告知你有个五岁的儿子都应该气愤吧。
一切都被打乱了。
可是他竟然只是觉得委屈，他想，这个女人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人决定他们孩子的未来，那是他的孩子，与他血脉相连休戚与共，原本应该在他肩膀上长大，濡濡的喊他爸爸，可是就因为她的一念之私，他甚至直到现在连那个孩子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
窦妙终于接了电话，千言万语，他问出口的也只有一句：“秉秉是不是我的孩子？”
窦妙在电话那头沉默。
江邵知道自己猜对了，那个距离他几千公里之遥，他从来也没见过的叫窦秉秉的孩子，是他的血脉。
很奇怪的，他既不愤怒也不兴奋，他只是湿了眼眶。
是真的落了泪，电话那头的人说：“对不起。”声音低的像是犯错之后祈求班主任原谅的小学生。
每次都这样，胆大包天，任性妄为，认准的事就一根筋到底，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你生气了，她就死皮赖脸的对你笑，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这样了。
你被她的笑晃了神，原谅她了，她尝到了甜头，下次就依然故我，不依不挠。
分手的时候，她骂他自私自利，全无心肝，其实她才是世界上最自私最无心肝的一个，她说她爱他，可是连孩子不告诉他。
他听到自己说：“窦妙，你这个疯子。”
既然窗户纸已经捅破，窦妙倒一下子轻松起来，反正最难面对的时刻都已经应付过去了，剩下的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江邵提出要见一面。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况且她也有些话要跟他说清楚，于是她点头答应。
见面地点约在她上次跟宋词见面的那个小咖啡厅。
她知道自己理亏，所以一路准备了许多话要跟他说，连表情语调都想好了，一定要是轻松淡然的，告诉他，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养秉秉就可以了，我们都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好像不够真诚，毕竟闹得满城风雨，已经打扰到他的生活了。
那就说，不用担心，关于秉秉的身世我会一直保密，我保证谁都不会知道。
然而她还什么都没有说，江邵已经抛出了一句：“我们结婚吧。”
“啊？”
她设想过江邵知道真相之后的无数可能性，他大概会生气，会抓狂，会骂她疯子神经病，甚至他可能跟她争秉秉的抚养权，但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提出要娶她。
如果当初她怀孕的时候就告诉他，以他的为人，他一定会娶她。
可是时隔六年之后，在他好不容易摆脱她的阴影，眼看就要跟女神开花结果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的时候，他竟然还要娶她。
这是怎样一种变态的负责精神啊。
窦妙几乎是叹息：“江邵，你不用这样，秉秉是我一腔情愿生下来的，我一个人负责就够了。”
江邵便冷笑：“你也知道是你一腔情愿啊？”
他果然还是怪她，窦妙想。
不过这事本来就是她理亏，任谁凭空多出一个儿子来都会抓狂吧，窦妙决定还是先道歉。
她又说了声对不起。
江邵觉得那种焦躁感又升上来了，但她那样可怜兮兮的低着头，手还在不停地抠桌布，她一紧张的时候就这样，他到底还是心软了：“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时候啊，那时候她本来是要告诉他的，她知道怀孕的时候高兴坏了，心想这次江邵一定不能离开她了，她假装喝醉了去找他，想借着酒劲把他留下来，然而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发现他在背着她的地方一拳掏碎了镜子。
他都那么讨厌她了，她就是再死皮赖脸也要有个限度。
前尘往事，说起来很没意思。
窦妙只是笑笑：“那时候都把你逼成那样了，告诉你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是孩子的父亲，可是她竟然觉得告诉他没有意义，江邵的声音不自觉的便高起来：“自己生下来就有意思了？”
说来说去总是怪她把孩子生下来，虽然明知道是这样的态度，但等他真的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时，窦妙还是觉得委屈了。
而且这委屈把她这些年受的所有委屈都勾起来了，小委屈连着大委屈，窦妙突然就觉得鼻子酸了，眼眶红了，当初知道怀孕时候的恐惧，父母逼她把孩子打了的时候的委屈，孕吐吐得要死时候的难受，别人指指点点的难堪，全都在此刻一股脑涌出来，窦妙觉得自己委屈大了，就顾不上心虚了，她抬起头来问他：“你让我怎么办啊？”
他让她怎么办呢，她当时才22岁，知道怀孕就已经吓得要死，他还丢下她去美国了，除了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她还有什么办法？
刚怀孕那会她孕吐，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的像个麻杆，还要跟着钟景博做项目，那会儿钟景博对她苛刻又严厉，她又不是科班出身，一份文件总要看三遍才敢给他过目，熬夜加班是常态，她跟着他谈判，好不容易撑到结束，门还没出就晕过去，医生怪她不懂事，说这样下去孩子很可能保不住，她那时候想，只要孩子能平安，她就是少活几年都乐意。
她爸妈不同意她把孩子生下来，她没有办法，就绝食，她知道她把父母的心都伤透了，可是，她能怎么办，她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跟他在一起了，那么生一个他的孩子，就像他陪着她一样。
她知道选择这条路将来会有多辛苦，但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在香港生孩子，上产前培训班，别人都是丈夫陪着去上课，只有她一个人独来独往，她知道其他人看她的眼光有多异样，但是没关系，她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就觉得幸福又平和。
什么都没关系，再辛苦都乐意，因为那个孩子身上是他们血脉的延续，他长了一双跟他一样的眼睛，目光能软到人心坎里去，不管日子多难熬，只要被他软软的叫一声“小姑姑”，就什么都值得了。
她知道他一定会恨她，但如果时光倒流，她还是会那么选。
她这么自私，可是她没有办法，窦妙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她急急地往外走，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她最不想在他面前哭，她想在他面前跟个女超人一样，告诉他，她什么都很好，这一切都是她求仁得仁，她一点都不委屈。
可是她还是在他面前哭起来了。
哭的不顾形象，哭的不可自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一大把。
她好像要把这些年所有的眼泪都哭出来。
最后她干脆蹲在马路牙子上不走了。
江邵觉得当初让他头痛的窦妙又回来了。
别的女孩儿哭都是梨花带雨，让人我见犹怜，窦妙哭就像个孩子，她根本不在乎什么形象，她哭就是哭，用尽全部力气，一心一意的哭。
已有路人频频侧目，江邵只好半强迫半哄的把她弄到车上去。
她还在哭，起先的嚎啕变成抽噎，整个人蜷成一团，江邵看她的样子像是要把心揪出来一样，他自己的心也跟着像扯橡皮筋似的疼。
分手的时候她也曾经这样哭过，哭着骂他是个混球混蛋王八蛋，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等他真的要走了，又牵着他的衣角不依不挠，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他当时诸事缠身，实在被她搞得心力交瘁，他那时候的确以为自己不爱她了，甚至隐隐后悔曾经爱过她，她是那么大一个麻烦，可是看到她哭，他还是会难过会心软会忍不住想妥协算了。
他恨自己的这种妥协，他从小看着他爸爸对他妈妈妥协，放弃一次次自以为重要的机会，留在他妈妈身边，然而这种牺牲，也并没有换来家庭的稳定，他爸爸在郁郁不得志中日渐蹉跎，最后干脆用狷介放荡的行为获得心理平衡，他妈妈不能理解，两人日吵夜吵，最终还是离了婚。
离婚之后，他爸爸离开了他们那个小城，依照年轻时候的梦想，以画画为生，竟然也成了小有名气的画家。
他爸爸后来告诫他，不是心甘情愿的牺牲就不要去做。
他不想让自己跟窦妙最终也成为像他父母一样的怨偶。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选择了不妥协，还是会遗憾。
还是他第一次回国探亲的时候，中间在阿姆斯特丹转机，同行的师妹把自己随身带的小说借他读，《佳期如梦》，窦妙曾经一度非常狂热的一本小言，他信手翻来看，就看到那句话，年轻的时候我们放弃，以为不过是一段感情，后来才知道那其实是一生。
他不知怎么就流了泪。
为此那位师妹还笑了他很久，说第一次见男人看言情小说还看哭了的。
他那时候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窦妙就是他的一生。
但人总要向前看，再遗憾他也不允许自己后悔，他记得他父亲的话，男人后悔是件很没意思的事。
唯一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背着他生了一个孩子。
她不只是窦妙，她还是他孩子的母亲。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像抱小孩子一样把她抱在怀里，一遍一遍的安慰她：“妙妙，别哭了。”
窦妙边抽噎边想自己实在丢人现眼，但偏偏越想停下来就越停不下来，即便她能控制眼泪，但她也控制不了不让自己委屈。
别人生孩子都是千娇万捧，前呼后拥，她生孩子只能一个人偷偷的躲到香港去。
她生了孩子还不能名正言顺的自己养，窦秉秉从来没叫过她妈，他只叫她小姑姑
她兄嫂关系不好，谁都没心思顾孩子，窦秉秉小小年纪就乖巧懂事，老成持重，她尽了全力，还是没办法给她的孩子提供最好的成长环境。
每一件事想起来都让人满面尘灰烟火色，她有太多话想跟他说，但却什么都不能说。
她只能哭，把她咽在肚子里，以为一辈子不会见天日的委屈和伤心，全都哭出来。
哭出来之后，她就还是那个无坚不摧的窦妙。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他知道那是他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