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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照片里的故人 ...


  •   “啊——啾!!!”
      来势凶猛的喷嚏打出了一个灯泡大小的鼻涕泡,“啪”的一声又破了,化作两行鼻涕顺着平行于人中的线路,一直流到了下巴上。
      阿宽吐吐舌头:“秀绪姐,你这样太难看了。”
      秀绪不急不慢地擦掉鼻涕,对着神谷宽做了个凶恶的鬼脸:“小心我晚上变身狼人,把你吃掉。”

      “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宽“噔噔噔”跑到厨房门口叫道,“爷爷,不好啦!秀绪姐要吃人啦!”
      神谷先生泰然自若地抓着玻璃杯出来,笑道:“放心,你秀绪姐吃好吃的也不会少你一份。”
      说着,他把杯子放在秀绪面前:“喝掉这个会稍微暖和点。等会儿回家记得吃药。”
      杯子里面装的是热牛奶。秀绪小心地尝了一口,确定温度不太烫,才大口开喝。

      幸好打扫工作结束得早,所以秀绪才能在翻墙爬出厕所隔间后,偶遇正准备下班的神谷先生。她给康华小姐打了电话,说自己今晚准备留在同学家排戏,会迟点回家。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秀绪都不想让自己以那种狼狈的样子出现在“家人”面前。
      “你的书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干,”神谷先生说,“你是准备先回去,明天到保健室来拿,还是等全部烘干了再说?”

      秀绪放下杯子,扫了一眼挂钟,见现在还不到7点,便说:“我在这里待到8点,没烘干的那些就麻烦您明天帮我带到学校去吧。”
      “也好,”神谷先生说,“在这里暖和一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谢谢。”

      “不过这个是怎么回事?”神谷先生张开左手,里面躺着一个装满碎纸片的耳麦用塑胶袋,大概是在帮她晾书的时候发现了。
      秀绪慢慢地咽下口中的最后一点热牛奶,才回答道:“老妈跟我的照片,被不晓得什么人剪了。敏彦爷爷知道哪里有修照片的吗?”
      “怎么,祐司没给你底片吗?”

      “不晓得他给放哪儿了。”秀绪说。原本的底片归琉美保管,但是过世以后,遗物基本上都是父亲处理的,到她手上就只有那把缺了螺丝的口琴以及现在碎掉的这张旧照片而已。
      神谷先生把碎片从袋子里倒出来,重新拼在一起。
      “这个应该不是那么难弄。”他端详着这些,对秀绪说,“好在图片本身没被划坏,修复以后去翻拍一下就好。”

      秀绪将手放进被炉里取暖:“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没找到愿意接这活儿的店家。”
      神谷先生说:“我先去做饭,不能让阿宽继续吃零食了。”
      她点点头,把碎片收回塑胶袋封好,继续缩在被炉里。

      阿宽把餐具摆上桌,也把手脚塞进被炉,压低声音问:“秀绪姐,如果他们对你不好的话,你能回来吗?”
      秀绪抽出手,笑着揉了揉神谷宽的头发。
      “问题不在于他们对我好不好,而是有的事情,非做不可,哪怕结果可能很糟糕。”
      “那你干嘛还要去做?”

      “唔……硬要解释的话,不去试一试,会觉得很不甘心。”
      阿宽眨了眨他的绿豆眼:“就像你之前在做的事情一样吗?”
      秀绪从来没向他说过之前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但是很明摆着,阿宽还是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嗯,不过这回应该没有上次那么危险吧。”
      “那就好,”阿宽说着话锋一转,“你回去好好洗洗吧,臭死了。”

      秀绪伸手弹了一下阿宽的脑门,满不在乎地说:“你欺负人的时候难道还用干净的水啊。”
      阿宽嘟起了嘴,委屈道:“你留在这里就不会被欺负了嘛。爷爷说过,当初没让别人把你带走就好了,省得现在去收拾别人的烂摊子。”
      “拜托,那个‘别人’是我爸诶。”秀绪哭笑不得,“而且呢,小生看着像那种那么容易就认输的人吗?”
      “讲这种话的人下次别再一身臭味地出现在家里啊。”
      神谷先生端着锅走进客厅,终止了他们的嘴仗。

      秀绪大口地吃着速食咖喱,假装没看见神谷先生眼底的担忧。
      尽管香织的话令秀绪打心底里不舒服,她却不后悔让父亲带自己离开横滨。
      倘若那时没有离开日本,琉美破损的遗体可能会在她的梦境里徘徊更久,让她走不出那个小小的停尸间。
      当时不理解的祐司的做法,现在可以理解了。或许就是因为从那样的家庭里生长出来,父亲才更晓得精神的牢笼是多可怕的东西。
      这些东西并没有必要向神谷先生解释,他其实应该也明白,否则当初也不会允许她独自去追踪杀死佳奈的凶手了。

      7点55分,秀绪帮神谷先生收拾好碗碟,准备踏上归程。
      “对了,”临行前,神谷先生说,“如果你能腾出时间的话,周六下午可以去胜藏的照相馆,他会愿意帮你修照片的。”
      秀绪问:“就是之前帮我拍入学证件照的那位?”
      “是的。”
      这样真的没问题么?她之前伪装成那种怪样子,还差点害人家孙子被歹徒拿枪给崩了。

      像是早就预测到她的想法似的,神谷先生说:“尽管去,没关系。你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秀绪一想也是,警方肯定已经跟不二的家人通过气了,自己再纠结也是徒劳。
      “嗯,我知道了。”她点头道,“先回去啦,你们早点休息,下次我带羊羹来。”
      阿宽凑过来,说:“我要铜锣烧哦。”
      秀绪对着他的鼻梁一刮:“当心吃得像哆啦A梦一样胖。”
      谁料阿宽完全没被吓住:“能吃出四次元空间袋也不错啊。”
      ……

      星期六到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秀绪虽然照例挨了保坂的骂,但是依旧挡不住她充满期待的心情。部活一结束,她几乎是飞也似的溜号了,以至于离开了教学楼才想起来饭岛好像有在背后喊过自己。
      她一边发邮件向对方道歉,一边奔向车站。在距离发车还有2分钟的时候,总算是赶上了公交。

      去胜藏先生的照相馆在地图上路线很好找,但是与终点站的车站之间有相当的距离。秀绪跟对方约定了4点半,所以没敢耽搁,免得节外生枝。落座后,她发了个邮件给康华,说自己要和同学排戏,晚饭在外面吃,拜托康华帮忙喂一下寇伯。
      车开了至少两站以后,对方才回复,让她注意安全,尽早回家。
      秀绪觉得康华一定猜到自己撒谎了,只是照顾她的心情,才没有直接打电话来揭穿。
      或许自己暗中调查那个案件的事情,康华也隐约有感觉吧。

      她努力压下心头涌起的一点歉疚感,将目光投向窗外。太阳虽然开始西斜,洒下的光芒却依旧灿烂。有些地方反光太强了,偶尔会让秀绪产生那里还有雪的错觉。
      这件事还被自己在英国的好友西娅取笑过。
      “秀绪虽然在某些问题上看起来很成熟,可实际上就是个小孩子。”
      也不知道是从哪条逻辑线路得出的结论。

      距离她们上一次见面有多少天,她已经不能立刻报出来了。
      去年夏天,秀绪曾在网上瞥见过西娅似乎作为模特登上某杂志的封面,然而佳奈的死、琉美的案件都一直占据着她的脑海。
      不知不觉间,竟已又流过去这么多日子。
      她闭上眼睛,双手按摩自己的太阳穴。外面的光和车内的温度让她多少有点困意,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吧。

      公交车在预计的时间内到达了转车的地方。秀绪换车后又坐了几站,下来走了十五分钟左右,才看到了胜藏的照相馆。
      手机屏幕显示,现在时间为下午4点25分。
      没有迟到。

      秀绪对自己的行程非常满意。她将手机揣进外套口袋,又走了几步,却很快发现屋里没开灯。
      在昼短夜长的2月,这似乎不太正常。
      她绕到屋后去,发现院子里并没有像上次来的时候那样停着胜藏的车,便回到前门,摁了门铃,听着提示音在屋里从响起到消失。
      谨慎起见,秀绪又去查看了门口的信箱,发现里面已经积了两三天的报纸。
      刚才所看到的后院的地上不但没有车,甚至都没有轮胎印。加上信箱的这条线索,可以确定胜藏先生根本就不在东京。

      “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原本约了个大爷,结果来了个年轻的帅哥,这已经足够有趣了。”
      不晓得从何时开始围观她的不二轻笑一声,走过来从信箱里取了报纸和信件,才不紧不慢地开门。
      “爷爷这两天跟以前一起合作过的朋友去外地了,临走前说星期六有个可爱的小顾客要来修照片,拜托我来帮个忙。”

      秀绪干笑道:“现在很失望吧?”
      门锁已经打开了,不二拉开门走进去,回过头冲秀绪笑道:“为什么?从大多数人的眼光而言,镰取同学应该算是可爱的那种女孩子。”
      有姐姐的男生都擅长说这种不晓得是夸是贬的花言巧语吗?
      这个念头仅仅在脑海中出现了三秒,就被秀绪掐死了——自己身边根本不缺阳平那样的反例。

      屋内的空气因为封闭了几天而颇有些憋闷。秀绪帮不二打开两扇窗以后,情况改善了很多。为了让不新鲜的空气尽快出去,不二去准备开水后,又开了暖气。
      “这样做,那些被关久了的空气会跑得更快。”他愉快地说。
      秀绪笑道:“放个《西班牙斗牛士》什么的,说不定会跑得更欢脱。”
      出乎她意料的是,不二居然真的这么做了,他们甚至还在窗口看了一会儿阳光中起舞的尘埃,直到厨房里的开水烧好。

      很快,他们一人捧了一杯热茶坐在了茶几边。不二对秀绪说:“让我看看那张照片吧。”
      秀绪在桌上铺了张面巾纸,从包里掏出那袋支离破碎的纸片,倒在上面。
      不二那双对于男生而言过于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他捡起几枚碎片,将彩色的那面翻到上面细细端详。
      “这些碎片里有缺失的部分吗”
      “没有,”秀绪故作轻松地说,“还好那个人没有从里面拿走几片,否则就连拼都拼不起来了。”
      不二把碎片放回面巾纸上:“我们可以把照片拼起来扫描到电脑上,然后再用修图软件修复。修图的时候,如果有哪里想弄得漂亮一点的,也可以告诉我。”

      “嗯,拜托啦。”秀绪点头道。
      然而看到不二从打印机里取出一张打印纸,开始在上面拼照片,秀绪忍不住问:“不二,你准备把碎片贴上去再反过来扫描吗?”
      “是啊,因为这台机器的扫描功能只支持单面。”

      重点其实是别的东西……秀绪很认真地阐述了她的担心:如果把碎片粘到打印纸这样很薄的纸张上,胶水里的水分蒸发会导致纸张的收缩,这样很多碎片的边缘之间容易产生裂缝,最后将加大数码修图的工作量。
      不二状似认真地等到她结束这一番连说带比划,才抬起左手开始摸下颌,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愈发微妙。
      “我想,那就试试看别的方法好了。”
      “什么?”刚吐了两个字,秀绪突然回过味儿来,“不二,你该不会是第一次修照片吧?”
      不二特别淡定地说:“正是。”

      以前不懂什么叫做“用脸皮的厚度堆起人生的高度”,现在懂了。
      “怎么样?”对面传来不二的声音,“镰取同学是想继续,还是——?”
      反正现在原件都已经碎得跟礼花屑似的,秀绪索性赌一把:“今天不把照片拼好,饿(我)还就不走咧。”
      说着,她扯下外套往沙发上一丢,挽起袖子,问:“咋整?”

      不二转身拉开背后柜子下面左手的抽屉,翻了一会儿,拿出两块跟平装书封面差不多厚的透明塑胶片。他回过头,笑逐颜开:“我认为生物实验里做标本用的方法很实用。”
      实际上,不二的方法比标本要复杂些。俩人先把照片拼好,测量出长宽,又在塑胶板上用白纸贴出相框似的外围,再把碎片填进去。为了防止拼接过程中手汗把摆好的碎片再带起起来,得用镊子来摆放碎片。这使得他们不得不斟酌手上的力道,免得镊子把碎片夹弯。

      盖上另外一层塑胶板的时候,秀绪感到自己的鼻头已经沁出了汗水。
      “休息一下吧。”不二递给她几张面巾纸。
      “谢谢。”秀绪接过来捂在脸上,将整个上半身交给了沙发靠背。
      没有人讲话,四周依旧挤满喧嚣——暖气运作的风声、时钟指针的走动、俩人的呼吸,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全部充斥在她的感官世界里。秀绪闭着眼睛,却仍然觉得眼前是白茫茫的世界。脑中的思考完全停滞,空虚而轻松,隐隐约约地又仿佛闪过一些画面。她想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呐,镰取同学。”
      秀绪一个激灵,立刻揭下了脸上的纸巾。
      她发现不二站在不远处,原本放在台面上的拼好的照片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装了两人份食物和饮料的托盘。
      “照片呢?”她立刻抬头问。
      不二回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说:“在打印机里面。我们吃点东西,就可以开始修图了。”

      秀绪谢过不二,拿起离自己最近的汉堡和橙汁,毫不犹豫地开吃。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估计不二也和她一样,整个下午都没有什么热量的摄入。
      当手里的汉堡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不二的低语:“刚才那样的镰取同学,实在是很少见呢。”
      嘴里还塞着东西,一时又没法全咽下去,秀绪只好转过头向不二抬起眉毛,表示困惑。

      “剪碎这个照片的人,大概在镰取同学家里吧,譬如上次提过的,佳奈小姐的弟弟。”
      秀绪喝了一口橙汁,逼迫自己咽下嘴里的食物,干笑一声:“不二同学以后准备跟令姐抢生意么?”
      不二反倒收敛了笑容:“能让镰取同学感到困扰的人很少。而且刻意剪照片向主人示威,并不像是论坛里那几个人的行为。”

      这个人还是那么犀利……
      就像不二所说的那样,而且不止是照片,秀绪相信划坏自己作业本的人应该也是阳平。弄坏她的东西这种行为更多的是为了示威,这种大胆的行为通常属于心性更为幼稚的人。只不过作业本那件事,刚好赶上了一个微妙的时间点。
      “我也没觉得那种小男生能想到拿男女关系去搞臭别人的名声。”秀绪认为阳平被自己壁咚时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咬了一口汉堡,香织所说的和佳奈有关的那些言辞,又掀起她当时的不适感。
      “其实这些倒无妨,只是……”一时间,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最后仅仅说出了一句自己都觉得过分抽象的废话,“好像还有什么关键的东西……如果无法抓住,即使证明了妈妈是无辜的,也不会真的改变什么。”
      原本以为代替佳奈,给家里增添快乐就好。现在看来,是她的想法太简单了。

      她注意到不二已经沉默了一段时间,也没有继续吃东西,遂自嘲道:“胡思乱想是小生的常态,不二同学就当笑话听听好了。”
      不二摇摇头,表示完全不介意听她说这些。

      剩下的晚餐被他们以风卷残云之势消灭得一干二净。秀绪拜托不二去修照片,自己收拾掉了他们制造的垃圾。随后,她转回到堆着相册的桌边,看不二修照片是否进展顺利。
      不二正在修头和脖子的接缝部分,这里的亮度细节调整起来比较麻烦,他把图片放得很大,隔着两米的秀绪都可以看到琉美脸上淡淡的雀斑。
      “镰取同学的妈妈看起来很亲切。”

      秀绪不禁笑了。
      “就算是镰取家的那些亲戚,据说当时也觉得她很可爱,所以尽管门户间天差地别,仍旧同意了父亲和她的婚事。”
      神谷先生和康华小姐都这么讲,应该不会有错。
      可是谁都没跟她认真地解释过,为什么在离婚后,母亲还是生下了前夫的孩子?反正不会是为了赡养费,在母亲去世之前,父亲根本就不晓得她的存在。

      “呐,不二,如果你老公的亲属对你特别不好,你会生下他的孩子吗?”
      屏幕上的工具图标一滑,将照片里的秀绪给劈成了两半。
      不二回过头,哭笑不得道:“我没当过女生,在这样的问题上很难给出具有参考价值的意见。”
      “呃——”秀绪这才注意到自己问了多奇怪的东西,“对不起,刚刚脑回路接触不良。”
      今天就算换成神谷先生坐在这里,她的舌头一跑火车也会是同样的状况。

      尴尬之余,她走到房间的另一端,开始欣赏照相馆里的其他作品。其中有几张照片很显然是不二一家的,因为裕太和胜藏都在里面,还有跟不二肖似的中年女性,多半是他和裕太的母亲。架子上也摆了些藏书,从字体和书页的颜色推测,多是几十年前的出版物。虽然平装本居多,不过保存得非常良好。少量有封面破损的书也都仔细地修补过,用塑料书皮加以维护。除了摄影和照片处理之外,胜藏似乎对古董鉴赏和植物养护颇有研究。这里有几本一看标题就觉得非常艰深的研究类著作,她在祖母香织的书房里曾经见过。
      靠近后院一侧窗户边的墙上挂了许多风景照,它们从秀绪的脑海中将那些她想留住的画面一一显形:跟佳奈坐在草地上看樱花、和西娅一起扑在阿尔卑斯山麓的雪地里,还有同琉美倚着后廊的纸门,听她说隔壁池内先生家的那些植物的故事……

      “我喜欢它们,胜藏先生拍的照片,”她对着墙壁说,“温暖得像是心被拥抱住了一样。”
      不二的声音在房间的另一端响起:“谢谢,我想爷爷会很喜欢你的评价。图修好了,要来看看吗?”
      “真的吗?!”
      “嗯,”不二从椅子上起身,站到了后方,“打印出来之前最好再由本人检查一遍。”
      在他的示意下,秀绪坐到电脑前。面前的图片是被放大的童年时代的她的脸。自右后方绕过来的不二的手抓过鼠标,将图转换成适应屏幕的尺寸。

      “感觉怎么样?”
      端详了片刻,秀绪说:“能发一份到我的邮箱里吗?这样就不担心以后遗失或是损坏了。”
      “当然没问题。”
      “费用是转账给胜藏先生,还是回头直接请不二你吃饭?”她尽可能用开玩笑的口吻问。
      “等爷爷回来吧。”不二说,“当然,现在需要先把照片打印出来。”

      秀绪起身闪开,好让对方落座,却不想惯性甩出的手猛地打到了桌脚的相册堆上。它们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对不起。”她说着,赶紧俯身去捡。
      “别在意,把它们放回原来的地方就好了。”不二的话伴着他的脚步声传来。

      然而秀绪仍是有些歉意,毕竟放在相册里的多半是人家喜欢的照片,自己实在是莽撞得很。直到她连续检查了三本,确认都没有摔坏后,才放下心来。
      更远些的地面上还有最后一本,飞出去的时候秀绪就发现它在空中摊开了。她从地上捡起相簿,不禁被右上角最大的那张半身写真所吸引。
      下方的标注上写着“有希子”。

      都道岁月不饶人,但是秀绪在洛杉矶所认识的工藤有希子,看起来依旧年轻漂亮,压根不像年近四十,更不像一个高中男生的母亲。
      她正准备合上相册,视线却在下方的批注上定格。
      シャロン、有希子、玲子と隆見
      【莎朗,有希子,玲子和隆见】

      顺着批注往上,四张热情洋溢的如花笑靥出现在视野内,但是除了最右边的那个混血女人之外,秀绪谁都不在意了。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飘出了体外,以拙劣的方式指挥着身体将相簿放回书桌上,所以她一直在发抖,跟患了疟疾似的。

      “镰取同学,你——没事吧?”
      秀绪猛地回身,用尽全力地攥住不二的手臂。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都行……”嘴里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完全不像她,即便是秀绪自己都觉得没有真实感,“我需要谈谈…跟胜藏先生…”

      她突如其来又语无伦次的表现令对方显得手足无措,他扭头看了书桌一会儿,重新开口道:“我会去问祖父的,现在帮你把修好的那张照片先装起来,好吗?”
      安抚被虐待过的小动物大概也需要这样的语气吧。
      秀绪慢慢地松开不二,手指仍在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带动的,还是因为抓住对方时用力过猛。

      直到预约的出租车大概还有十分钟到达这里的时候,秀绪才勉强恢复状态。
      “抱歉,刚才把你弄疼了吧?”她低声对不二说。
      不二轻轻摇头,仍旧用那种抚慰的口吻回答道:“要忍耐这种情绪确实太难了,跟自己很亲密的人有关时尤其如此。”

      秀绪说不出话,只得以微笑表达感谢。
      “老实说,之前在查佳奈小姐的那件案子时,镰取同学的忍耐力已经让我很震惊了,”不二继续道,“倘若在隆见(Takami)桑的事情上还能如此,那也太可怕了点。”
      “不是隆见(Takami),是隆见(Ryuumi)……”秀绪纠正他,“不过这个是艺名,她叫琉美(Ryuumi),千贺琉美(Chika Ryuumi)。”
      “原来如此,”不二点头道,“爷爷说他帮这个剧组拍过一些写真,可能他也认识琉美桑。”

      在口袋里闹腾起来的手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平野未弥子的电话追来,她大声地问秀绪在哪里,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秀绪告诉对方,自己一个小时内会回家,正跟同伴在一起。
      “现在关系很好呐,镰取同学和平野小姐。”
      “以前她不会这么着急的。”秀绪叹息道。
      佳奈的事件所伤害的不仅仅是血亲,而是所有喜爱她的人。

      直到他们离开了照相馆,站到路边迎接即将到来的出租车时,不二才再次开口。
      “虽然仅仅是我个人的揣度,镰取同学之前所说的‘关键的东西’,确实是存在的。”
      “诶?”

      某种程度上,秀绪确实是期待他能给自己一个赞同的反应。然而她没有想到,不二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此外,虽然从她这里得到的信息有限,不二判断的方向一直都准的吓人。秀绪偶尔几乎在嫉妒他的这种能力,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开始依赖他的判断了。

      不二用特别少见的正经的口吻说:“镰取同学已经离关键点很近了,伸手可及的距离而已。所以——”
      他伸出食指,指着自己心脏的部位:“无需考虑世俗的一些成见,用这里去决定就好。”
      虽然理解他的意思,秀绪还是特别想说:胸腔上没有脑细胞。

      然而这种想法在接触到不二的眼神时,就没那么重要了。
      仿佛小孩子看着商店里摆出的最新款游戏那样,兴奋而又跃跃欲试的样子,却又有很不一样的东西,譬如了然。
      以前她也收到过这样的眼神——从“那位老师”从未摘下过的面具后的眼睛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照片里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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