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青春里》露露陈

7、无言的分手

　　我匆匆下了飞机，前往行李提取处取行李。
　　“悦悦，你怎么在这？不是说过两天才回上海吗？”我被人后背拍了一下，回头看居然是星星。
　　我顶着哭红的双眼看着星星，她似乎有些被我吓到，“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家出了点事。我现在要去医院。”我看似有些垂头丧气，却心急如焚，连忙提了行李与星星告别。
　　出租车上，我收到星星的短信，“别太着急了，注意安全。有事就叫我。”

　　我连家都没顾得回，直接拖着箱子上了病房。
　　病房内，我们一家人都围坐在病床前。外婆坐在床上，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两样。外公与妈妈的眼睛红肿，明显哭了很久。我竟然一时找不到话来安慰。
　　我走到病床前，“没事。现在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先住院，仔细检查一遍再做讨论。”爸爸在一边答道。
　　“悦悦，你吃饭了吗？妈妈和你去买点吧。”我摇摇头，和妈妈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妈妈塞给我一张肠镜检查单，诊断结果是：结肠癌四期。
　　四期意味着什么？就是晚期中的晚期。
　　母亲哽咽着说，“B超做出来你外婆的肝上已经有三个了，其中一个已经很大了。”情况比我想象的要糟糕一千倍，一万倍。
　　“还有多久？”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最不愿意面对的，但我必须要知道时间。到底还有多久能陪伴在外婆的身边。
　　“我问医生，他说这都说不准。但估计不会超过一年。”
　　我和妈妈的眼泪同时涌出，泪如雨下。我转过身，擦去泪，告诉自己要坚强。

　　手机不断在响，是星星的电话。
　　“喂，悦悦，你没事吧。你家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家医院啊？”星星一连串的问题，我居然无从回答。
　　“我外婆查出来得了肠癌。我现在在S医院。”我一下子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只听到电话里断断续续的声音，“等着，来接你。”
　　我走到病床前，握着外婆的手，“没事的，你先在这住几天，等检查完了就回家。”
　　外婆反握我的手，“没关系的，反正好好配合医生就好。”
　　外公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一直握着外婆的手，沉默不语。
　　泛红的眼睛里我判断出，他哭了整整一夜。

　　我没有想到的是，杨秋和星星会一起来医院接我回去。我不愿回家，杨秋开着车回到了我和杨洋住的地方。家里的陈设没有变化，与我走之前一模一样。算起来，也就离开了五天而已。但是，我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跌入深渊。
　　我在床边呆呆的坐着，脸上的妆早已化的跟个熊猫似得，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手机里的电话簿。谁家里的父母是医生，或者谁可能认识医生？
　　我群发了消息给我的同学。我的关系群也只有同学。
　　握着手机等待回信的过程是煎熬的。

　　“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睡一觉再说。”星星递来一杯热水，我接过。星星摸着我的头说，“别害怕，我舅舅也是生这病，现在也在治疗中，我当时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那你有没有认识的医生，可以帮上忙的？”
　　“这个，我要回去问问看。毕竟这关系也不是我直接认识的。”
　　听罢，我有些泄气。原来，一切没有我想的这么顺。手机也一直没有响过。
　　杨秋停完车，放下我的行李走过来，“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休息。”杨秋拿过我的手机关机，放在一边，“你想想你的关系网能有多少，除了同学，还有吗？他们都是要靠家长去打招呼的，哪有这么容易。找关系这样的事情交给你的父母去做，你要做的就是坚强起来，明白吗？”
　　我一怔，没有回答，却冷不丁的问，“杨洋还在吗？”
　　“我现在不允许你想这么多，去洗个澡，睡觉。”杨秋似乎在命令我。

　　蒸汽笼罩了整面镜子。我模糊的看到自己，睫毛膏已经快晕到脸颊，嘴唇干的惨白。莲蓬头的水哗啦哗啦的打在地上，我呆呆的站在镜子前。
　　相悦！你不能倒下！以前都是外婆照顾你，现在轮到你担起责任了！如果你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就太懦弱了！
　　我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不能再哭了。
　　时间就像流向下水道的水，等你开始追忆的时候，它早已消失不见，并留不下任何痕迹。

　　等我洗完，星星已经在客厅里睡着。杨秋拿了杯热牛奶给我，送我到房间。我睡下，眯着眼看着他关上灯，身影消失在房门口。
　　杨秋轻轻的说，“别怕，我们一直在。”

　　韩琦穿着一身米色套装，脚踩着10CM的高跟鞋，跨着MIUMIU最新款式的手提包，从出租车上下来，望着上海最高的写字楼——世贸中心，深吸一口气，走近大楼。顺手进入大楼左侧的星巴克，买了杯拿铁，坐上高速电梯到达57楼——X律师事务所。
　　这是她的第一份实习，也是她最满意的一份实习。为什么？原因除了它是全中国排名前十的律师事务所以外，当然这也是专业对口的一份工作，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盛礼也在这家公司实习，并且已有录用意向。韩琦以每天一封的频率轰炸着HR的邮箱，之后又再面试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了面试官让她得到这份实习。
　　韩琦对这份工作是无比的期待，却不会料到现实与理想的差距会如此之大。韩琦被派在业务一部，老大匆匆介绍完她之后就回了办公室。所有的同事就这么一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又埋头苦干起来，韩琦都怀疑没有人记住她的名字。她并没有座位，只是一个临时的桌子，但她并不丧气，尽管她的第一份任务是复印一打比她鞋跟还厚的文件。韩琦四处张望着寻找盛礼的踪影，终于一大片opening的办公桌里找到他渺小的身影。
　　盛礼T恤衫与浅色牛仔裤的搭配着实让她大跌眼镜。这是一个高级白领该穿的服装吗？

　　等韩琦捧着厚厚一打复印好的文件出来时，已经近中午。她匆匆交了班，前往业务二部找盛礼。韩琦坐在盛礼旁边的位子上，看着他聚精会神的工作开始想入非非。她为什么会突然喜欢上盛礼连她自己都没搞清楚。大约是因为他对凡事踏实认真的态度。韩琦从出生到现在，凭着一副聪明的头脑与精致的长相博得众人掌声，却从未一件事上心过，或者说，缺乏耐心。她执着，但只是对喜欢的东西。小时候学过很多东西，如绘画，书法，钢琴，多半都半途而废，但什么都能学到些皮毛。
　　骨子里固有的冷静在此时又出现了，她啪的关掉盛礼面前的显示屏，“盛先生，请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吃饭？”
　　盛礼完全没有理她的意思，又开了屏幕，继续打字。韩琦像是被浇了冷水，但她总能一秒变理智，“既然你忙，那我去帮你买回来吧，你要吃什么？”
　　“韩琦，这里是公司，就算在休息的时候，我也希望注意一下形象。还有，我自己带饭了，不需要你买了。”盛礼冷冷的说完，离开座位，剩韩琦一个人呆呆的站着。
　　这样的盛礼完全和昨晚判若两人，昨晚他们还在□□上卿卿我我的温柔细语。
　　他说：“韩琦，你是我遇到的最美的女孩子。”
　　他说：“韩琦，如果我在夏念深之前认识你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参与你的过去。”
　　他说：“韩琦，我希望你这一辈子都这么幸福快乐。”

　　韩琦坐在位子上，扒着全家的便当，“不行，我不能气馁，盛礼这么做一定有原因。”她心里这么暗暗的想着。眼神飘去，找到盛礼，他已经吃好饭，也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小憩一下，而是继续工作。“他工作的时候，还是很帅的。”心头的乌云早已散开，甜甜的看着这个继夏念深之后爱上的男人。

　　夜晚的上海很拥堵。一片红灯汇成这个城市的生命线。夜色没有完全降临，还嵌一点余晖的亮光，坐在车里仰视着陆家嘴的两座大楼，马上就要有第三座出现——金茂大厦与世贸中心后夹杂了正在建造的上海中心，它将超过世贸中心的高度，直达600多米。有那么一个角度看起来很像吉隆坡的双子塔。前车的刹车灯光映在瞳孔里，投射出一副浓重色彩的明信片。这里的夜，是多么吸引人。
　　夏念深走在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他身上仅剩五百块，是他这个月的生活费，或者说，是在他找到工作前的饭钱。
　　前一刻他还在家中剑拔弩张的与父亲吵架，不顾后母的求好，甩门便离了家。却没想到之前在便利店遭遇了最尴尬的一幕，信用卡已经冻结，连今晚的住宿都成了问题。堂堂的公子哥竟沦落到如此地步，抽完最后一口烟，他掏出手机打给了杨洋。
　　“你兄弟落难了，求收留。”
　　“行了，来我住的地方。我今天去收拾东西。”
　　夏念深习惯的一挥手，却立马收了回去。摸了摸口袋，走向地铁站。

　　杨洋拿了一袋啤酒，看到坐在楼梯上的夏念深，没说话，径直走到门口开了门。
　　“进来吧，落魄的富二代。”
　　夏念深顺手关了门，“落魄我同意，富二代就不是了。你才是富二代，你们全家都是富二代。”
　　他一把挡过杨洋的拳头，虽然杨洋也没任何伤害他的意思，“闭嘴，我不是富二代。你见过富二代打工的吗？”
　　“所以说你是青春无敌美少年，人见人爱的男神啊。”
　　“滚。”杨洋抛了一个鄙夷的眼神过去，“你怎么又和你爸吵架了？”
　　“哎，别提了，不就是那破女人的事么。”夏念深点燃一根烟，“这回还真绝了，老爷子把我的信用卡直接给停了。这女人不知道灌了我爸什么迷魂药，前面还哭哭啼啼的追出来，看得我直恶心。”
　　“她好歹也是带大你的，别老是破女人破女人的叫。”杨洋走进房门开始打包收拾东西。
　　“我呸！她不就看上我爸的钱吗，要不是我妈走的早，哪轮到她当家。我爸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听她的话。”夏念深碎了碎嘴继续说，“肯定是她怂恿我爸叫我去他公司上班，接着还装好人。”
　　“又为这事和你爸吵，你爸也是希望你以后帮家里忙啊。”杨洋把一件一件的衣服叠好，放入箱子。
　　夏念深靠在门框边，“好了，不说我的事了。你真打算和相约分手了？”

　　杨洋合上箱子，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嘴角还残留啤酒沫，“暂时这样打算吧。”
　　“你还在介意戴柒的事情？”夏念深看着杨洋，“每个人都有过去，你要是这样的话，我会后悔告诉你的。”
　　“你说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但要是仅仅是过去，我也不会打算分手。你知道戴柒那天和我说她们之间上床的事情，我听得有多恶心吗？”杨洋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却不知道家在哪里。“她如果真的打算和戴柒划清界限，那天她也不会再去见面，最后弄得一身病回来，还让戴柒劈头盖脸的骂我。”
　　“那你还爱她吗？”夏念深问的很直接。杨洋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我不知道，也没心思想，都快要大三了，找实习的事情才最重要。”
　　“你还担心工作？你小子别开玩笑了。”夏念深盘腿坐在地上，开玩笑的说道。
　　“怎么不担心啊？我也不是很想在我爸的公司干，要不是我哥去当了飞行员，这公司怎么也轮不到要我接手。”杨洋坐在地上，喝着酒，“他倒是潇潇洒洒，每天与蓝天白云作伴，也不想想我的处境。”
　　“所以说我们是难兄难弟，我和韩琦已经复合不了，如果你和相悦再分手的话，那我真的不相信爱情了。”
　　“她对我连坦诚都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再爱她，我都开始怀疑她过去有没有真正爱过我。”杨洋这时已经喝得有点多，两颊泛红。
　　“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但我想你不要后悔。”夏念深语重心长的说。他知道，因为已经在韩琦的事情上后悔莫及。
　　夜晚是那么漫长，杨洋躺在沙发上闭上眼，酒精开始麻痹神经，他不愿去想关于相悦的任何问题，因为他无法确定自己还爱不爱相悦。
　　其实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爱上她，高中时在篮球场上他总能瞥见她和韩琦的身影，她那疯狂叫喊的可爱模样，还有那么多次在学校的偶遇，他明白这都是相悦的精心策划。他早就洞悉了相悦每次看他闪烁其词的眼神，羞涩但放光。他不愿面对自己对相悦的感情，所以一直与许多的女生搞暧昧，却发现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她的身影，她的微笑，她的一切一切。
　　杨洋永远不会告诉她，当年高考的成绩足可以让他上名牌大学，他却不顾父母的期望执意了同一所大学，没有坚持自己的金融梦，这就注定了他以后必须要接手父亲的公司。
　　杨洋永远不会告诉她，那日他在台球房看见相悦被人侵犯，他就抑制不住火气，立刻想把他们暴打一顿。那日相悦哭红双眼求着他去医院时，他早就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他想拥入她到怀里告诉她，自己不忍心她流泪，他可以保护她一辈子。
　　杨洋宠溺她，他要证明给她看，自己是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他愿意和相悦搬出来住，为她学做饭，甚至洗她的内衣。
　　可是相悦却欺骗他，背叛他。
　　但爱情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曾经那么波涛汹涌，怎么才能做到立刻关上不流出一滴水。

　　但杨洋也永远不会知道，这天我碰巧也来收拾东西，我在虚掩的门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我坐在楼下的阶梯上哭了整整一夜，破晓时分，我怕被撞见，匆匆逃离这个家，这个我憧憬与杨洋开始未来的家。清晨，空无一人的街上，我漫无目的的乱走。谁会知道我第二天顶着肿的核桃似的双眼去参加一个重要的面试。我准备了整整一个星期的面试，把所有问题的答案都背的滚瓜烂熟，却在关键时刻答非所问。
　　我一直在问杨秋，杨洋在哪。他一直避而不答。原来他们都知道杨洋打算和我分手的决定。原来那日在学校，杨洋是假装没有看到我，而我悻悻的上去打招呼时，他却故意走开。后来我约他在图书馆门口见面，我等了整整一夜，他也始终没有出现。而后我又在学校举办的招聘会上瞥见他的身影，他和我的距离又回到最初，他那么认真地对待自己的未来，永远是那颗最闪耀的星星。镜头虚晃掉别的一切事物，画面上剩下我和他，我们在同一个地方，我侧脸看着他，他却望着前方，我永远去不了的地方。我曾经拥有那么幸福的一切，如今却一无所有。
　　再后来，我毕业。他继续在这个校园里度过青春的最后岁月。而谁替代了我的位子，留在他的青春里，不得而知，因为我再没勇气去知道关于杨洋的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