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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冲霄楼陷锦毛鼠 痴心强留展御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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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城南门外经常有人送别,但是像今天这样的场面,守城的军士还真是头一回见到。来送行的是两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一人衣蓝,一人服白。这两人不光守城的军士连城门口卖水的婆婆都认识,他们是开封府的展护卫和白护卫,模样天仙一样俊俏,心肠菩萨一般慈善。可他们送的这几个人可就不咋地了,那个一脸忠厚相的中年汉子也就罢了,旁边那个拎大锤的大个儿一看就是个粗鲁人,再加上剩下那俩贼眉鼠眼的小个儿,怎么看都不明白,展护卫为啥要对这样几个人如此客气。
"大哥放心,我会看好玉堂的,一定不让他惹事儿就是了。"卢方已经从开封府后院儿说到城门口了,翻来复去就那几句话,什么老五性子急呀,脾气燥啊,小心眼儿呀,爱惹事啊等等,所以必须要严加看管,不然出了什么事,对不起他们白家的列祖列宗,展昭却是一路听着,一路应承着。
"行了大哥,你都快赶上大嫂啰嗦了,快走吧,不然天都黑了。"白玉堂早已听得不耐烦了,无奈不能反驳只能腹诽加撇嘴。
好不容易送走了四鼠,已经从早晨折腾到快中午了。白玉堂拉着展昭出城直奔秀竹临。离开封南门五里一片青竹粉墙的院落,乍一看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别宅,但开封城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叫秀竹临的地方是开封最贵的酒楼,不看别的单就这四围的竹子在北方要栽培的如此葱翠每年就要耗费几百两银子,其余就不用说了。要不是因为这是白家的产业,展昭是绝对不会来这个一顿饭就可以吃掉自己一个月俸禄的地方的。
厢房里,展昭皱眉看着桌上一十二道珍馐,"嗯,玉堂,早知道该让大哥他们吃了午饭再走。这么多菜我们俩哪吃得完。"
"啊,等他们吃完饭,我们俩早被大哥的唾沫星子淹死了。还是算了吧。"白玉堂还心有余悸,听展昭这么说不由白了他一眼,抓起牙箸开始吃菜,吃了没几口伸手想抓酒壶却被展昭抢了去。
"早上就没好好吃饭,饿了一上午了,先别喝酒。"
"噢。"白玉堂乖乖缩了手,心中却起了一丝异样,展昭这句话,以前在陷空岛时大嫂经常说,可自己从未听进去过,为何今天他说了自己便心甘情愿地依了。他正自想着,没留神身边的展昭突然举起酒壶往口中倾了一口酒,咕咚就咽下去了,吓得他反手夺了壶藏到身后。
"怎么光知道说我,我好歹早上还喝了半碗粥,你可是当真一口早饭都没吃。"看着白玉堂满脸的怒气,展昭却笑了。
"一点也不饿,把没吃饭的事儿忘了。这酒真是香呢,忍不住就喝了一口。"白玉堂刚想骂他没心没肺,突然见他伸手掩了口。
"怎么啦,才喝了一口就醉了?"白玉堂话没说完,展昭扭头吐出了从胃里涌进喉中的腥咸之物,两人低头看时竟是一口鲜血。白玉堂立时吓飞了魂儿"猫儿,你怎么了?"展昭看着自己吐出的血,也吓得一呆,见白玉堂慌着去找大夫,连忙拉住了他。
"别慌,没事,恐是这酒太凉,冰了胃。过会儿就好了。你别又叫得满街人都知道。"掩下自己心中的惊慌,展昭皱眉望着白玉堂,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上次从陷空岛回来,皇帝居然派了三个老御医硬把展昭关在房里调养了半个月,同时甩了甩头,白玉堂安静下来,叫进来一个小厮。
"让两个丫环来把这里收拾了,去厨房弄碗清淡的粥来。"白玉堂边吩咐边把展昭拉到了窗边按在斜榻上。听主子吩咐完,那小厮应了,刚要走猛然看见地上的血迹,吓了一大跳,指着血迹叫了一声。
"少一一少爷!"
"别叫,告诉来收拾的人别多话,快去。"白玉堂斥了一句,那小厮吓得扭头去了。
"你快去吃饭吧,我没事。"展昭闭目躺在斜榻上推了推直瞪着自己的白玉堂。
白玉堂迟疑地看了展昭几眼,见他脸色有所好转才坐回桌边继续吃饭,两个丫环进来,把粥捧给展昭,又收拾了一番。两人吃完了饭,白玉堂让她们撤去酒菜换了茶来,房间里安静下来。
"你老实告诉我,你的旧伤总是不好,是不是那年在寒潭留下了病根儿。"
"也不全是,我身上本来就有不少旧伤,被寒潭的水浸了,自然是难好一些。"
"你明知如此干嘛还要再跳下去?"
"你要我着你死吗,你可是为了救我才跳下去的。我就不明白了,你当时是怎么回事,你明明不会水,为什么要跳下去?看你那姿态还以为你是高手呢,一下游出去那么远,可大哥喊了一句你不会水,你就开始往下沉。差点儿被你吓死了。"
"你那么久没上来,我一急就把不会水的事儿给忘了,听大哥喊才想起来,自己是不会水的。"想起那次的糗事白玉堂恨不能当真打个洞钻进去。"不行,我们还是回府里去吧,好歹让先生瞧瞧才好放心。"
"别,先生比太医还啰嗦呢,算了吧。我就这儿躺会儿,上次来这儿淋湿的那套官服还在吧,给我拿来,我今儿晚上宫中当值。"
"那还有半天空闲,走吧,去温泉泡一会儿。"
温泉里水雾缭绕,展昭伏在池边枕着手臂已经会周公去了,白玉堂难得安静地坐在他对面。温泉的热气让展昭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丝晕红,眉头轻锁,卸去了平日温婉的微笑,也许这样的展昭才是真实的,但美则美矣,那缠绕眉间的轻愁却总让人觉得揪心。
叹了口气,白玉堂又想起了三年前闹东京的事,那次皇帝也要给他封官儿的,他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可是后来帮展昭办了几件案子才明白他为何会死心塌地跟着包公,江湖方法只能解一时之困,有时候非但帮不上苦主,还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就像那次在常家集,常辛氏合谋姘夫害死常家老爷,嫁祸二房金氏,可怜金氏蒙冤下狱,连刚出生三个月的儿子都落入了辛氏手中,辛氏要挟金氏若她不认罪便要害死她的儿子,金氏只得当堂认罪,白玉堂实在看不过去,当晚劫狱救出金氏,又从常府救出她儿子给了她银两让她远走高飞,还答应帮她杀了辛氏与姘夫为她丈夫报仇。可是展昭在他对辛氏下手之前拦回了他,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说如此手段只能解一时之恨,但金氏将从此沦为逃犯,永无出头之日,她的孩子一辈子都没有指望了,金氏听后死活都不走了。当时白玉堂还看不惯他的做法,嫌他多事。可是,当展昭巧计让辛氏自投罗网认罪伏法,还了金氏清白又帮她和儿子得回家产后,白玉堂不得不承认,这样行事的确比他的做法好多了。后来白玉堂一反常态地主动帮展昭破了几个大案子,这才引得皇帝又提起封赏之事,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又会拒绝时,谁知白玉堂不知哪根筋不对,居然一口答应了。
想着展昭当时喜忧参半的表情,白玉堂至今仍然不解,为何当时突然觉得看穿了他的心,他那有些苦涩的微笑就像是在对自己说:不要委屈自己就好。而更妙的是,那天晚宴之后,在开封府的房顶上,他望着月亮真的对自己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别委屈自己就好。从那时起白玉堂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这只心里只有别人的大傻猫。
提前吃了晚饭,展昭换了官服抓了巨阙便要走,却被白玉堂一把扯了回来,"明日旬休,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展昭闻言一笑,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背才得去了。他一走白玉堂便耷拉着脑袋无精打彩地回房去了,哎,没猫的夜晚,老鼠总是无聊的。还好那猫答应明日陪他一整天,好好睡一觉,打起精神明天整猫玩儿。白玉堂一晩好睡,却不知展昭在宫中接了件天大的差事。
展昭一进御书房,小陈公公便十分知趣地支走了所有的宫女内侍,展昭早已习惯并不以为异。两年前他初入宫门时小皇帝一时好奇,特意召他进了御书房与他聊了近一个时辰,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但凡展昭当值十有八九要被皇帝叫到御书房聊上一阵子。两年来,展昭发现,皇帝真不是个好差事,当真是孤家官寡人一个,平日连个放心说话的人都没有。大臣们一照面就是君臣大义,后妃们每句话都在争宠,太后更是时不时要叫去唠叨一下。展昭本就是心软如绵之人,实在不忍心让这个憋屈得要命的小皇帝再受什么委屈,反正聊个天而已,也没什么吗。
展昭想得简单,皇帝赵祯却是存了一份心思的,当日金殿献艺,他便为展昭清莲出水们容姿深深吸引。御书房一番长谈,他更是惊喜地发现这美人儿非但容色出尘,更兼满腹锦绣,最难得他不像其他文武大臣,见了自己就如同见了庙里的神像一般,恨不能说一句话磕一个头,两人交谈之时,展昭泰然自若,言语温柔,从无尴尬局促,就如两个相识已久的朋友一般。这让一向寂寞的赵祯如获至宝,总是想着见面,而如今他遇到一个天大的难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位挚友。
"飞卿,朕欲往襄阳一行。"赵祯愁眉不展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着实把展昭吓了一大跳。
"皇上,这万万不可,襄阳王态度未明,万一对皇上不利就一一"展昭满心的担忧,无奈赵祯态度十分坚决。
"不,朕非去不可,朕一定要亲眼见到证据,不然,不然我实在无法相信他会背叛我。从小到大他都是最疼我的,如果连他都会背叛我,我还有何人可信一一还有何人可信。"赵祯神情激动,已经有些言语失常了。展昭深知此时多劝无益,只好另想办法。
"皇上,可曾禀明太后?"
"回过了,母后答应了。"赵祯答得简单却让展昭心生疑窦。
"皇上可是向太后直言要去襄阳"展昭问地一针见血,赵祯迟疑了。
"我只说要去看看河务。"赵祯突然觉得展昭还是不要这么聪明得好。
闻言展昭低头不语,赵祯十分尴尬上前执起他的手道:"飞卿,你别生气,朕这次是秘密前去,除了你和朕贴身的人谁也不知道。朕让禁军统领沿途加派了可信之人保护。正好前几日会试刚过,我们就扮成落榜的举子,只说是回乡,可好?"
"何时动身?"展昭认命地问。
"明天。"
"明天?"展昭大惊失色,眼前突然出现某人要杀人的表情,他可是答应了那耗子要陪他一整天的,要是他知道要被放鸽子,一定会杀人的。而这个脑袋不清楚的小皇帝又不知死活的说了下面一句话。
"飞卿,今儿晚上你就留在宫里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好不好。"还好,他只是问好不好。
"皇上容臣回府中一趟,有几样防身的东西必是要带上的。"展昭语气不容反驳,赵祯本也没抱多大希望,只得点头应允,约好了明天一早展昭再来宫中会合。
展昭出了宫门直奔秀竹临,一路上盘算着怎么和白玉堂说他才不会杀人。可是当他望着白玉堂满是惊喜的双眸时,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任他拖着回到房里换了衣服,又被拉进了后山的树林里。
"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跑这里来干吗?"展昭瞪起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如明星。
"给你看个好东西。"白玉堂神秘兮兮地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突然从地上掀起一片东西,而后一片光亮出现在两人面前,居然是一堆萤火虫,弄得展昭哭笑不得。
"白五爷,您都多大了还玩儿萤火虫?"展昭无奈地叹着气看着耍宝失败的白玉堂。
"嘁,上次我带锦心来,她高兴地都快从地上跳地来了。费了我多少工夫,你别不识好歹。"想着自己为了抓这些小家伙弄得那么狼狈,这只臭猫居然如此不屑,白玉堂一脸委屈,对展昭的态度很是不满。
"我又不是你白五爷的女人,干嘛要识你的好歹。"
"你,你今天成心吵架是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爷我不伺候了,啍。"白玉堂火药性子上来,一跃没了影子,展昭这才想起还有正事儿没说呢,可是又不甘心追上去看他脸色,愣了一会儿,转身回房去了,边走还边寻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儿不识好歹,毕竟他也是好意想哄自己开心,可是也不能用这么幼稚的法子啊,这明显是他骗女人的肉麻点子吗,这只死耗子,就不能给他好脸,活该他生气。本来还想好好和他商量出门的事儿,啍,算了,随便给他留张字条好了,急死他。
次日近午。
"展一一小一一猫!"看着手里的字条,白玉堂从牙缝儿里挤出三个字,原本在屋里伺候的丫环小厮全都逃到了院子里,还觉得不安全,都钻到角落里去了。字条上就一句话:有事襄阳一往,五爷勿念。没多久官道上就多了一匹飞奔襄阳的骏马。
马车里,展昭垂头弄着手中的折扇,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赵祯很是奇怪,他还从未见过展昭如此模样,像是记挂着什么,不过还真是可爱呢。赵祯本是满心郁结,怱见这般秀色可餐的风景,不由心头漾开一点清爽,也不去打扰他,就这样在一旁看着,全当解闷了。
展昭此时心绪烦乱,后悔不该这般戏弄那白老鼠,万一他一气之下办出什么荒唐事,还不是要麻烦自己回去给他收拾烂摊子。无奈事已至此想也无用,只盼那老鼠不要惹出什么大祸才好。呀,不好,他若是追来可怎么办,一念及此展昭回身挑开了车帘,见身后官道空无一人才放下心来坐好。猛然看见赵祯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腾地红了脸,光想那死耗子了,居然忘了皇帝老子还在这里呢。
"皇一一寿春兄(注:仁宗曾封寿春郡王,故以此称之。),臣一一在下失礼了。"展昭一紧张把练了半天的称呼又弄错了。
"飞卿可是有什么心事,可愿说于为兄听听?"难得的机会,赵祯自是不会浪费。
"没什么,只是担心新上任的白护卫,他初来乍到宫中府中的规矩还不甚明了,我随寿春兄出门,留他一人在京,实在有些不放心。"展昭素来不会撒谎,何况问话的人是皇帝老子,赵祯听他直言担心白玉堂,心中一酸,嘴上却不好明说。
"飞卿此言差矣,白护卫本领高强聪明过人,有何事应付不来,你就不用担心了。"赵祯心想那只大白耗子有什么好,不就是个儿比我高点儿,脸儿比我白点儿,眉毛比我浓点儿,眼睛比我大点儿,睫毛比我长点儿,鼻梁比我挺点儿,嘴唇比我薄儿点儿,还有啥。我就在你面前你居然还想着他,好歹我也是堂堂大宋皇帝,九五至尊,在你眼里难道还没那个欠揍的老鼠重要吗。后悔啊,当初就不该一时贪图美色把那老鼠留下,更不该让他留在你身边。不行,等回去就把你从包拯那儿要回来,绝不让老鼠再碰你一下。展昭不知赵祯一下子转了这么多心思,又低头想耗子去了,赵祯瞪眼围着车壁看了一圈才忍下了想要把他的脸掰过来的冲动。
第四日午错,展昭一行进了襄阳地界,打前站的人早已安排好了住处,落脚在东门外五里的鸡鸣寺中。草草用了饭,展昭与赵祯开始商量应对襄阳王一事。目前要证明襄阳王有谋反之意还缺少最直接的证据,所展昭决定夜探王府先去摸摸底细,赵祯虽知他武功高强,但襄阳王府乃是虎狼之地,断不同意让他一人去冒险,展昭无奈只得答应带上两个内卫高手一同前去。
展昭三人乔装入城在一家客栈住下,待到天黑尽街上没了人才换了夜行衣悄没声儿来到王府后墙。三人早在寺里就记熟了王府地图分好了工,展昭去查襄阳王的内书房,两个内卫一个查外书房一个查账房,但是只准看不能带走任何东西,以免打草惊蛇。三人都是高手一跃上了高墙,但展昭只在墙头一点,微一借力直入花园而去一闪没了影儿,两个内卫可没有燕子飞的轻功绝计,乖乖从墙上跃下,对视一眼暗自吐了吐舌头,心想好个展南侠,当真是矫若灵猫啊。
展昭轻松找到内书房,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周围有许多看守,立时明白今晚来着了,看这阵式里面正在商量什么要紧的机密事,展昭微微一笑飘身上了房顶,雪片般落在瓦上,找了刚才看好的位置轻轻掀开了两片瓦,下面正好是书案,案后坐着一个身着紫色蟒袍的人,展昭也曾在宫中见过正是襄阳王赵爵,案前站着一个书生打扮的瘦高男子,但因他抱着几卷画轴正躬身往书案上放,所以看不清面目,只听见说话,应该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王爷,这是图纸,请您过目。"中年书生把七个画轴排在书桌上。
"沈先生辛苦,冲霄楼这么快完工孤王甚觉欣慰啊。"听赵爵称那人先生,想来是十分器重的,可是不对呀,展昭听赵祯说过襄阳王府中有一座冲霄楼是皇命敕造的,楼高七层甚是巍峨,是整个襄阳最高的楼,用来供奉赵爵生母钟太妃灵位,但是应该早在三年前就完工了,再怎么收拾也拖不到这会儿呀。展昭正想不明白又听那书生道,
"能为王爷效力是仲元的荣幸。王爷也是个中高手您给指点指点。"书生说着已经小心地打开了第一个画轴。幸好这内书房不是十分高,展昭本就目力极好,加之此时房中被照得亮如白昼,图上的内容被他瞧了个一清二楚,却是一套极其工巧的机关图。而后两人开始在图上指点,书生将所设机关一一讲于赵爵听,展昭于此并不甚解,只能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硬记,待他们说完第六张图,已有些头晕目眩了,连忙趁他们取第七卷画轴时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晃了晃脑袋,这一抬头不要紧猛然见一个白影一闪而没,展昭第一个念头是襄阳王府闹耗子,又一想不对呀,那耗子是我家的。抬脚要追一想不对还有一张图呢,忙低头去看,却发现最后一张图上只有一口钟和一张网,其余什么也没有,又听那书生道,
"王爷,这第七层的机关是完全按您的意思做的,您看可好?"
"好,就这样。哈哈一一天晚了,六儿已经送到先生房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不虚留了。"
"谢王爷赏赐,学生告退。"
展昭见他们完事儿,松了口气连忙追那白影去了。落地才看见这边是内宅,住着襄阳王的几个宠姫,展昭皱了皱眉,这样的地方也就那耗子敢横冲直撞的,也不怕看见啥不该看的东西,正想着这么多屋子怎么找到白玉堂,就见东墙白影一闪,他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追到墙边两人已经并了肩。
"是我!"展昭反手握住白玉堂挥来的一掌。
"知道,借我搭一下,我头晕。"白玉堂一句话吓坏了展昭。
"怎么了?"
"中了点儿迷香,不要紧,回去再说。"
白玉堂揽着展昭的脖子,带他跃入一家客栈,显然他是住在这儿的。进了房间,展昭把他扶到床上,着急地从上到下摸了一遍,
"还好没受伤,怎么了说话呀?"见白玉堂呆望着自己,一句话不说,展昭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伸手扯下蒙面黑巾,急喘了两口气,"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呀,你想急死我呀。"使劲儿推了他一把,他突然跳了起来,一下把展昭推了出去。
"我没事,你快走吧,小皇上还等你消息呢。"白玉堂举动反常,但展昭至少可以确定他并未受伤,又想起要去跟两个内卫会合,展昭只得转身出门,
"别乱跑了,我明天一早来找你,自己小心。"
见展昭跃墙而去,白玉堂翻身跳进了还剩半桶凉水的浴桶里,"臭猫,人家中的香本来可以用内力压下去的。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对人家上下齐手,你想害死我呀。万一我要是没忍住把你吞了,你还不得掐死我啊。"嘀咕了半天,药力解了,白玉堂迷迷乎乎的居然在桶里睡着了。
展昭回到落脚的客栈两个内卫已经等他半天了,问了外书房和账房的情况,展昭嘱咐两人明日一早出城向赵祯说清探到的情况,又道他另有要事,明日午后才能回去,又说了去处,两个内卫见他已是满目倦色,未再多言道辞休息去了。展昭脱了夜行衣放进包裹,倒头便睡了,醒来时天已放亮,他记挂白玉堂,匆匆穿衣洗漱收拾了包裹掩门而去。
"玉堂!"进门见床上没人展昭吓了一跳,转过屏风就看见白玉堂躺在桶里,想也没想伸手把他从桶里捞了起。
"啊,你来了,这么早?"白玉堂揉着眼睛,故意忽略展昭急射而出的眼刀。展昭被他气得直发晕,还以为他昏倒在桶里呢,原来竟是睡着了,一松手又把他丢回了回去。
"怎么没冻死你这刁耗子,居然在冷水里睡了一晚上,不要命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还真是冷啊。你先坐,我去换身衣服。"白玉堂逃到床边,脱下湿衣。展昭从屏风后出来时正看见他光洁的后///背,猛然红了脸,又转了回去,可又一想,怕什么,大家不都是男人吗,澡都一齐洗过的。用力甩了甩头正想往外走,低头看见自己也是一身水,连忙把外衫脱了。
"呀,你也弄湿了,快过来换换。"白玉堂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没有着外裳,站在屏风边上正用毛巾擦头发。
"换什么换,就穿了这身来。"展昭瞪了白玉堂一眼,把衣服晾在衣架上走了出来。从窗下的书案上取过纸笔墨砚坐到屋中间的圆桌上。"傻站着干吗,还不快过来帮忙?"白玉堂不知他要做什么,一边帮他收拾桌上的茶具,一边嘀咕,
"你要干吗,这会儿还有工夫写字儿啊?"
"不是写字儿,是画画儿。"
"啊一一"白玉堂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展昭已经把墨块塞进他手里,他只好认命地闭嘴研墨去了。
展昭一边铺纸一边把他在王府看到的事情说给白玉堂听,白玉堂一听说有机关可以玩儿,顿时两眼放光,催着展昭赶紧画出机关图给他看。
"先别忙,你昨晚上有什么收获吗?"展昭把白玉堂递过来的笔又推了回去。
"你知道这冲霄楼里藏了什么吗?"白玉堂一脸得意的笑容,满意的看着展昭脸上的惊喜,"昨天晚上,我误打误撞进了襄阳王的内苑。听见几个丫环聊天儿,说襄阳王最宠一个叫翠姬的女子,十天有八天宿在她那里,我一时好奇就想去看看。"
"你个色老鼠,早晚吃女人的亏。"展昭一下拍在白玉堂的脑门儿上。
"你瞎说什么呀,我又不是去看女人,我是想去堵襄阳王的。哎呀,别打岔,说到哪儿了,噢,对了,我跟着一个丫环找到了翠姬的住处,正好听见她们说话。那丫环偷偷塞给翠姬一个小青瓷瓶,说里面是什么赏心丸,还说这次做的加大了药力,让她只给王爷吃一颗就行了。"说着白玉堂从床头取过一个手帕,打开里面是一颗雪白的丹药。
"这是什么药,她们有没有说?"展昭托过那药丸本想闻闻什么味儿,却被白玉堂按住了。
"小心,我昨儿就闻了一下,就有点儿迷糊了,这药厉害着呢。我本以为就是平常姬妾争宠,找了歪道的大夫弄来的药,可是又听那丫环说这药吃多了可以让人迷失本性,而且过了药劲儿就会烦躁不安。"
"你是说有人想用药控制襄阳王,看来这个翠姫有问题呀。"
"嗯,后来翠姬跟那丫环说什么盟书王爷已经签字用印,并已将它藏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让她送信给狼主,说可以开始行动了。"
"狼主一一"一听见这两个字展昭大惊失色,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两个女子是西夏的奸细,看来襄阳王已与李元昊勾结,我们必须要拿到那盟书一一慢,你的意思是说那盟书就藏在冲霄楼里?"
"不然还能在哪儿?好了,快把机关图画给我看。"白玉堂把展昭按回凳子上,塞了笔给他,催着他画机关图。展昭寻着记忆一笔一画地把机关画了出来。
"猫儿,你真行啊,画得这么细,你怎么记住的?"白玉堂拿着展昭刚画好的那张机关图唏嘘不矣,展昭没理会他的话,只让他快看,看完了想办法破,自己又铺开一张纸开始画第二张。白玉堂没再多说,心思已经被那张机关图吸引去了。等他弄明白第一层机关如何破解之时 ,展昭已经画完第三张了。
"行了行了,快停下歇会儿。"白玉堂按住了正准备画第四张图的展昭,"都快中午了,我真糊涂了,你早饭还没吃上呢,一会儿胃又难受了,走,先去吃饭,回来再画。"
"算了吧,你让小二送来,我们在外厅吃就是了。"
"也行,那你也不能再画了,歇着。"白玉堂拽过展昭手中的笔,飘身到了窗前,冲窗外喊了一声,一个小二应声跑了上来。白玉堂披了外衣到外厅点了菜,回来就看见展昭又在画,立刻拉了脸。
"臭猫,怎么这么不听话?"白玉堂伸手把展昭拉起来,抬手拭去他额角的汗水。
"行了,这张马上就好了。"展昭又在纸上勾了几笔,"给,这是第四张。"
"知道了,先放着,吃饭去。"白玉堂出门支走了布菜的小二,才把展昭拉到外厅,两人吃了饭,展昭又要去画,硬被白玉堂按在桌边喝了两杯茶才罢了。又画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终于画完了七张机关图,展昭已经耗尽了心神,伏在桌边不住地喘息着,白玉堂一阵心痛,本想扶他去床上休息,却被他按住了。
"前面这六张你自己看吧,这最后一张就一一只这两样东西一一"展昭一时喘不过气,顿住了声音,白玉堂伸手连扶带抱把他弄上////床,又怕他像以前一样窒息,不敢放他躺下,只好先让他靠在床头上,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方巾帕递给他。
"你歇着吧,我自己看就行了,有不明白的再问你。"见展昭听话地闭了眼睛,白玉堂回到桌边,开始聚精会神地看机关图。
手中的帕子上传来幽幽的荷叶清香,展昭唇角微勾,心中升起一丝暖意。那年胃疾发作,也是这般难受,无意中到了水塘边顿觉那荷叶的淡淡香气冲散了欲呕的心思,偏巧被白玉堂撞见,被他再三追问,只得实言相告。谁知这耗子竟上了心,采了成堆的荷叶晾干了放在屋里,还取了许多巾帕包在荷叶里,每次出门都要带几块在身上。正想着,猛觉胸口一阵刺痛,展昭心知不妙,果然一口鲜血涌了上来,他用巾帕掩了口,没发出任何声音。帕子被染得鲜红一片,展昭低头左右看了看,伸手把帕子塞进了枕头下面,抽回手时却从枕下带出一个黑黑的东西,拿起来一看竟是一只黑曜石刻的小猫。
"这是送我的吗?"展昭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的小猫问白玉堂。
"啊,那个啊,你先收着吧。"白玉堂回头看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展昭并没有看见他脸上闪过的一丝异样,把小猫攥在手里靠在锦被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好半天听到展昭均匀的呼吸,确定他已经睡熟了,白玉堂才轻手轻脚来到床边取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展昭身上,冲他扮了个鬼脸才回桌边去了。
等展昭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白玉堂却不在房中,展昭披了盖在身上的衣服开了房门抬头看见外厅居然直愣愣站着两个人,仔细再看居然是皇帝身边的内卫。
"展大人您可算醒了,主子都等半天了。"内卫一句话没说完,赵祯从对面厢房走了出来,惊得展昭不知所措,好半天才想起要行礼,刚要下拜却被赵祯扯住了。
"皇一一寿春兄怎么来这里了?"
"听他们说你在襄阳王府探到了重要的消息,在寺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回去,就找来了。进门就看见那老鼠,吓了我一跳,这家伙还真跟着来了。"赵祯的话里带着些酸气,本来一进门看见衣衫不整的白玉堂,他心里就不舒服,又见展昭穿着白玉堂的衣服跑出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当着众人的面儿,又不好多说什么。
"是,还请寿春兄恕罪。"
"唉,这何罪之有啊,幸好他来了,不然那冲霄楼上的机关谁去破啊?"赵祯抓着展昭的手,一时似乎没有放开的意思,正尴尬时白玉堂推门进来,看见赵祯不安份的手偷偷翻了半天的白眼。
"赵公子,晚膳马上就送来了。"
"玉堂,你先陪寿春兄用晚膳,我换了衣服就来。"展昭见他回来,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不着痕迹地甩开了赵祯,略一躬身扭头回内房去了。等他穿戴好回到厅中,赵祯已经在吃饭了,白玉堂拎着一壶酒坐在门外的栏杆上,明是在戒备,但展昭心里清楚,他是和赵祯话不投机,又碍着他的身份,所以干脆躲出去了。
"来,飞卿,赶紧吃饭,我们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商量。"赵祯向展昭招了招手。
"寿春兄先吃,我和白兄要出去一趟,有些情况要先查清楚才好下手。"展昭的话是对赵祯说的,白玉堂却明白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由莞尔。
"嗯,正好我也要去城中看看,不如一起吧。"赵祯起身摸出帕子,边擦嘴边要往外走,全没把展昭深蹙的眉和白玉堂黑沉的脸瞧在眼里。
"寿春兄,这城中定有不少襄阳王的眼线,您还是少露面为好。我和玉堂要再探襄阳王府,您一一"
"我知道,我只是说和你们一起出门,又没说和你们一块去。"赵祯其实早就看穿了他们的心事,心里不是味,就想让他俩也别扭别扭。几个人简单收拾了一番,内卫已经去结了帐,为免惹人怀疑,其实是怕白玉堂生气,展昭还是劝赵祯带内卫先走了。又等了一刻钟,展白两人才出了房门,可刚出门白玉堂突然一拍脑袋又跑回房中,像是拿了什么东西又跑出来,再到展昭面前时莫名其妙的一脸冰霜。
"这个给你,那只猫是我的。"白玉堂拽起展昭一只手,塞进一样东西。展昭抬手一看居然是一只蓝绳系的白玉老鼠,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只红绳系的黑曜石猫。白玉堂伸手扯过猫扭头就要走,却被展昭攥住了腕子。这一猫一鼠本是一对儿,白玉堂是一块儿塞在枕下的,展昭只看到石猫没发现玉鼠,白玉堂是想回去拿玉鼠的,没想到翻开枕头就看到那方染血的帕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便沉了脸。
"玉堂,我一一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你别生气好不好?"展昭有些着急,拧着眉头望着白玉堂,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煞是动人。看着他剪水般满是歉意的双眸,白玉堂已是一丝怨气也提不起来了,但终是不痛快,话还是要说几句的。
"哼,我生什么气,身子也不是我的。病了先生也不骂我,大人也不数落我,四大金刚也不罗唣我。"白玉堂几句话说得展昭低了头。
"回去不许告状,不然我就惨了,真的会被先生骂死,被大人数落死,被四大金刚罗唣死的。"
"别死呀死的,你要是死了,我还活个什么劲一一快走吧,先找地方好生吃顿晚饭,再去襄阳王府。"白玉堂没让展昭再说话,拉着他奔楼下去了。却不知展昭已将他方才那句话刻进了心里。
王府出门往东有条小街,街上有个面馆,地方不大却十分干净。白玉堂拉着展昭进了面馆寻了角落坐了,叫了两份小菜两大碗牛肉面。
"这城里到处都是眼线,他就不怕被发现吗?"白玉堂边吃边低声问。
"也许他就是想被发现。"
"引蛇出洞,这也太冒险了吧。"
"他有他的打算,我们办好该办的事就行了。"
展昭正拿帕子擦嘴,突然看见对面的白玉堂被定住了一般望着窗外,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赵祯带着两个内卫晃晃悠悠朝襄阳王府门去了。
正在上菜的小二只觉面前闪过一蓝一白两道影,回过神时原本坐在桌边的两个大活人居然消失了。"妈呀,有鬼!"
"寿春兄留步。"
听到熟稔的声音,赵祯笑着转过头,过见那两人已到了身后,一个拧着龙眉,一个瞋着凤目。"你们怎么也走这边?"赵祯笑着撇了一眼墙头,意思是你们俩不是应该翻墙的吗。
"呃,刚巧见寿春兄往这边来,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那正好,一起进去吧。"
"且慢!"
"飞卿,莫非你怕了。"赵祯有意激将,但展昭根本不上当,仍旧挡在他身前。
"寿春兄,您一身关系一一关系重大,切不可轻涉险地啊。"
"哼,若我非去不可呢?"
"你一一"展昭还想上前,却被白玉堂挽住了手臂,冲他摇了摇头。
"哈,想不到啊,还是白兄了解我。"赵祯举步向前,两个内卫跟了上去。展昭看着白玉堂宁定的目光,虽然疑惑却未再多言,见赵祯已到了王府门口,两人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一个内卫不知给了门上人一个什么东西,没多久几个人就被一个家丁领进了侧门后一个小书房里,待他们落座,丫环们上了茶之后全都退出了房外还关了房门。一见这阵仗展昭和两个内卫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的事情。赵祯却并不紧张,只是游目打量着房中的摆设,白玉堂干脆翘着腿儿喝起了茶。
一阵脚步声后,珠帘轻动,一个紫衣翠带的中年男子从内堂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的清秀少年。
"臣襄阳王赵爵,参见皇上,吾皇万岁。"襄阳王神色凝重。
"皇叔快平身,这又不是在宫里,不用这么着。"赵祯上前欲扶,襄阳王却没有起身,反尔深深叩下头去。
"皇上,臣只有一句话,一切都是臣自愿的,臣不能对不起父王,也不能对不起皇上,更不能对不起大宋!臣言尽于此,事了之后臣愿凭皇上处置。"
"皇叔,你一一"
"皇上,此地不宜久留,请皇上速去调兵,应对当下之事。"襄王起身一把拉过赵祯,转头对身后的清秀少年道:"六儿,送皇上和这几位侍卫大人从致和轩那边的角门出去。"说完也不待赵祯说话便把他推到了屏风后边,"皇上保重,臣告退。"
一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襄阳王出了书房,又见那个叫六儿的少年手一摊,引他们向屏风后走去。众人对望了一番,赵祯领头走向屏风,几人从屏风后的角门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