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狐》龙门怨念

6、雪猎

　　接着这一天也没有我的事，正好休息。正儿一直给我摆脸色看，我也不和他计较，由他气去，心想他也就气这一天，等雪猎节一开始，有的是好玩的，他就顾不上气了。
　　十七那天一大早，天还刚蒙蒙亮，营地上已人声鼎沸，不一会儿就吹响了号角，人喊马嘶犬吠各种声音响成一片，我从睡梦中被惊醒怎么还能再睡得着，无奈何只得从捂得暖暖的被子中爬起来，帐中冷冷清清的，只剩下我一个人。四下看时，发现正儿给我留了个纸条，自己一早便已出去了。我懒懒地穿上衣服，正想打水洗脸，帐外却传来一个微显尖利的声音：“齐大人，您起来了吗？”好象是鲜于朔的内侍长劳丹，我赶紧请他进来。却见他后面跟着两个内侍，手里捧着一堆东西，劳丹吩咐他们将东西放好，我一看，有热水、手巾、食盒、裘皮袍子等等，甚至还有牙粉、梳子、镜子、束发的簪子和玉扣。我一愣，劳丹满脸堆着笑：“齐大人，皇上有旨：请您收拾完毕立刻到猎场参加雪猎节的开猎祭。”接着回手一指：“这是皇上特地吩咐的。”我心下有些堵，不由皱了皱眉。劳丹还是一脸诌媚：“皇上如此关爱齐大人，真是……开猎祭就快开始了，还请齐大人快一些，莫让皇上久候。”说完一躬身带着两名内侍退了出去。
　　我打量着这些东西，心里有些堵。看劳丹的样子，肯定把我当成鲜于朔的宠幸了。但鲜于朔此举到底何意？摇摇头不愿意再想，赶紧趁热洗了脸，用玉扣束好头发，最后我抓起那件裘皮袍子，一入手便知道，这是雪原上也罕见的雪貂皮做的，不禁又皱了眉。将袍子穿好，束上金纹玉带，饭也不吃了，急冲冲的便想出去。可出帐前鬼使神差的照了一下镜子，看到镜中的自己，我心下一沉——我是标准的南人身材，也就是说与北方人相比瘦小不少，而且我长得与我早逝的娘非常像，说得好听点便是男生女相，引人注目的很。因此自从落跑开始我便刻意地把自己往普通、甚至落拓打扮，就希望别太引人注意。可如今这一身锦袍玉带衬托下，连我自己都看出几分“人如玉”的味道来——我心下明白：恐怕是鲜于朔早就已经看出我刻意隐藏的本来面目了。但是如此出去，实在是太招摇了。
　　我刚想把这身“锦袍玉带”脱下来，回复自己平日的装束，帐外的劳丹却有些等得不耐烦，直接掀了帘子进来，一见我愣一下，便立刻回过神，低下头道：“齐大人，皇上已经派人来催了。还请大人……”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但我已经知道来不及了，无奈何叹了口气，低着头出了帐篷。
　　我住的地方离会场中心并不远，走了一会儿就到。我刚一进会场，还没来得及四下观望，鲜于朔却已经看到了我，他满意地笑着对我招了招手。我心下明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硬着头皮走到了主台上，站到鲜于朔座位的后方。自打我上了主台，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看，我也懒得理会。四下观望了一阵儿，发现会场已经坐满了人，我应该是最后一个进场的。主台上放了五把椅子，正中间的自然是鲜于朔，左边坐着鲜于翼和鲜于平两位王爷，右边第二位是汤非，而第一位坐着一位漂亮的姑娘，看穿着应该是只听过没见过的公主鲜于盈盈；台下左边是北燕的贵族，主台正对面武将们都已经骑在马上蓄势待发；台下右边主要是四品以上的文官，最前面的两人却不是北燕臣子，我觉得十分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鲜于朔一摆手，开猎祭开始了。一个长着白胡子的司仪官站在场中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一会儿，便有力士的表演。我无心观赏，只是想着面熟的那几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呢？我正回忆中，表演结束，鲜于朔带头站了起来，看了我一眼，轻声道：“跟着我。”说完便领着台上的人走下主台，我只好跟着。这时内侍早将马备好，几人翻身上了马。鲜于朔从内侍手中接过弓箭，将弓成圆月状，一箭射了出去。随着一箭射出，武将们不停呐喊，贵族与文臣也纷纷起立上马。鲜于朔略回头向着那两人笑道：“雪猎节已经开始了，两位贵使不去玩玩儿吗？”说完便纵马奔出了会场，其他人都挥马尾随而去。
　　我机械一般纵马跟在鲜于朔的后面，脑子却在不停地转——听了鲜于朔的话，我忽然想起来这两个是什么人，我什么时候见过他们了！坐在第一个的中年人是东泰的永王方参平，旁边的年青一些是南越储君季布诺康，七年前在皇兄的继位典礼上，我见过他们一面！这一段我伤病交加，形容比较憔悴，如果现在我还是那副落拓模样，他们一定认不出来，可如今我鲜衣怒马的样子……
　　我正想着，忽觉得马骤然停了下来，惊觉观望时，才发觉是鲜于朔拉住了我座骑的缰绳。我心下不爽：“你拉住我的座骑做什么？”“我叫了你半天了，谁知你一点儿都不回应，我以为你离魂了，所以打算给你叫叫魂。”我知道如果再答理他，会被他气死，于是装作没听见。四下看了看，我们已深入山林中，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能听见很远的地方偶尔能传来人呼喊的声音。可见我们已经脱离大队好一阵儿了，没想到我居然走神如此。我有些奇怪：“你的护卫呢？也打猎去了？”“那是当然。在这雪猎节上我北燕的男儿都要有
　　所斩获，否则会被人瞧不起的。”“这我知道，”我点了点头：“可是你是皇帝，难道他们不需要保护你吗？如果有人趁这个机会行刺怎么办？”鲜于朔豪爽地笑了：“我是大燕的男儿，自己能够保护自己，何须用别人保护！”
　　我想起在北燕皇宫中也是很少见到侍卫的，不由有些感叹：在南方，皇帝是要被重重包围、重点保护的，身边随时都有七八十人盯着，就连说话起居都有人严密盯着，一举一动都要为天下表率，刚要有点什么出格的动作，就会有一大堆耋老站出来说皇帝不可以这样，皇帝不可以那样；北燕的皇帝则自由的让我羡慕。北地与南方果然是大不相同，难怪皇兄说北方人都象鹰一般。他问我想什么呢，我照实说了，他又是大笑：“你们南方的皇帝真可怜，连说话、行动的自由都没有！”我点头附和，刚想说话，他忽举手示意我悄声，接着便俯下身子观望，我也学他的样子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我正想说话，他却下了马向前走了几步跪在了雪地上，动作轻极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我也学他的样子下了马，心底不由有些紧张，也有些雀跃——这毕竟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狩猎。鲜于朔轻轻地挽弓搭箭向前瞄准，我却仍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他一松手，箭便离弘而去，“卟”的一声射中了什么。他招呼我向前，待走了几十步，我才发现他的箭将一只雪白的兔子钉在了地上。
　　鲜于朔一把将箭拔了起来，对我挥了挥：“好肥的兔子，咱们今天中午有口福了！”他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将兔子剥皮、去内脏，用雪擦净血水，抹上了一点带着的盐巴，串在一根树枝上。接着用脚将雪铲了铲，露出土地来，又砍了几根树枝搭起火堆用火折子点燃了，便将兔子架在上面烤了起来。他的动作极为熟练，一看便知是做惯了的。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乐得坐在一边儿上看。火渐渐旺了起来，兔子的油脂被烧得溢出来，不时掉在柴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烧肉的香味也飘了出来，勾得我饿了一上午的肚子开始咕咕做响。鲜于朔闷头忍笑显是听到了，我脸一红：“想笑就笑出来吧，不用忍着。”他哈了一下：“我不是让劳丹给你带吃的去了吗，为什么没吃点儿？”“你还好意思说。吃的是带来了，可是你一个劲儿的催，哪有时间吃呀？”他用空着的手抓了抓头，嘀咕了一句：“谁知道你起得那么晚？”他这一说，我倒真有些不好意思了，整个雪猎节没我什么事，整天就是休息，可一到晚上躺下就着了，直到天大亮才会醒，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不说在皇宫时，就连以前跟鸿在一起闯荡江湖时，我也从来没有这样过。想到鸿，心里又是一疼，我抚着闷痛的胸口一时没说话，他一边翻烤着兔子一边看我：“怎么了，不舒服？”我摇了摇头，仍静默着。他也不再问我。
　　我只管发着自己的呆，突然一股香味冲进鼻腔，我回过神来，才看见兔子已经烤熟了，鲜于朔把兔子腿撕了下来递到我的面前：“吃吧。”闻到香味，肚中的饥饿感刹时恢复，我接过来不客气地大嚼，他也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只兔子便被我们两人分食殆尽。吃完后，我们稍休息了一下，便又上马前行。周围早已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应该都分散开越走越远了。两人边走边天南海北地聊，倒也不寂寞。这一下午鲜于朔又打了两只兔子、一只黄羊、两只野鸡，连我也在他的指点下打到了一只兔子。我觉得收获颇丰，但他还不甚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