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错》桩风迷峭

13、013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有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东西渐渐的在我的记忆里浮现了出来。在很远很远的曾经，似乎有那么一个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说要娶我做他的妻，可是我等了他很久，他还是没有实现他的诺言。
　　可是那个人是谁，又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我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每每有什么头绪出现的时候，我的头总会传来一阵剧痛，如同撕裂了一般。
　　唯一能够想起来的，便是那一片美得动人心魄的红色梅林。那是我和他初遇的地方。

　　一时间，我沉浸在了这段美丽的回忆中，连身旁发生了什么状况都全然不知。直到小宫女的一声惨叫，我才发现这屋子里竟不知何时进了四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他们每人手中持一把锋利的长剑，而小宫女被其中一人擒住，脖子上已被那剑锋划出了一道长线般的细痕。
　　我道：“你们要抓的是我，何必与一个宫女为难？”
　　几个黑衣人依然看着我，一言不发，但那手中的剑似乎已经蠢蠢欲动。
　　“只要你们放过她，我便跟你们走。想来你们的主人也不想鲜血染脏了莲花殿吧。”
　　黑衣人又看了我半响，最终还是将小宫女放了开。我最后看了眼被吓得不轻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宫女，眼前一黑，我的双眼便被一层布给蒙住了。

　　我像被扛麻袋一般的被扛走了，又是一段时间的颠簸之后，终于被放了下来。那些黑衣人虽然蒙着面，我却也能从他们露出的眼睛里看得出，他们并无杀我之意。既无杀意，何以要俘我过来？
　　我问道：“你们可是奉了国师之命？”
　　黑衣人没有接话。
　　“你们俘我过来却不伤我，还将我带到这样的地方来，如果不是他的意思还有谁？”我打量着这间屋子，虽不算大，却是五脏六腑齐全，绝不像是个囚禁凡人的地方。
　　“国师大人吩咐说，在他将那件事完成之前，都不能让姑娘踏出这屋子一步。”
　　我冷笑一声：“完成什么事？难道是要让我等到他洞房花烛之后再回来继续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
　　“国师之意，我们不敢妄加揣测。”
　　“你们自然是不敢。可若是我死了，你们一定也无法交差！”我说着口中默念了几句咒语，顷刻间，我的手里便多出了一柄匕首。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匕首还没有架在脖子上，面前其中三个黑衣人突然口吐鲜血倒了下去，在地上挣扎了几秒过后，便动弹不得了。
　　我被眼前的场面给惊住了，就连匕首何时掉在了地上都全然不知。而余下的那个黑衣人正慢慢的朝我看来，眼里全是令人恐惧的杀气。危险的气息越逼越近，我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要杀了我！
　　我一边步步朝后退着，大脑一边飞速运转了起来。以速度，我比不过他。以力气我更比不过他。
　　我要如何才能保命？

　　眼看着危险就要逼近，这时候一个更快的人影窜到了我面前。我被一个凌厉的掌风推到了一旁，回过神来之时，才发现眼前两人已经开始厮杀了起来。
　　是他。
　　他还是来救我了。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他在这种时候过来，到底意味着什么？
　　也不知为何，先前一直占据上风的莲佑突然间变得有些漫不经心起来，一招一式完全失去了方才的凌厉，就连躲避黑衣人的招数都变得吃力了起来。
　　我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我的担心已经迟了，因为下一刻，他的背部被刺中了。血肉崩裂的声音传了出来，鲜血从他的伤口流出，染红了他的衣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那人站在他面前，剑锋直指他的喉咙：“国师大人放心，为了公主，我是不会要你性命的。可是她，就不一定了。”
　　黑衣人说着话锋一转，一道寒光掠过，那长剑直直朝我逼来。速度之快，快到我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我怔在那里，原以为那长剑马上就要刺透我的喉咙，却没想到那剑尖却突然顿住了，在离我咽喉处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长剑刺穿了他的整个胸膛，鲜血像泉水一般喷了出来。他像风筝一般在我面前倒下，顷刻，后面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他看上去虚弱极了，然而那双眸子，却带着胜利者的笑意。他动了动唇，语气极轻：“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我赶忙上前将他扶起。他的衣服已经完全被血水浸湿，黏糊糊的粘在背上，看上去惨不忍睹。我想要揭开他背上的衣衫为他处理伤口，却被他止住了：“别。”
　　我将他的手拿开：“若不及时止血，怕是撑不到太医过来。”
　　他还想制止我，却因为失血过多力气尽失，只是挣扎了一会儿便被我制服了。我强压下心中的害怕，为他一层层揭开衣衫，等到他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后，我终于看清楚，那伤口竟足有一寸之长！
　　我小心翼翼地将血衣与他的皮肤分开，每剥离一部分，我的心便多纠起一分。然而当我终于完全将血衣剥离开的时候，我却发现，在他右肩稍下一点的地方，竟然有一朵十分艳丽的梅花！
　　我当即怔在了那里。霎时间，下界前爹爹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突然涌现在了我的脑中。
　　只要找到那个后背有梅花的男人并杀了他，你便可以提前回天界了。
　　这么些年，我阅尽无数男人的后背，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人。就在我已经快要将此事付之脑后的时候，那个人有着梅花印记的男人却出现了。
　　而那个人，恰好是我深爱的他……
　　这该叫我如何是好？
　　我的手在不停的颤抖，真相来得太过突然，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眼下的他虚弱不已，要杀了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只要杀了他，我就可以回天庭了；只要杀了他，我就可以回去找我要找的那个人了；只要杀了他，这里的一切都可以结束了，而我，也不用再心痛了。
　　只要杀了他。
　　我伸手朝一旁的匕首摸去，然而在拿起的那一瞬间，手还是止不住哆嗦了一下，哐当一声，匕首落下，恰巧落在了他的手边。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接着极轻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可知道，能够遇见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事。只要你在我身边，无论是要我变成怎样的人，我都心甘情愿。”
　　“所以你要将我困在这里，当你想起我的时候便过来找我，是不是？”
　　“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他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
　　“你既然说不论你怎样，都心甘情愿是不是？”
　　“是。”
　　“如果我说，我要的是你的命呢？”

　　我以为他会沉默，不想他却用极淡的声音道：“若是你要，我自然会给，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这条命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还有其他的作用。”
　　“所以，我现在还不能死。”他说着话锋一转，在我粹不及防之时成功将我反制。灵敏的身手，极大的力气，与方才的极度虚弱之样判若两人。
　　“你做什么？”我怒极，朝他大喊。
　　他却抬手挥了挥，顷刻间，不知从哪里突然涌进几个人，一上来便将我摁在了椅子上。
　　我的手脚被他们牢牢制住，丝毫也动弹不得。
　　什么我要什么都会给，根本就是骗人的鬼话！我早就该知道的，他怎么会独身一人来到这里，又怎么会恰巧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因为这不是恰巧，一切都是他的计谋！
　　我怒目以对：“你若恨我，大可将我杀了，何须如此折磨？”
　　他在我面前蹲下，用长指挑起我的下巴：“我爱你都来不及，何以会恨你？”
　　“若你爱一个人是这般爱法，那便请你好好的去爱你的公主吧。”
　　“你在吃醋。”
　　“你太自以为是。”
　　他不语。
　　沉默半响之后，他站了起来：“我将她交给你们了。你们要格外小心，千万不可让她受伤，特别是那双眼睛。”说罢，又转头对我道：“若是想过得好一些，便老实待在这里。等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带你出来。”

　　莲佑走后，屋子里再度安静了下来，而那些他派来监视我的人手脚也十分麻利，很快便将房间里的尸首给处理掉了，就连地毯也被换成了全新的，让人实在难以想象就在一个钟头前，这里还是一片血肉横飞的惨象。
　　而我也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至少手脚没有被绑，能够自由说话，已经比我想象中的好上了许多。在这种半监视之下，日子在浑然不觉中渐渐过去了。转眼间，便到了公主的大婚之日。我听着外面传来铺天盖地的敲锣打鼓声，心里的痛愈发变得明显了起来。而那外面贴着的大红喜字，刺得我眼睛格外的疼。
　　时间像被定格了一般，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那么长，夜色才慢慢降临了。
　　现在，应该到了洞房花烛的时刻了吧。
　　我看着那越来越昏暗的天空，想到那红鸾帐中的两个人影，曾经有过的胸闷感再度袭了上来，比之前的那一次更加强烈。
　　而这时，看守我的护卫突然走了过来，对我道：“国师派人来话说，现在要你过去。”
　　我一怔：“去哪儿？”
　　“我自会领你过去。”

　　此时夜已深重，也不知是否真的是公主出嫁这等举国欢庆的喜事带来了吉兆，连日来的阴雨居然突然停住了。今夜的皇宫因为那喜庆的红色灯笼，显得格外亮堂，也显得多了几分温馨。
　　只是在我的眼里，那样的红色，太过刺眼。
　　我随着他一路前行，通过重重宫门之后，最终在一张红鸾帐前停了下来。
　　榻上有两个交叠的人影，还有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而这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的香气，正是他最喜欢的木兰香。

　　这算是惩罚吗？
　　我握着拳，无声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里的愤怒已经慢慢的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背叛之后的悲伤。
　　眼睛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捂着眼跪倒在地上，一滴接一滴的眼泪夺眶而出。而此刻，那红鸾帐里的喘息声却越来越明显，像无数把利刃，一遍又一遍地在我本已满是伤痕的心口上划来划去。
　　我的所有悲伤在这一刻聚集，内心有一种冲动在不断翻涌着。我手持幻化出的利刃，一步步的朝那红鸾帐走去。
　　我要杀了他！
　　然而，在我离红鸾帐还有半米之遥的时候，里面突然传出一声惨叫，紧接着红鸾帐被人掀了开，他抬脚走了出来。
　　来不及看清红鸾帐中的那片血光，和他那沾满鲜血的双手，我的所有意识仿佛被控制了一般，我的手不停使唤，就那么朝着他的胸口刺了过去。
　　温热的鲜血沾在了我的脸上，我的头脑似乎突然清醒了过来。在那一片血色当中，我看到公主站了起来，而她那双原本漂亮的眼睛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徒留下两个可怖之极的血窟窿。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一瞬间，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看着他，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说过，要还你一双眼睛。”
　　“为什么不对我说清楚，如果说清楚的话，我就不会……”
　　“因为我相信你。”
　　“为什么相信我？”
　　他突然笑了：“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