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李天师

3、第三章

　　凌晴川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厨房出来，顺手把咖啡杯放在床头，然后取过手提电脑查看了一下邮箱，发现也没有什么急需回复的信件。端起咖啡啜饮一口，凌晴川开始回忆李宁说过的那个论坛，试着把隐约记得的网址打上去，竟然蒙中了，他对着屏幕微微笑了一下，以示对自己的赞赏。
　　这个论坛的人气不旺，所以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帖子看起来很是整齐，凌晴川随手点开了一个近期的帖子，看到里面路线行程照片攻略样样齐全，极具收藏价值。
　　凌晴川靠着床头思量片刻，终于想到所缺的东西是什么。他去客厅拿回了那张李宁送给他的CD，放进光驱，轻松得恰到好处的音乐响起，凌晴川满意的喝一口咖啡，继续翻看着论坛上的游记。
　　凌晴川直觉的认为这些帖子的作者就是李宁。
　　行文干脆，字里行间还透着些带有讽刺意味的调侃，就连照片的说明也是简洁且幽默的，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欢喜与厌恶。
　　不知为何，凌晴川突然觉得这样的李宁才是真实的，他的文字带着尖锐的棱角，他的语气有着强硬的果断，与他脸上总是挂着的微笑相比，这些也许才是李宁真实的内在。
　　再一次端起杯子，凌晴川微微一惊——咖啡竟然已经凉透了。他瞄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他起身倒掉了咖啡，从冰箱里摸出了一罐啤酒，又盘着腿重新坐回了床上。
　　CD已经转过了一圈，凌晴川又听到了那个沙哑而又轻柔的声音，“and it’s sad，so sad……”，明明是轻快的旋律，但却莫名的让人感觉到悲伤——这时凌晴川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看到了一张有李宁的照片。这是他翻了这么多的帖子之后，看到的唯一一张有李宁的出镜的相片。之所以说这是一张“有李宁的照片”，而不是“李宁的照片”，是因为李宁的身边还有另外的一个人，这是一张合影。
　　李宁脸上的笑容很真实，他靠坐在一辆黑色吉普车的引擎盖上。他的身边坐着另一个笑得很灿烂的男人，他有着微卷的黑发和深深的酒窝，他的手搂着李宁的肩膀，李宁拎着墨镜的手也搭在他曲起的腿上，两个人看起来似乎……很亲密。
　　凌晴川不自觉地盯着男人的脸看了半晌，回过神后才在心里暗骂自己无聊。自己确实要比这男人长得帅，可这又有什么好比的？
　　再看一眼时间，凌晴川一边想着李宁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一次的照片发上来，一边随手点了一下刷新键，此时奇迹出现了……页面最上方的新帖赫然标着昨天，不对，应该是前天的日期。
　　凌晴川打开帖子，见发帖的时间就是刚才，他立刻跟帖说这个周末过得很愉快，并向发帖人道了谢。没有让他多等，帖子下方很快就有了新的回复，这个ID果然就是李宁，他用表情示意凌晴川不必客气，然后提醒他赶紧下去休息。
　　于是凌晴川心满意足的关了电脑，熄灯睡觉。

　　转眼又到了周末。李宁照例在周五的下午给凌晴川打来了电话，通知他周六的活动。
　　凌晴川握着手机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对于李宁心意的揣测是未雨绸缪还是杞人忧天。况且，平白受人恩惠，迟早有一天是要还的，凌晴川不喜欢因为些许小事受制于人。
　　可是，为了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理由放弃出游的机会，他又有些不舍，毕竟李宁并不是真的很讨人厌，而且同他一起出游还是很愉快的。
　　正想试探着问一下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哪里，电话另一边的李宁又说话了，他说这周要去的地方和上次不一样，路况地形非常差，但活动只是一天，不需露宿，如果凌晴川想要参加，那晚上就过来取车。
　　凌晴川轻嗤，欧兰德能走的地方，难道X5就过不去么？
　　李宁笑，他说不是欧兰德。
　　凌晴川挑着眉毛点了头，二人约好时间地点后就挂了电话。
　　合上手机凌晴川才想到，李宁今天为什么要让他过去取车？像上次一样在集合地点碰头不是更方便么？
　　莫名其妙。

　　凌晴川走出公司，因为想着等一下要开李宁的车回去，所以他把自己的车停在了公司的停车场，然后打车去约好见面的修理厂。
　　一下车，凌晴川就看见李宁正蹲在院里的地沟旁，看着修理工为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做四轮定位。
　　这辆装着黑色的行李架和前后杠的吉普车看起来很酷，而且还很眼熟，凌晴川围着它转了一圈后肯定，这就是那张照片上李宁身后的那辆黑车。
　　李宁抬头向他解释，“这车很久没上路了，收拾一下。”
　　凌晴川向他点点头，然后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李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修理工聊天。
　　出了修理厂，李宁先开车去加油，加完油他问凌晴川明天的食物和饮用水要怎么解决，凌晴川很痛快地说，去买，于是李宁又调转车头，去了超市。
　　其实凌晴川很少自己出门购物，这从他推购物车的水平就可以轻易的看出来。尽管他很想走直线，但不配合的小推车总是歪七扭八且固执的按照S型路线行进，有几次差一点就撞上了货架。
　　李宁对此并没有发表任何的感想或是意见，他只是接过了购物车，然后示意凌晴川可以走在前面，并不时地提醒他注意出游所需的物品。
　　渐渐的，凌晴川开始沉溺到购物的乐趣中，待他心满意足，发现车内的物品已经堆积成山，李宁不但要推车，还要一手固定山顶以防山体滑坡。
　　见状凌晴川有些不好意思，但李宁却没说什么。
　　凌晴川发现李宁今天心情不好，他似乎有些阴郁，连话也不愿多说。
　　结帐时，凌晴川问李宁：“吃的东西够不够？”
　　李宁的眼光细细的在各种食品上扫过一遍，说：“你一个人够了。”
　　凌晴川看向他，“那你呢？”
　　“我明天有事。”李宁看着小小的电脑屏幕，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带队的人你见过，就是上次的那辆三菱。”
　　凌晴川点了点头，掏出钱包付账。

　　出了超市，凌晴川看看表，问李宁：“要不先去吃饭？”
　　李宁点了根烟，反问他：“你想吃什么？”
　　凌晴川想了想，他知道的地方好像都无法顺利进行这样一次随意的晚餐，所以他说：“随便。”
　　李宁叼着烟发动了车子，没再说话。
　　今天他又戴上了那副过时的黑框眼镜，这使他的脸看起来十分沉闷。当然，凌晴川并不认为这副眼镜有如此大的影响力，真正导致二人间气场僵硬的，是李宁的情绪。
　　车子最终在一家小面馆的门口停下了。凌晴川站在门口张望了片刻，就准备撤退。这间小店虽然看起来还算是干净，但无奈地方太小，本就摆放的很拥挤的桌椅上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李宁没有理会凌晴川的踌躇，他径直走进店里，寻找着能够见缝插针的地方。
　　见状凌晴川也只好跟了进来。他皱着眉头把李宁拉过来的椅子擦了又擦，坐下后把自己面前的桌子擦了又擦，服务小妹过来倒茶水，凌晴川看着那塑封的简易菜单根本碰都不碰，李宁伸手接过了菜单，仰起头对女孩温柔的笑道：“谢谢。”
　　不是生硬的礼貌式的敷衍，李宁说话的时候望着女孩的眼睛，脸上的笑容虽然稍显疲惫，但仍是温和而真诚的。于是女孩原本因为忙碌而有些烦躁的表情也开始渐渐变得愉快，她对着李宁回以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
　　凌晴川讽刺的弯了一下嘴角。
　　明明心情不好，在人前却还要维持着那个温吞的假象，甚至在毫无干系的人面前也不放松，这样的李宁，究竟是坚强，还是虚伪？他脸上的面具，究竟在谁的面前，才能够彻底的取下？
　　打破二人之间沉默的，是突然出现在桌上的面碗。凌晴川抬起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刚才的服务小妹冒着天下之大不讳，将厨房中递出的面直接送到了他们桌上，然后理直气壮的回头扫视着周围发出不平之音的食客们。
　　众人不满的目光在触到凌晴川的脸后，变成了一种了然，而后就是更加的不满——帅哥了不起啊？
　　凌晴川倒也没觉得尴尬，他笑着帮李宁背上了黑锅。只是没想到李宁的微笑还有这样的功效，不错，不错。
　　真正脸皮值钱的人毫不心虚的继续微笑，“谢谢。”

　　吃完了面，凌晴川又叫了两个卤菜打包。这家小店的面虽然一般，但酱肉煮的确实不错，也不怪乎李宁会带他来。
　　出了面馆，凌晴川问李宁要去哪里，他开走了李宁的车，所以准备送他回去。李宁报出了一个小区的名字，凌晴川看他一眼，接过钥匙上了车。
　　二人一路无话。
　　在雕花铁艺的大门外，李宁下了车。他的车上没有这个小区的通行证，凌晴川猜测，这里应该不是李宁的家。当初地产商热炒这里，他也曾来看过楼盘，户型以及配套设施什么的还不错，只是小区正中的那个人工湖让凌晴川觉得很不舒服。
　　他不觉得像李宁这样一个中学教师有能力在这里买房，但是他没有开口询问李宁。
　　看着李宁的身影消失在黑色的铁门后，凌晴川拿起了那张他下车前放在操作台上的纸片。纸片上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明天带队队长的联系方式。
　　拍了一下方向盘，凌晴川想，李宁应该已经和这个人打好了招呼。
　　因为，他总是习惯替别人准备好一切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