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李天师

15、第十五章

　　李宁的学校还没有开学，按理说他应该是很清闲的，但事实上他却要比公司的工程正在施工中的凌晴川还要忙，两个人每天能够相处的时间就只有晚上。虽然凌晴川嫌两边跑太麻烦，常常赖在李宁家蹭饭蹭床兼蹭人，可这还是让他非常的不满。
　　李宁说，过了这段时间，等他把车队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应该就能闲下来了。
　　这个凌晴川能够理解，既然要把它卖掉，就要卖个好价钱。
　　可是在那之后这笔钱要怎么处理呢？那个马队长不是还在监狱里么？
　　听到他这么问，李宁笑了。他说他会把钱送到马队的父母那里去，难道凌晴川认为谁都和他一样无父无母么？
　　凌晴川不关心这些，他只知道以后没有了车队，李宁的周末就不再会像以前那样的忙碌，他们可以自己搞一些小节目，然后尽情地享受二人世界。

　　车队成功交接的那一天，李宁很是兴奋，凌晴川也很高兴，他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下午下班之后，凌晴川给李宁打了个电话问他现在在哪里，李宁一边笑一边回答，最后还让他快点赶过来，说要介绍一位小美女给他认识。
　　走进闹哄哄的自助餐厅，凌晴川径直向着李宁座位的方向走过去，他刚才停车的时候就从外面看到了这坐在窗边的一大一小。
　　凌晴川拉开椅子坐下，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望着他，李宁说：“悦悦，叫人。”
　　小姑娘甜甜的笑了，小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叔叔好！”
　　凌晴川生硬的点点头，他对于应付小孩最不拿手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被你拐骗来了？”
　　李宁得意的笑笑，低下头轻声对小姑娘说：“悦悦，告诉叔叔，你叫什么？”
　　“我叫马欣悦！”小姑娘昂起头伸出四根手指，“今年四岁！”
　　凌晴川狐疑的看着李宁，“姓马？”
　　“嗯。是马队的女儿。”
　　“他结婚了？”
　　“离了。”李宁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小孩子吃饭，一边回答着凌晴川的问话，“悦悦现在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不对！”小姑娘抬起头一本正经的纠正李宁，“还有我弟弟豆豆！”
　　李宁忍着笑点了点头，“对，对，还有豆豆。”
　　“他有两个孩子？”
　　“不是。”李宁把手挡在嘴边，小声地对凌晴川说：“豆豆是马队养的一条德国黑贝。”
　　德国黑贝……豆豆……弟弟……
　　凌晴川用充满敬意的目光看向马欣悦，这个孩子的想象力绝对值得表扬。
　　突然，小姑娘领口露出的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个与一元硬币差不多大小的椭圆形挂坠，上面的画像虽不能看得十分真切，但依稀仿佛是一幅圣母像。
　　凌晴川不解，“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信教？”
　　“嗯？”李宁抬起头，顺着凌晴川的目光望过去，“哦，他们全家都信教……你要吃什么，我去拿。”
　　凌晴川摇摇头，这里的东西味道不怎么样。
　　李宁笑骂他，“浪费。”

　　从餐厅出来，李宁要送马欣悦回家，凌晴川看到他开的是那辆黑色的吉普，便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把这辆车开出来了，欧兰德呢？”
　　“卖了。”
　　凌晴川皱起眉头，他紧盯着李宁，“卖了？为什么？”
　　李宁打开车门把马欣悦抱上副驾驶席，又帮她系好安全带，“……那辆车本来就不是我的。”
　　——那辆车本来就不是我的。
　　——这个车队并不是我的。
　　多么该死的相似的两句话。
　　李宁转身上车前迟疑了一下，而后回头对凌晴川说：“我先送悦悦回家。咱们回去再说。”
　　凌晴川深吸了一口气，“好，我在家等你。”

　　凌晴川慢慢的打开所有的灯，一遍一遍的回想着他与李宁相处的过往，以及他所说过的话。
　　仿佛有什么事情，在他看来很重要的事情，就要浮出水面了。
　　凭着直觉，凌晴川走进了熟悉的浴室，抬头盯着那条悬在镜子上的十字架项链，一个个遥远而又清晰的片断闪进了他的脑海，就如同电影中的蒙太奇，抛去时间，他似乎拼凑出了一个概念。
　　这条项链曾经是挂在李宁的脖子上的。李宁说，这是一个神父送给他的，那个神父穿着黑色长袍的样子很帅。他是偶然听人说起，所以才会去教堂的。
　　可是，那个姓马的男人，一家都信教。
　　李宁说，这辆车不是我的。
　　姚磊说，李宁，你把车还给他。
　　李宁说，车队的发起人姓马，他犯了事，判了十年。
　　姚磊说，李宁，他判了十年，十年后你都三十九了，你想过没有。
　　李宁说。
　　姚磊说。
　　李宁的态度。
　　姚磊的态度。
　　原来，原来。
　　凌晴川一把抓住那个十字架，用力的扯下，然后扔进了马桶。
　　李宁一直保管着的车队，还有车，这些都是属于那个姓马的男人的。
　　有人说，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公平的。
　　所以，那个男人……他又保管着李宁的什么？

　　李宁进门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凌晴川坐在沙发上冷冷的看着他，他解释道：“我以为你回你家了，结果到了那边才发现你没回去。”
　　“李宁。”
　　“嗯？”
　　“他还有什么东西放在你这里。”
　　李宁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走到榻榻米边坐下，然后掏出了一根烟，凌晴川静静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耐心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笔记本电脑，数码照相机和数码摄像机，还有一些野营装备。”
　　“当初他为什么会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保管。”
　　“我们本来计划去年夏天去西藏，他说这些都是路上用得着的东西，所以就先拿过来放在我这儿了。”
　　“那车和车队呢？”
　　“他当时已经有了预感，知道自己迟早会出事。这些是在他被逮捕之前就转到我名下的。”
　　“你就不怕被他连累？”
　　李宁没有说话。
　　“还是你觉得就算被连累了也没有关系，起码能和他同甘共苦？”
　　“凌晴川，不要把你的臆想当作事实来质问我，我从没有那样想过。”
　　“从没那样想过？”凌晴川冷笑，“从没那样想过，他信教你却带着十字架；从没那样想过，你在他入狱后帮他收拾这么一个除了队员，什么都没有的烂摊子；从没这样想过，你卖掉了辛辛苦苦维持着的车队，既能资助他的家人，又能让这个名号继续存在，一石二鸟，好计策啊！”
　　“你不要……”
　　“对了，你还开着他的车，带着他的照相机摄像机和电脑自己一个人去了西藏，说什么‘想赶在某些事情改变之前’，我看是想赶在车队被卖掉之前吧。这算是他的遗愿么？”
　　李宁把手里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凌晴川，你现在不够冷静，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你争论这些。”
　　“我还不够冷静？”凌晴川猛然起身，“那你来告诉我什么叫冷静？十年后，他从监狱里出来，我看着你们俩个人成双成对比翼双飞还拍手称快，是不是就叫冷静？”
　　“凌晴川！他是天主教徒！”
　　“婚都离了，再加上一条同性恋有什么？”
　　“够了，凌晴川。”李宁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那你说啊！说你为人仗义，为朋友两肋插刀，你对他根本没有感情，我讲的那些都是没有根据的瞎猜。你倒是说啊！”
　　“好了，到此为止。”李宁起身走向卧室，在关上门之前甩出一句话：“我想我们两个都需要冷静一下。”
　　冷静？
　　这他妈的不过是变相的分手词！
　　凌晴川烦躁的绕着客厅走了几圈，最后一把捞起车钥匙，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