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6]迹部景吾的人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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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大海。
现在是暑假。
公主和迹部正坐在迹部家的私人游艇上。
人鱼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少，虽然还是不到二十厘米。
她一直在高兴的蹦跶，尽管范围只限在躺椅上，但她的身材已经足够打两个滚或者睡一觉了。
……好高兴。
好漂亮的蓝色。
海风中带着咸味和故土的味道，拂在脸上掠起了发梢。
整个人都如同被包裹在母亲的怀抱里，舒畅而温暖，十分安心。
迹部说要到没有人的地方她才能下水，否则被人看到了会有大麻烦的，她一直都很听他的话，只是内心的焦躁期待和喜悦愈发的交织在一起，成了迫不及待。
游艇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顾不得去找少年让他把自己抱起来或者怎么的，就像她第一次自己离开鱼缸一样，磕磕绊绊的向甲板上冲过去。
人鱼因为过于激动的兴趣面上浮现出潮红的颜色，眼里盈着泪水和喜悦，因为站不稳而跌倒了好几次，最后她索性用手肘在地上匍匐前进。
这一天的太阳很好，长久的暴晒使得离开舱门便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甲板上的温度高到就算穿着鞋也受不了的程度，更别说是体温远比人类低多了的人鱼了，对于公主来说，现在她就跟放在火上烤的鱼串差不了多少。
迹部原本以为她会火急火燎的冲进大海，没想到她在打开舱门之后停在了那里，还以为她是在害怕甲板上的高温，少年刚刚离座准备去帮她，就看到她做出了令他难以想象的举动——
金发的公主直起身，左右手交叠在胸前深深的俯下身去，在快挨到地板的时候双手毫不迟疑的变换了姿势，撑在了滚烫滚烫的甲板上。
“嘶……”迹部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什么令人觉得一起痛的声音，但公主依旧跟没事人似的，直起身向前挪动一步，重复刚刚的动作。
一步一俯首，一步一磕头。
她脸上不见痛苦，反倒是一种朝圣般的宁静，那种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的愧疚姿态里，浮现出一种神圣到令人动容的喜悦与哀恸。
“对不起……”
这是少年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清朗悦耳，听在耳中会令人想起大海的潮声，他一直都以为她其实是不会说话的，却没有想到她第一次开口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句子。
“真的，非常对不起……”
人鱼口中吐出的句子是一种非常古老的语言，仅仅是轻轻的低语就能让人产生令人无法自拔的错觉，所谓引人溺水而死的海妖，大抵就是拥有这样的声音吧。
她近乎自虐的将自己放在太阳底下烘烤，像是要借着太阳洗尽自己身上所有亏欠。
“我的……”
母亲。
对不起，离开了您那么久。
如果疼痛能让您原谅我，如果伤痕能让您原谅我，如果忏悔能让您原谅我……
如果死亡能让您原谅我……
她趴在甲板的边缘，一头栽倒下去。
感受清凉的海水包裹了她周身之后，她轻皱着眉，端庄艳丽的容颜在海中显得愈发明媚，察觉到身上的伤口不但没有更加疼痛，反倒是有一种正在愈合的麻痒感觉，她心里感动更甚，最终露出苦涩又幸福的笑容。
母亲，您的宽恕，我受之有愧。
迹部看着人鱼翻下去的那处，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那里许久一个浪花都没有翻起来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愈发觉得坐立难安，但看看手表，分明才过去了几分钟而已。
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
他拍了拍额头，将心里的异样全数归结到‘关心则乱’上面。
就算在那一瞬他有一种什么会再也不回来的感觉，他也绝不会后悔。
这是他的选择，既然决定了要带她来看海——反正这是迟早有一天要面对的问题，与其在今后的日子里因这生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怀疑或间隙，倒不如在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一刀两断。
长痛不如短痛。
少年直起身，决定开船。
他打算去一座迹部下属的度假岛上去等她，反正他给了她一把哨子，也告诉了她自己会在哪，到时候她一吹哨子，他就知道这只人鱼回来了。
一天过去了，哨子没有响。
两天过去了，哨子没有响。
三天过去了，哨子依旧没有响。
……
十天过去了，人鱼没有回来。
虽然已经做好了她不会再回来的准备，但真正面对这个情况的时候，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在这几天的等待他从焦急变得平静，也思考过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好，但后来又觉得有些没必要。
只要她高兴，在哪里都好。
但是，为什么会不甘心呢？
为什么，会觉得委屈呢？
“走吧，我们回去。”
*
大海对人鱼来说到底是什么？
公主也设想过在传承下来的记忆里，这个让自己拥有强烈感触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神秘，美丽，浩瀚，广阔无边？
然而在实际见到后，公主觉得，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她万分之一。
这里是孕育人鱼的母亲，人鱼世世代代的故乡，人鱼的……家。
从人鱼的灵魂深处涌现出来的声音，是这么告诉她的。
她与这片大海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和少年家里拟态的泳池不同，这次是真正的如鱼得水。
大海就是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手臂、身体，以及灵魂的延伸。
这里是他们的诞生地，也是他们的避风港。
公主终于知道了，记忆传承里所说的每条人鱼死亡后都会化为泡沫是什么意思了。
纵使是在陆地上的孩子，也可以变成云朵的一部分，最后在大海上空乘着冷空气的专机回归。
他们生于海洋，也必定魂归于此。
【欢迎你，被人类养大的孩子，】一个温和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你想在这里留多久？】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公主吞咽了一下，有点怯懦的问道，“母亲……不欢迎我吗？”
【没有的事。】好像有谁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没有人类手心的灼人温度，清凉的感觉让公主舒服的哼哼起来，【你能来这里，我很高兴。】
“那是为什么？”人鱼有些失落的撇下了眉眼。
【从来没有人类养大的孩子在大海里活下来的例子，】似乎是看到公主迫不及待的想争辩什么，说话的人放下了抚摸在公主头顶的手，公主一怔，徒劳的伸手在水中乱挥着，心里生出难以言喻的失落，【就连在陆地上生活了一段时间重新下水的成年人鱼，也没有。】
那个声音有些伤感，公主还来不及细想，那个声音又说道，【快回去吧，你这样的人鱼，在大海是活不下去的……如果你希望和那个人类在一起，我可以收回我的祝福。】
“祝福……是？”公主不解，传承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段记载。
【大海的祝福，人鱼作为海中的精灵，自然有人类所不能及的长寿。】
【如果你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就陪着他一起死吧。】
她这么说着，温柔而残忍，却是血淋淋的现实。
【把你脖子上的项链拿下来，交给我。】
【到你们约定的地方去，如果他来找你，我就许你们一个未来。】
公主取下脖子上的哨子，握紧又松开，手上的物品很轻，很小，随时都会被海流带走，却是她和地上的世界，和那个人唯一的联系。
他们的之间的羁绊又不是只有这么一点，公主眼中浮现出挣扎，又马上变得坚定，就算没有外物，他也绝对不会放下自己不管。
【决定了吗？】
“是的，我决定了。”
公主放开了手，微挑了眉，扬起一抹美丽到惊心动魄的微笑，眼里绽放的光芒坚定炫目，那是称得上她公主之名的，高傲又自信的笑容。
虽然你有家人、有同伴、有朋友、有梦也有追求。
你的生活里不止有我一个，你需要学习，需要锻炼，需要出去比赛。
你陪着我的时间并不算短，你为了我将你的其他项目挤了又挤。
我知道这样责怪你不对，但是对于我来说，你每天陪伴我的时候都只有那么一点。
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夜晚来临，这样我可以一直看着你直到天明，然后在白天没有你陪伴的时间里用睡眠打发自己。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是不是爱，我只知道我不想看到你悲伤。
因为……我只有你了啊。
人鱼的忠贞是令人无法理解的执念。
他们能放弃一片大海，只为得到爱人一个拥抱。
公主来到了他们约好的沙滩上，数着贝壳和星空。
一天过去了，少年没有来，人鱼信心满满。
两条过去了，少年没有来，人鱼信心满满。
三天过去了，少年还是没有来，人鱼依旧信心满满。
……
十天过去了。
你为什么还不来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1.6]迹部景吾的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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