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色》木叶生

1、绿茶

　　【那不是我的名字】
　　夏小陌，夏小陌。
　　他伸手沿着床边寻过来，触到我的手，便紧紧握住。
　　夏小陌，夏小陌。
　　他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地喊着这个名字，似乎害怕喊大声了会不小心碰碎。
　　夏小陌，这不是我的名字。
　　夏小陌，这是一个女孩的名字，他深爱着的女孩的名字。
　　夏小陌，他爱叫我夏小陌，只叫我夏小陌。
　　我缓缓回握住他的手，望着病床上双眼被纱布紧紧缠着的他，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心忽然狠狠地疼了一下。
　　【我们相识于夏季】
　　季忧是我在网上认识的，在六月猛烈的阳光的照射下。
　　那时我刚和墨轩分手。
　　墨轩是我的男朋友，也是我同桌。入学那天，我看着旁边的他的侧脸发呆了一整个上午，然后他就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说，嘿，小呆瓜，我们在一起吧。
　　那时我真的很呆，听不懂他的话，追问着，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他宠溺地拍了拍我的头说，秦小晴你真可爱。于是，就在那天，呆瓜秦小晴又看着他的侧脸愣了一整个下午。
　　当时我紧张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不清一个字。后来墨轩说起我那时的样子都会毫无节制地大笑。
　　实质上，那天看着他发呆的女生并不止我一个，几乎全班的女生都有在看他，除了楚雪歌。楚雪歌，这个名字和模样一样美好的女孩，成了班上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我不知道墨轩是否喜欢她，但我能肯定他不喜欢我。
　　我学习又不怎么好，长相也只能算是长得不丑，比起楚雪歌，那真能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样的我，这样呆的我，这样不优秀的我，又怎么会让如此优秀的墨轩倾心呢？
　　所以当我看到楚雪歌挽着他的手从电影院走出来的时候，我果断的和他分手了。
　　我想墨轩永远都不会知道，秦小晴当时那么决绝地说分手，回到家却狠狠地哭了一晚上。我秦小晴就是有这个优点，哭过之后第二天眼睛不会肿起来，也不会在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季忧说，夏小陌，你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孩。
　　我说，季忧，我该不该恨他？
　　季忧说，你觉得该恨的话，就恨吧，夏小陌，有时候你该任性一点。
　　他叫我夏小陌，因为我的□□名叫夏小陌。
　　【千人之中他挑到了我】
　　我曾经问季忧，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的□□名叫夏小陌，他又偏偏挑到了我。
　　这时，他总会发一个笑脸给我，不说话。
　　我曾经数过到底有多少个人的□□名叫夏小陌，但是翻了几页后终于还是放弃了。
　　我跟老师申请换座位，于是，我的身边不再坐着帅气的墨轩，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生。而墨轩则是调到楚雪歌的旁边。
　　他应该很高兴吧。
　　我幽幽地说着，电话那头的季忧，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安慰着我，夏小陌，他没有选你可是他的损失呢。
　　怎么会，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说到后来，我跟他开玩笑，我都不敢照镜子怕吓到自己！
　　那是怕太漂亮了镜子碎了吧。他说道。
　　我笑了起来，心里觉得，有季忧在，真好。
　　墨轩在现实世界中，面对全校上千名的女生挑中了我；而季忧在虚拟世界中，面对全国上万名Q名叫夏小陌的人挑中了我。
　　无论是哪个，我都觉得无比珍贵，尽管不完全美好，但是我成长中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季忧】
　　墨轩已经很久没有来上学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楚雪歌身旁那个空空的位置，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季忧说，想他的话，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呢？
　　我说，他都没有挽留我，证明他真的不喜欢我，我又何必缠着人家不放呢。说起来似乎有些赌气的意味。
　　夏小陌，我来见你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握着电话的手忽然有些抖。
　　夏小陌，我来见你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有用最完美的姿态准备好来见你。
　　不需要，夏小陌，我喜欢最真的你。
　　【墨轩】
　　他病了。楚雪歌走到我面前冷冷地说。
　　正在赶作业的我莫名其妙地抬起头问，你说什么？谁病了？
　　墨轩病了。秦小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她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桌子，然后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扔给我一张纸条，转身走回她自己的位置。
　　班上的同学都被吓住了，平时的冰山美女竟然大发雷霆，而且还是对一个其貌不扬的秦小晴。
　　墨轩病了？她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打开她扔给我的纸条，上面写着一间医院和具体的病房。
　　放学后，我来到纸条上写着的病房前，透过门上的那一小块玻璃，看见墨轩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而楚雪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削苹果。我叹了口气，想要走。
　　既然来了，干嘛又要走。
　　楚雪歌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转身看她，她却别开了脸说，进去吧，他想见你。
　　我走进病房，墨轩没有睁开眼，而是有些微微吃惊地叫了一声，夏小陌？我怔了一下，夏小陌，又是夏小陌，她是谁？
　　墨轩，我是秦小晴。我轻轻地说。
　　他脸上惊讶的神色渐渐褪去，露出了我最熟悉的微笑。那一刻我的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我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我是喜欢他的，很喜欢他的，只是要强的我，怎么也不愿承认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我以为自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只是看到他的笑，那熟悉的笑，就再也忍不住了。
　　秦小晴。
　　恩？
　　要哭的话，就大声哭吧。
　　时隔三个星期，他第一次和我说话，第一次如此温柔地和我说话。所以，我趴在床沿，放声大哭。
　　【雪歌】
　　他看不见了。
　　楚雪歌说这话的时候，削苹果的小刀划伤了她的食指。
　　鲜红色的小血珠从刀痕上溢出，她把食指放入口中，过了一会取出，再对我说，急性神经炎，本来有得治，但他却不重视。
　　为什么？
　　因为他说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是什么？
　　为什么你跟他说分手，楚雪歌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沉默许久，她又说，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时的他如此愕然，原来他以为我知道，雪歌和他只是兄妹，不会在一起的。
　　他以为我是不喜欢他了。
　　也是他记忆力不好，他以为他自己对你说过，但实际上他只是对一个很像你的人说过罢了，他到现在还忘不了她。
　　当我还未来得及欣喜的时候，雪歌的话如一把利剑，就这样直直地插入我心里。
　　她叫夏小陌。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曾失忆】
　　当季忧见到我的时候，他几近疯狂地问我，夏小陌？你是夏小陌对不对！我知道那时的你只是失踪，并没有死对不对！
　　季忧，你冷静一点，我不是夏小陌。
　　不，你是！你是夏小陌！你就是夏小陌！不然，你去问墨轩，你去问他，难道他从来都偶没有告诉过你，你是夏小陌吗？
　　够了季忧，我受够了！你们兄弟俩凭什么这样折磨我！我满脸是泪地奔跑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无力地摔倒在地上，我才忍不住痛哭。
　　当我看见那张和墨轩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时，我感到窒息。
　　小晴，对不起。母亲避开我追问的眼，我们不该瞒着你，但我们只希望你快乐。
　　父母是在我6岁那年捡到我的，在山脚下，他们看到遍体鳞伤并昏迷的我，毫不犹豫地送我到医院。可我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把我抚养大，跟我说我当时掉下山坡晕过去了不记得也不奇怪。
　　原来，原来我真的是有着自己不记得的过去。
　　原来，季忧其实是墨轩的哥哥。
　　原来，季忧的名字叫墨诚。
　　【我要为我爱的人做一件疯狂的事】
　　我到医院探望墨轩，在病房遇到墨轩的父亲。
　　他见到我发了狂似的抓着我的肩膀拼命摇着我，你把我儿子的眼睛还给我！你把我儿子的眼睛还给我！
　　爸！你住手！跟她根本就无关！你就不能冷静点么？！楚雪歌双手抱住男人粗壮的手臂，对我说，秦小晴你还不快走，快走啊！我愕然地走出病房，走出医院，都还未反应过来。
　　是我，是我的错，是我不听他解释，才会这样，所以，我要把我的眼睛，给他。
　　我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缓缓走出去，走到路中间的黄线上，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开始向前走。
　　夏小陌！你在做什么？！
　　听到季忧怒吼的声音，我睁开眼，垂下双臂，对着在路边的他说，我在为我爱的人做一件疯狂的事，如果上天没有把我带走，那么我会一辈子都陪在他的身边。
　　说完，我继续闭着眼睛，张开双臂往前走。我感觉，车子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所带来的一阵阵风，还有头顶阳光如鞭子般抽打着我的猛烈。
　　夏小陌！
　　那一刻，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感到天塌下来般的黑暗。
　　季忧，季忧，季忧，我微微启唇，喃喃念道。
　　【你爱他那么我救他】
　　我的眼睛没有给墨轩。
　　但是墨轩又能重新看见了，因为季忧把他的眼睛给了他。
　　我守着季忧守了三天，喂他吃饭，给他读书，跟他说话。
　　我，一次都没有去看墨轩。
　　为什么？
　　因为你爱他。
　　所以呢？
　　所以我救他。
　　即使你这样做了，我也无法与他在一起。
　　我知道，但时间会冲淡这些。
　　不，我要守着你。
　　不，你不爱我，我不要你可怜我，更不要你感激我。
　　我忍着眼中的泪，看着病床上的季忧，我知道当墨轩看不见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无法再走到一起。
　　季忧。
　　恩？
　　你爱的是夏小陌，不是我秦小晴，但我宁愿相信墨轩爱的是秦小晴，不是夏小陌。
　　【等你归来我们再重新开始】
　　季忧不见了。
　　一天早晨我到医院找他，他就不见了，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病房里一丝丝他的气息，但最后也被那浓烈的消毒水味所覆盖。
　　墨轩发了疯似的骂医院的看护。
　　他抱着我痛哭，泪水浸湿了我的衣服。
　　我第一次看到男生在我面前哭，才明白，原来男生也能哭得如此声嘶力竭，也能如此毫不顾忌地哭得声嘶力竭。
　　墨轩，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因为季忧？
　　是的，我要等他回来。
　　早知道这样，我宁愿不要他的眼睛。
　　不，你不要这样想。
　　我轻轻拥抱了墨轩，然后转身离开，我没有哭。
　　我知道季忧会回来的，因为在这个城市里，夏小陌在等他，秦小晴在等他，他会回来的，他会答应夏小陌每一个任性的要求，所以，他会回来的。
　　【背后真实】
　　墨诚，你把你眼睛给你弟弟好不好！你给他好不好！他那么优秀！他是我们全家的希望啊！求求你墨诚！把你的眼睛给他吧，我们会一辈子照顾你的！求求你啊墨诚！
　　墨诚看着眼前哀求他的父亲，心底听不到任何声音，连同他自己的心跳。
　　父亲爱墨轩，夏小陌爱墨轩。
　　谁来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