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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枝蔓之七—失控 ...

  •   仲村神社的茶社里,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竹席上,百无聊赖地一边抽着烟一边摆弄着一堆纸牌。

      “先生,法事结束后,润小姐很快就会回来了,请您再稍等一会儿。”一位年过七旬的僧侣站在门前低声说到,他是个盲眼老人,声音低沉而赢弱,但他空虚的瞳仁里似乎闪烁着某些奇怪的情绪。

      “哦,知道了。”中年男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那位姓松木的师傅尽快离开。

      十分钟后,润出现在了茶社中。

      “你终于回来了,让我好等。”中年男子把烟掐灭,冲上去一把将巫女抱住,在她细嫩的脸上留下一个个热吻。

      巫女轻轻将男子推开,自顾自地坐到主席上,轻声说:“我很累了。而且……今天的感觉不好。”

      “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中年男子立刻坐到她身边,抚摸着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阵子总有些不好的感觉。昨晚我竟然梦到了北原千寻。似乎是她的怨恨一直在这周围,无法消散。”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怕的?她自己还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你把她杀了是她活该!她竟然还想到躲在神社这种笨办法,却没想到身为神社巫女的你最终会将她解决。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总之,你不要觉得不安了!”他抱着身着素白服饰的岸本润,一脸的怜爱,他对每一个女人都有无限的怜爱,只是唯独对润更加耐心一些,为了换取这些额外的耐心,岸本润着实付出了不少代价。

      她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心跳却开始加速。只有她才知道,北原千寻不过是想逃脱继续做情人的命运而已,并非是对他有任何背叛。所谓的出轨事件其实是岸本润欺骗和接近这个男人的借口。十年前,北原千寻被善良的松木师傅藏匿在仲村神社的那一天,润就远远地关注着北原。用了几年的时间,她得到了北原的全部信任,也知道了北原可怕的往事。她忽然意识到这对于她来说是个珍贵的机会,她可以借由北原认识某个大人物,然后开始新的生活。她本来就是个出身很好的贵族少女啊,在简陋的神社里平淡度过余生不该是她的命运。她曾畏惧命运,以至相信命运,最终决定摆脱命运。岸本家的命运就像一张网,使得每一个拥有这个姓氏的人似乎都被束缚在一个狭小的角落里,等待死亡的来临。她却相信自己是与众不同的的,她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开拓一片新的天空。她忽然想念起小时候的某段时光,她穿着红色的碎花小洋装坐在草地上,爸爸妈妈满面笑容地陪在她身旁,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就仿佛是给他们的生活镀上了一层虚无的欢乐。几年后,当这个家庭里诞生了另一个婴儿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

      “你就不要再无畏地担心什么了,最近的几笔交易都很成功,我们应该庆祝一下。不如今晚我就留在这里过夜吧?”

      “不。”她果断地回答道,“今天我抽了一个签,是凶签。万事小心,你还是尽快回去吧。”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这种关系怎么也有两年多了,到现在也没出什么事情啊。”中年男子不解地问道。

      “谁说的?上次在高轮王子酒店的庆典上不是差点就露馅吗?那个少女作家故意设计我们两人同时出现,就说明她知晓我们的关系。”润的脸色愈加阴郁。

      “那有什么?据我所知,那个少女作家的底细并不清白。她是英国那边的人,也就是老头子某种意义上的合作伙伴。对我们不能构成什么威胁的。”

      “英国?可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日本。”

      “算了算了……别纠结于这些没用的了。”男子更紧密地环抱着岸本润,在她的颈间留下一个个湿热的吻。

      忽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润小姐,你的一位朋友来看你了。”松木师傅呆立着,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哪位朋友呢?”润轻声问道。

      “她说自己是小说作家,好象是之前来过几次的你的那位朋友。”

      岸本润的双眸忽然闪现着奇异的光,她眨了眨眼,幽幽地说道:“那麻烦您请她等我一下。”

      “好的。”老人转身离开。

      中年男子看着老人离去的身影,嘴角挑起不屑的神情:“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个作家究竟想做什么?对了,你们神社里的这几个老头我总觉得不太可靠的样子,特别是那个瞎眼的松木,你不这么觉得么?”

      润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微笑说道:“怎么会?当初是松木师傅好心收留我的。他后来还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对我言听计从。关于北原遇害的真相他是一点也不知情的。”

      “那北原千寻的尸体怎么会在几个月前出现在伊豆呢?我们明明早就把她转移到在医院的停尸房里的,我还以为她早就被当成无人认领的死尸给火化了呢,没想到却戏剧性地出现在了伊豆。难道不什么人从中作梗,故意将她的尸体移动好让人发现吗?”中年男子一脸疑虑地说道。

      润思索了一下,双眉微蹙,说道:“这个事情我早就考虑过。我怀疑是那个少女作家搞的鬼。她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每次和我见面时候说的话都很让人捉摸不透。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想敲诈我而已,可是越到后来就越觉得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正好我现在就可以去问明白了。”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出茶社。

      前厅站着一个纤瘦的女孩,一脸的倦怠,她正在端详着手中的一张照片。润进门时,那女孩迅速将照片收好,双眸闪过一丝清冷的光,轻声说道:“润小姐,你好。”

      润盯着女孩的脸,说道:“淳美夏江?”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是淳美夏江。”女孩冷笑了一声,说道:“不过你对这个皮囊应该很满意吧?我的易容术还不错的,可以很容易就拥有那个少女作家的面容。”

      “你究竟是谁?”润的声音愈加阴沉,她在思忖着自己的身边究竟正在上演什么样的戏码。

      “我是那个被你欺骗得很惨的人。你不会忘了吧?荒田喜三可是你的手下啊。你就是所谓的大人吧?你就是那个指使荒田来利用我杀人的人!而你的身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大人物,难道不是么?”弥恋月慢条斯理地发出她的质问。

      润低笑了一声,幽幽说道:“我看你可能是哪里误会了。我并不认识什么叫荒田的人,这只是你的臆想罢了。我和你从未见过面,也没有任何仇恨,我和你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的。”

      “哼。是吗?你认为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吗?我可是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呢。你是国村佑也的情人吧?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那位东京地产界的巨头现在说不定就在神社后面的茶社里吧?要不要我们一起过去证实一下?”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润冷冷地问道。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和荒田喜三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你愿意把实情告诉我,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个小秘密。”

      润低眉凝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是那个被全国通缉的弥恋月吧?你之所以不能以本来面目见人,是因为你害怕被人抓到,不是吗?我为什么要和一个通缉犯谈条件?这难道不是很可笑的一件事么?”

      “你那么容易就可以猜到我的身份大概并不是因为你的灵力吧?你难道是清清白白的良民吗?”弥恋月的脸上挂着清冷的笑,她想起上午淳美夏江跟她说过“那女人绝对不会轻易说出自己与国村的关系的。但她是个伶俐的人,她自然知道在关键的时刻,抛弃谁才能保住全局。所以,要适当地给她一些小小的颜色看看。这样她一定会就范。”弥恋月清咳了一声,笔直地站在润的对面,说道:“我是个特别喜欢讲故事的人,所以,我打算简短地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女孩子,她的家庭很奇异,父母在她年幼时就离婚,父亲和妹妹一起生活,母亲带着她在外国一起生活。后来不知由于什么原因,母亲带着她回到日本,又和父亲他们团聚了。她从记事起就对父亲有着深厚的情感,也可以说那是一种极端的恋父情结。当她被迫离开父亲的时候,她仇恨的不是带走她的母亲,而是能够一直和父亲生活在一起的她唯一的妹妹。当一家团聚的时候,她对妹妹的仇恨没有一丝消减,有一天那些仇恨聚集到了满溢的程度,她带着妹妹来到北海道的一条河边,将妹妹推入了冰冷的水里……说不定那天晚上她十分不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浮现出的都是妹妹纯真无邪的笑脸。但是渐渐地她的心里生出了喜悦,她终于可以独占父亲的所有的爱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可没时间听你这些无聊的故事!”润的喉咙似乎被噎到了,沉溺了多年的记忆一点点升腾,如同岸本雪奈沉入河底之前水面上冒出的那一串小泡泡。

      弥恋月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该喜欢我的故事的,因为我和你很相像。”她咳嗽了一声,“其实我是来救你的,你就安心听我说下去吧。妹妹的死并没有给女孩带来快乐。她来自北海道最有名望的灵媒世家,她的家族是被诅咒的,她的父母当初因为女孩的诞生而得到了暂时的欢乐。当女孩的妹妹出生后,这个家庭就开始经历动荡。从分离到相聚再到更可怕的分离,女孩和父母的距离越来越远,她终于明白自己无法得到妹妹曾经得到的那些关爱。后来她的家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一起枪击案中,她的父母失踪了,别墅被烧毁了,她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一个神社师傅好心收留了她,让她凭借自己出色的灵力成为了一个神宫巫女。她心中怀着残存的对于妹妹的些许罪恶感,决定在那片神圣的土地上赎清罪过。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男人。”

      “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润感到大脑里的每个神经都在嗡嗡作响,她必须打断对面女孩的话语,因为她难以承受下去。

      “我是来救你的。”弥恋月似笑非笑地说道:“虽然我不小心知道了很多关于你的秘密,但我真的是来救你的,请你相信我。”

      十五分钟后,处于焦躁状态的国村佑也等不到岸本润便走出茶社,却听得越来越近的警车鸣笛声。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所有物品,从神社后门离开了。由于走得过于匆忙,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弥恋月。她的手有些颤抖,嘴唇发青。她之所以来到仲村神社完全是由于淳美夏江的一个电话。从离开北海道踏上东京土地的那一刻起,她要寻找的已经不仅仅是杀死母亲北原千寻的凶手了,还有那个利用荒田喜三让她成为杀人机器的人。终于,她找到了。她顿时觉得人生所有有意义的事情都做完了。她很累,口也很渴,她很想休息,很想睡觉。她匆匆地从后门离开了神社,来到神社后身的街角,将沾上血污的衣裙和手套脱了下来和沾血的匕首一起装到一个黑色纸袋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地紧张,她不是第一次杀人,但却是第一次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她长久以来的某个夙愿仿佛只要再过一个小瞬间就可以实现了。她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颤抖的双手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塑封的透明小袋子,用镊子将袋子中的一根头发放到纸袋里,最后将黑色纸袋扔到了路边的垃圾箱。她换上事先准备好的另一套衣服,表情凝重地离开了。

      从西村家走出来,工藤父子坐上了目暮警官的车子,优作抿了抿嘴,若有所思地对目暮问道:“老兄,仲村神社那边已经结束了吗?岸本润被抓了吧?”

      “出了点小意外。警队的车子被交通事故引起的堵塞耽误了,现在还在路上,不过马上就可以到了。”

      “小意外吗?”优作双眉紧促,似乎有些焦虑。

      江户川满脸黑线地看着父亲,心道如果岸本润没有如计划般被抓的话,那下一步棋就很难走了。前一日的下午,某些令人意想不到的线索突然出现了,警局里冒出一个陌生女人指证岸本润就是当年杀害北原千寻的凶手。之前的调查中从来也没有出现过的这个女人声称自己当初曾到仲村神社借宿过,其间目睹了岸本润杀害北原的全过程。可是当目暮警官询问她为什么两年来她一直不肯报案的时候,她却说以前是不想多事,现在终于醒悟了。当江户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首先想到这有可能是淳美夏江转移视线的另一个伎俩。优作却认为这是一个捕获岸本润的良机。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只要把岸本润逮捕,那么西村俊平必然会遭受一定程度的震慑。最重要的是,工藤父子已经基本调查清楚了西村商社幕后隐藏的秘密以及岸本润与西村父子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车子在公路上迅速地行驶着,优作的神色愈加凝重。他望着窗外逐渐阴沉昏暗的天空,拍了拍江户川的脑袋,向他投去充满信心的目光。江户川只是微微一笑,关于某些问题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若果要去证实,就必须掀开沾满尘土的幕布,某些结痂的伤口必将重新感受鲜血的味道。

      目暮警官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脸色越来越阴沉。通话完毕,他叹了口气,对优作说道:“工藤,我们找到岸本润了。只是……”

      “有什么问题吗?”

      “高木他们到达的时候发现岸本润已经倒在血泊里,身上被刺了十几刀。她已被送去急救了,但状况不容乐观。”

      “这……怎么可能?”江户川低声□□着,他的眼里仿佛闪出火光。他似乎看到了一辆失控的汽车在道路上横冲直撞,这就是所谓的最终审判吗?或者……失控的汽车还没有到达终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枝蔓之七—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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