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提线木偶记 ...
-
那曾是一座世外桃源一样的山间别墅，被香气逼人的薰衣草围绕着。现在，那是夕阳下苍凉的废墟。
江户川跟着淳美夏江，不知道在一堆被烧焦的家具中，这女孩在找寻什么。她那么认真地翻找着，最后停留在沙发的一侧，她俯下身，捡起地上的一个相框，递给了小男孩。
“看到了这个，你大概也就没有什么弄不明白了。”
江户川把相框捧在手里，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照片上的人，他抿着嘴，幽幽地说：“不愧是北海道历史悠远的古老家族。普通的照片也要使用防火的钢化玻璃相框。”
“那不是普通的相框。我母亲最讨厌火，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都做了防火处理。”
“这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就是你？”江户川指着照片上的一个小孩子问道。
“我并不喜欢红色的裙子。但那是一个礼物。所以我在照全家福的时候被要求换上这件衣服。”作家冷冷地说。
“那我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又有很多事情不明白的。不过我相信，你把我带到这里，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即使玫瑰学园的势力在欧洲盘根错节，在日本要对抗国村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认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国村佑也？”
江户川继续冷静地分析下去：“把所有的故事串联起来会发现一个线索性的人物，那就是北原千寻。我知道内田优子是她的教母，而田中青和则是她签约出版社的编辑。这两个人的死亡难道是偶然吗？而若岛辉是谁？他是在十年前穷追不舍地追查北原婚外恋对象和死亡原因的记者。”
基德依然站在大门之外，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微笑。他远远地看到晚霞下，一辆越野车正沿着盘山路缓缓地前行着。
“那些不是偶然的死亡究竟是什么造成的呢？”淳美夏江好奇地问道。
“北原千寻的婚外情对象是国村佑也，这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国村的崛起并不是一夜之间的。他的势力究竟有多么庞大没有人说得清楚。根据我的调查，他虽然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可是早已在各方面都颇有建树。表面上他是年轻有为的房地产商，实际上他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很多迹象表明，他手下的组织具有明显的□□性质。如果说□□组织的话，当代的日本恐怕没有能与之匹敌的了。总之，虽然国村情人众多，但不知出于什么理由，他并不愿意暴露北原与自己的关系，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十年前，仲村神社前被车撞死的本就是另一个女子，北原无意间碰到此事，便把自己的身份证件丢在身形与自己相似却已面目全非的死者身边。她也许想借由这种伪装的死亡逃避什么，而在他假死的期间，有两个人为她提供了无私的帮助，那就是她的教母和编辑朋友。在我分析看来，那位编辑朋友似乎并不具备那么高尚的人格，他如果帮助北原保守这个秘密，多半是出于多年的爱慕抑或是金钱的关系。北原为了造成自己真真切切的死亡‘假象’，决定连自己的三个亲生孩子都抛弃掉，所以八年来她从未看望过孩子们。”江户川用手擦着相框上的浮灰，声音愈加冰冷。
“那么北原千寻现在在哪里？”
“死去了。她虽然在十年前自导自演了一幕自杀剧，想借此而逃生，苟活了八年之后，最终还是逃不过追杀她的人。我想，希望她死的人一定就是国村佑也了。在伊豆的无名山上，有一个女人已经躺在那里两年了，因为她最终逃不过自己的宿命。我认为，她很可能掌握了国村的什么重大秘密，否则为什么会招来杀身之祸？”江户川的推理令作家十分地感兴趣，他自己倒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阐述着：“在深蓝号上发生的独立案件本来没什么值得追溯的，但是最后被揭露出的凶手竟然当场死亡，这不免令人充满疑虑。我有理由相信，内田优子就是被国村佑也的手下杀死的。而田中青和也同样。在国村佑也看来，这两人既然知道了北原的伪装死亡事件，很可能也获悉了国村的秘密，这是非常具有威胁性的。”
“若岛辉为什么要死？”淳美夏江忽然问道。
“他很可能已经查到了十年前的时间和两年前的案件。他知道的太多了，自然不能存活下来。他临死的时候竟然留下来‘环抱之月’的字条，很明显他已经从耳环上找到的线索。”
“看来，那可是致命的线索啊。可是你不觉得你的推理里有太多的‘可能’了吗？”淳美夏江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开心，因为她的眉毛轻轻地挑了一下，那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笑。
基德不知何时走到了两人的身边，一脸无奈地说道：“很抱歉打扰你们的谈话，不过，我不得不通知一下。咱们有客人来了。”
话音刚落，大门边已经出现了两个穿白衣的男人，他们手里举着左轮手枪。静止的几秒钟过去了，一个穿着白色燕尾服的人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
“好久不见，各位。”荒田喜三冷漠地看着三人，“这场游戏总是要结束的。”
“你也是游戏中一个重要的角色，不是吗？”江户川的声音镇定而坚毅，他一动不动地站在
“你也是。”那个清瘦的像幽灵一般的少女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轻飘飘地走了进来,像一阵风一样。江户川觉得那件衣服很眼熟，他知道有人也有一件相同的。
进屋的人是弥恋月，江户川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实面目，不是滨口优的脸，而是真正的没有任何粉饰的弥恋月。如果服部平次站在那里的时候，他大概会感觉到浑身冰冷，不过此时此刻，他的身体早已没有了温暖。
“你好，小侦探。我的名字和身份想必凭借你的能力早就推理出来了。我就是北原千寻的女儿，复仇的使者。现在，你们三个人难道还企图离开这曾经美丽的别墅吗？”她的声音像是一种咒语，冰冷中渗透着仇恨。
“你的复仇难道与我有关吗？”江户川问道。
弥恋月并没有理会他，她直直地望着淳美夏江，笑着说：“把那样东西给我，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作家只是摇头，微笑着摇头。
弥恋月的身旁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手下，她取下他手中的枪，抚摸着这冰冷的武器，低垂的睫毛似乎在诉说着某种心绪。过了良久她才把枪举起来，瞄准了江户川，说道：“雪奈，你有没有后悔当初教我使用这个东西？你记得吗，我们一起做的第一个任务？从此以后我们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虽然那时我们还是好朋友，但我后知后觉地并没有意识到某些变化的发生。你不觉得诧异吗？身为玫瑰学园的高材生，你从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一个人？这该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情。”她开始冷笑，那笑声很像哭泣。
江户川并没在意几步之遥的地方指向他的枪口，他在意的是那女孩的话语。十几分钟之前作家还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个谋杀故事，可是如今弥恋月却说她从没有杀过人。
“你是个圣人。”弥恋月的语调充满了嘲讽，她的枪依然指着小孩，她的眼却像钉子一样刺在作家的身上，“你既然那么圣洁，为什么不去做修女？为什么还要害死我弟弟？你明知道那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明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她哽咽住了，但眼泪终是没有留下来，一霎那间，枪声响了，接下来的是沉默。
没有人受伤或是死亡，她扣动扳机只是打中了江户川手中的相框，那幅照片没有在烈火中焚毁，却终是被穿了一个火烫的洞。
“我的枪法很准吧？”弥恋月得意地笑着，“你看到这位医生了吗？”她指着的荒田喜三，“他是大人专门派给我的心理医生，他治疗了我的思想，让我得以如现在这么健康。”
“他也造就了笠原晋石的死亡。”江户川冷冷地说，眉眼里是更深重的不屑。
“小弟弟，你知道的事情可真多？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是他杀死了笠原晋石？”弥恋月看着他，温和地问。
江户川的手因为刚才那一枪而麻痹了一会儿，现在他感觉到了阵痛，子弹没有穿过他人体的任何部分，却给了他不小的冲击。他虽然很镇静，额上却已经渗出了汗水，“荒田喜三医生的病人并不只有你一个。据我所知他在东京和大阪都有很大的诊所。近几个月他一直在为一个很有名望的人的太太做心理治疗，那就是指挥家城一郎的太太。医生从没有亲自下手杀死任何人，他只需要借助别人就可以了。”
荒田喜三微微地笑着，他似乎很欣赏这个小孩子的表述。
“城太太是个很好的傀儡。她有如此不平和的心绪，有如此狂躁的仇恨。据我所知，城太太的来历并不是一张白纸，她读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很有名的歌星朋友，那人就是汤浅圣子。她们两人以及涩谷闻总是在一起，形影不离，直到某些事情发生了，这种关系才彻底破裂。汤浅圣子抢走了她的男友，也就是后来成为汤浅第一任丈夫的城一郎。这对名人夫妇的生活多灾多难，他们终于离婚了，城太太在城一郎心灵最空虚寂寞的时候出现了，抚慰了他的伤口，也戴上了他送的结婚戒指。她以为幸福终于来了的时候，噩梦来了。城太太也许刚开始真的想要把优子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吧，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改变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连汤浅圣子本人都那么厌恶这个女儿，因为那孩子受到诅咒。”
“很有趣。”荒田喜三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小男孩，问道：“小弟弟，你真的只是个小学生吗？上次在宴会上你把窃听器放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怀疑了。”
江户川直视他的双眼，冷冷地说：“发现真相的能力与年龄无关。”此刻他倒是心虚的很，对于推理者来说，年龄就是经验的保证，当然，那并不是一个绝对的标准。他的直觉告诉他除了淳美夏江和基德外，在场的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下去，“因为城优子的原因，城太太的梦魇每天都在重复，那孩子总是对她说一些可怕的预言，那孩子的行为不仅折磨着她，也折磨着她深爱的丈夫，她必须在城一郎和外人面前佯装成一个温和称职的后母，她感到浑身疲惫。她由对那孩子的仇恨转而变成对优子亲生母亲的恨，本来她们之间有着数不清的恩怨。她终于无法调和自己的情绪，而决定向心理医生倾诉，而你就是那个把她引向深渊的医生。”
“我和笠原晋石又没有什么仇恨，我为什么要利用城太太来杀他呢？”荒田喜三的样子极为无辜，这样看来他倒真的很像一个善解人意的心理医生，一个单纯善良的心理医生，不过这个世界上单纯的心理医生可是很少见的。
弥恋月似乎对小男孩的回答已经失去了兴趣，她再次举起枪，对准江户川，声音很坚硬：“雪奈，我知道这个孩子对你的价值。如若不然，你不会把他带到这里来。我数到三，我要你把图纸交给我，否则这孩子一定会没命的。1——2——”
作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也察觉不出任何喜怒，她的双眼很空洞，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做任何回答。
瘦削的少女终于数到了三，枪声如期而至，那一刻，一个人倒在了遍地的残砖乱瓦上。
作者有话说第65章 提线木偶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