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uds》御小凡

1、少年

　　艾尔克和徐云朗相遇时正陷入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中。

　　亚当斯艾尔克是个很出色的男人，这一点从他那犹如王子一样的外貌到俗称天才的头脑都能够体现得淋漓尽致。听说过他那完美简历的人都会有这么个感受，这大概是小说里才能出现的男主角。
　　而认识他的人却一致认为他的人品有着巨大缺陷。可这并不能否认，他拥有所有迷人的特质，包括那所谓的缺陷在内，都如□□般吸引众多同样出色的男女。
　　对此，艾尔克一向来者不拒，圈内人都知道，只要合他眼缘，他不介意和你度过一个快乐的夜晚。

　　而现在，他翻着名叫徐云朗的病例，心里却想着他那个带来麻烦的男友戴维，或许称为性伴侣更为恰当。
　　他们确实拥有过一段不错的回忆，不过艾尔克总是很容易感到厌倦，所以当他想要好说好散时，戴维竟然当着他的面割腕自杀。

　　艾尔克发誓戴维很大可能性只是想要吓吓自己，毕竟真心求死的人不会当着一个医生的面自己割腕。毕竟流血致死需要时间。
　　当然，戴维没有死，对于被血吓到的他，艾尔克的急救十分规范有效。可这让艾尔克感到非常不舒服，就算他已经接触了许多死亡，他依然无法习惯。
　　任何人都无法习惯。

　　他不着痕迹地出了会神，视线保持在病例上，然后抬头看着他的患者，露出职业性的安抚笑容，“你好，之后我们大概会打很长一段时间交道，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只能被称为少年的男孩也微微一笑，他显得有些虚弱，但笑容非常明朗，明朗得让艾尔克都有点怀疑病例上那个2年前被确诊为癌症的人是不是他。
　　他说，“那就麻烦你了，亚当斯医生。”

　　徐云朗是个很活泼的男孩，比同龄的男生还要活泼一点，这在癌症晚期患者中比较少见。他英语说得不太好，语法老出问题，时常词不达意。艾尔克和他的交流很多时候都要靠他的舅舅做翻译才能达成。
　　可是艾尔克喜欢和他聊天，聊那个遥远的国度，大洋彼端的中国。互相猜测对方的意思本身也是一种有趣的游戏。

　　“噢，不，我们的街上没有牛？”徐云朗对于艾尔克的猜想感到惊讶，然后他朗声大笑，笑到一半开始咳嗽，一边咳嗽一边笑，“嗯，和美国这边差不多。亚当斯医生，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艾尔克翘着腿坐在徐云朗的病床边，做出思考的表情，像座精美的雕像，随后他耸耸肩，“我不记得了。”
　　长相给了这个男人太多优势，每一个动作都足够漂亮，徐云朗很大方地赞美他被窗外阳光染了色的金发，“亚当斯医生，你的头发真漂亮，嗯，它们像黄金。”

　　“谢谢，你的眼睛也很美。”艾尔克侧过头打量这个东方男孩，他并没有说谎，尽管他以同样的词汇哄过许多情人，可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的真心。他重复了一次，“真的，它们很美，看着让人心情愉悦。还有，叫我艾尔克。”
　　第一次被人这么表扬，徐云朗在稍稍地错愕之后脸红了起来，他的笑容变得有点羞赧，但他还懂得西方人的礼貌，“谢谢，嗯，艾尔克。”
　　艾尔克想，他看上去真可爱。

　　这个可爱的男孩在右膝外侧患有骨癌，他从一年前就无法自在行走了，关节处肿大，皮肤经常性溃烂。他的舅舅赵鹏和徐云朗的父母在与艾尔克交流关于少年截肢的事宜时几次说不下去。
　　“他是个好孩子，你不知道，他以前是学校篮球队的。”赵鹏一直重复，“我们发现得太晚了，因为他从不让我们操心，有痛也忍着。”
　　这个中年男人眼眶发红，“等到忍不下去的时候，查出来就是癌症了。”

　　徐云朗的父母听不懂英文，可他们能明白赵鹏在说什么，两人早就说不出话来。徐兴拦着不断抽泣的妻子，眼神茫然无措。
　　赵鹏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时说了声抱歉，后面的事两人都心知肚明了，在中国治疗了两年后情况恶化，所以徐云朗的父母送他到了美国。

　　艾尔克也静默着，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对于患者以及患者家人来说人生中罕见的灾难在他面前却是持续上演。
　　他能挽救的却往往只是少部分。
　　“我知道，他是好孩子。”艾尔克轻声说，骨癌痛起来能让成人休克，可那个孩子却从没为此发过脾气，“他会好起来的，趁转移之前，截肢能帮到他。”
　　赵鹏鼻翼煽动，眼泪积蓄，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决定，徐云朗是有权利知道的。他的家人站在病房门口，推门的手就是使不出力气。艾尔克手揣在医生外套的兜里，这时伸出来拍了拍赵鹏的肩，“我去跟他说吧。”
　　病房里有电视机，徐云朗正在看NBA，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表情甚至有点神采飞扬。
　　艾尔克立刻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了。

　　“哎？艾尔克？”徐云朗察觉到门响，转过头来。艾尔克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因为徐云朗的英语水平，他只能选择最简单的说法来告知这个残酷的现实。
　　这省却了许多修饰词和迂回的通知很直白，通共也只有一句话，“为了控制癌细胞扩散，我们需要为你截肢。”
　　徐云朗的表情空白了一秒。
　　然而也只有一秒。

　　或许这个少年早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独处夜晚反复猜想过自己的未来，他可以乐观地安慰自己，可理智的分析依然存在。
　　徐云朗很平静地问，“什么时候呢？”
　　艾尔克回道，“当然是越快越好，明天就要开始为此做准备。”

　　“哦……我知道了……”徐云朗摸摸鼻尖，就是个大男孩，“那就麻烦你了，医生。”他想了想，“医生，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他用的是走走，艾尔克反应得很快。
　　艾尔克点点头，“当然可以。”

　　外面阳光很好，春天的温暖气息随着空气的流动散播到每个角落。家人们的情绪有点失控，不太适合出现在当事人面前。所以艾尔克陪着徐云朗，他们在楼梯口舍弃了轮椅。因为右脚根本不能沾地，同时从没使用过拐杖，徐云朗几乎是被艾尔克抱着一步一步地走向庭院。
　　“希望我不是太重。”徐云朗痛得满头大汗，声音却还是笑着。艾尔克开玩笑地皱皱眉，“噢，恰恰相反，你实在太轻了。”

　　徐云朗笑了起来，他总是笑着，苍白的脸色会因为这个动作显得好一点。庭院里种的有月季，生气勃勃。徐云朗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满头大汗，“那些玫瑰，真漂亮。”
　　他说这话时依然笑着，虽然虚弱让他的笑容并不好看，甚至狼狈。可他是真心感慨，并为眼前所看到的美丽感到愉快。

　　艾尔克怔住了。

　　他看过太多撕心裂肺和痛不欲生，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对任何人的眼泪麻木了。然而艾尔克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微笑同样有让人心痛的力量。
　　他为自己的这份悸动感到不解和惊奇，于是他偏过头认真仔细地看着徐云朗。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身上似乎带着与众不同的特质，在死亡的阴影和病痛的折磨下也能如此从容。
　　艾尔克沉吟了几秒，“云朗，你也很漂亮。”

　　活得很漂亮。

　　是个短篇，会尽快完成，充满我自己的臆想，可能很不合理充满冲动，非常感谢每一位愿意忍耐它的人。
PS：月季和玫瑰长得很相似，许多人分不清，而看到这种花瓣层叠的蔷薇科植物时大多数会第一时间认成玫瑰，云朗也是，因此我才在他的话里使用的是‘玫瑰’。而月季、玫瑰、蔷薇，英文都是rose，所以艾尔克也没觉得不对……都是小地方，不在意也成，就怕有些亲可能以为是我手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