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心中无限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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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这样猝不及防，墨蓝的天幕下群星依稀，她又回来了，站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她和小茹酿青梅的瓷缸就是放在这儿。
晚风拂动槐叶，缀满枝头的洁白花朵飘落，融在风里的素净香气似真似幻，在鼻尖用力一嗅，有醉人的芬芳，可是永远也没办法留住。
就像他说的话，就像他的笑，就像他，仿佛是琵琶铮铮，最宛转动人也最容易戛然而止。人心那么容易变化，就连从前痴痴想着要与许涵远“愿同尘与灰”的誓言，现在想起都那么可笑，她怎么敢，怎么有资格要求一个相隔百年的人，永远只等她一人呢？
她兜起裙子的下摆，弯腰捡了一大捧槐花，小茹听见响动跑出来一看，捂着胸口大呼小叫：“小姐你可把我吓坏了，差点要报官了！怎么都不说一声？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她抬手招呼她，笑容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灿烂：“小茹过来帮我，我给你做槐花饼吃。”
小茹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小姐你是不是又去找许公子了？我今天听二小姐的贴身丫鬟说，再过不久他俩就成亲了，小姐你……”
眼里的黯然一闪即逝，她吐了吐舌头：“我打算去抢婚，再不济也要大闹洞房，把他们往死里折腾。”
“哎哟我的姑奶奶，杨大小姐，你爱干嘛干嘛，下次可不要再乱跑害我一顿好找。”小茹蹲下身，又在苦口婆心，“小姐，你年纪也不小了……”
听着小茹的抱怨，她又想起了裴晋宣，都要赐婚了，她对宫廷争斗再一窍不通也知道不该为了一个陌生人白白耽误前程。况且就算是她自己，也不相信她愿意这样等。喜欢一个人，不是希望朝朝暮暮长相见吗？纵使粗茶淡饭，也享有相守到老的幸福。
即使见过两次，想到他们之间的距离，采月仍然觉得充满了荒谬和不真实。她甚至没有办法把他当作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去感知，去了解。她也不能想象，当人生所有的意义只剩下从此以后每天醒来，苦苦奢望只是为了与心爱的人见一面。不见，每日苦思惆怅；见了，又觉良辰苦短，也许她韶华已尽，他依旧是年少风华，也许他们要共渡数十年，才抵得上寻常夫妻的几个月。
她连许涵远都抓不住，又怎么敢把赌注押在一个甚至不算是真实的人呢？说她自私也好，狭隘也罢，早早抽身，总比泥足深陷来得好吧。到时候想放手，可能痛到了极点，都不会舍得，她决不让自己重蹈母亲的覆辙。太爱一个人，百般迁就，苦苦忍耐，到头来还不是被辜负？
采月用力吸了口槐花的香气，暗暗做了决定。
从她第二次无故消失后，小茹变得越来越疑神疑鬼，总觉得流年不利，她应该去寺庙祈福，求个家宅平安什么的。反正终日在家中也是闲着无事，采月想到碧云寺的斋菜，欣然同意。
碧云寺坐落于南山山麓，依山而建，据说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是小镇方圆数里唯一的寺庙，因此终年香火旺盛，信徒络绎不绝。
采月和小茹气喘吁吁，爬到一半的时候望着掩映在云雾中的重重楼阁不由长吁短叹，采月差点想打退堂鼓，小茹硬是以斋菜为借口把她拉上去了。
两人上了香，小茹还想求签，被采月生拉硬拽到了素斋馆。也许不是初一十五的缘故，寺里人并不是特别多，一路上树影婆娑，绿树含烟，显得格外静谧清幽。有僧侣匆匆往流泉院的禅房走，边走边督促身旁的小沙弥，千万不能怠慢了杨家的客人云云。
爹和二娘都来了？采月心里并不意外，杨家算得上小镇上的大户人家了，素日里为了行善积功德，也捐了不少香油钱，只是平常都是二娘跟采凝与方丈往来，今日怎么听起来像是爹也来了。她让小茹先到素斋馆，自己连忙跟上了那个僧人。
流泉院在寺内北侧深处，跨过斗拱而立的汉白玉石桥，桥下一池碧水，游鱼可见。沿着青石阶便是三进三出格局的僻静院落。禅房外有莲花烛台，一男一女相携燃香。
是许涵远和采凝。
清风拂面，鸟儿啁啾不停，隔着青烟缭绕，也看得清那两人脸上的甜蜜笑意，那样旁若无人的幸福，她仿佛隔着天涯，看着自己年少时的爱恋一点点变得无望，即便他们明明只有咫尺。
想起小茹说他们俩快要成婚，大概是一起来庙里祈福吧。采月想起娘亲死后，她还住在府里的那几年。许涵远还是一样包容她，尽管她变得越来越乖戾，总是难以接近。上元中秋带她去看灯会，跟爹和二娘吵架也总是安慰她，他让她学会接受，学会忍耐，却唯独没有告诉她，如果她爱的人不爱她，该怎么办？
许涵远跟采凝耳语了几句，她低头温柔地笑，便转身回禅房去了。他冲自己走过来，脸色有些不善：“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们要成亲了？”采月并不看他，桥下清澈见底的池水有游鱼来回，她竟看得入了迷。
“是，你若能来，我跟采凝会很高兴，但我们的大喜日子，不是你任性妄为的时候。”许涵远想起上次的争吵，感到无比厌倦，从前照顾她是怀着一份兄妹的情意，也觉得与采凝订亲是有负于她，没想到这几年她竟得寸进尺。
“别急着教训我，”采月似笑非笑，她捡起一块地上的石头往池里扔去，那群游鱼受了惊，纷纷四散开去，“谁说我要来了。”她踮起脚，环着他的脖子，语气挑逗：“还是，你很想我来？”
许涵远大惊失色：“你疯了？你爹和采凝都在这。”
采月不死心地在他耳边呵气：“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爹和采凝不在这就可以？有一件事我很早就想问你了，你爹娘要退婚，真的是因为我的病，还是因为你爱上了杨采凝？”
许涵远又惊又怒，用力推开她。采月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他想伸手，她竟然在他面前活生生地消失了。
许涵远扶着玉石栏杆四下眺望，桥上空无一人，只有夏日午后灼热的阳光。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心中无限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