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堂前续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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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生比吕士以前也曾遇见过不少记性不好的人。
比如说，小时候的邻居井上奶奶，每次见到他时都把他当成另一个邻居伊藤家的小孩；又比如说，国小五年级时的英语老师，每次在他回答完问题后，总要问一遍他叫什么名字；再比如说，他的妹妹柳生美耶，每次在他教她做数学作业时总会发现，之前曾讲过无数遍的计算方法她又忘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他一向都认为，与记性不好的人相处，是一件很无力的事。
但是，能让他对不长记性的人感到彻底无力与深深绝望的，真田夕暮绝对是有生以来的第一个！
真田夕暮是踏着第二节课的预备铃走进教室的，此时，讲台上仍未见科任老师的踪影。由于不清楚课时的安排，她开口向前座——刚给她带路去洗手间的女生询问：“桥本贵和子同学，请问现在上的是什么课？”
桥本贵和子先是习惯性地一惊，然后才开始手忙脚乱地找课程表。
一旁的柳生比吕士正在看昨天的预习笔记，遂开口代为答曰：“数学。”
“谢谢。”真田夕暮道了谢后便自顾低头翻起了自己的书包。
这一幕让柳生比吕士突然回想起了今早被她问路的情景，在惊叹真田夕暮的对话与行为模式由始至终都保持着惊人的相似度的同时，那一瞬也让他有种现场被还原了的错觉。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搭话道：“真没想到，你竟然是班上同学一直在传的跳级生。早上在报刊亭见到你时，我还以为你只是一年级的插班生而已。”
终于从有些杂乱的书堆中找出数学书来的真田夕暮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张浅笑犹存的脸，语无波澜地开口辩解：“我早上在报刊亭没见过你。”
停了两秒后，她又接着补充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还不知道……”
柳生比吕士觉得自己此时仿佛就坐在一台停止键早已失灵的复读机旁，那句让人“崩溃”的台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响彻着耳畔。
那一刻，他突然对与同桌以后的“朝夕相处”产生了强烈的无力感，甚至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感是否真的如此薄弱？
他清楚地记得，当真田夕暮在老师的指示下来到他身旁的空座坐下的第一时间，他便对她送上了礼貌的欢迎微笑，并清晰无误地报上了自己的全名。然而，现在不过才过了短短的一节课时间，他的名字便从这个面无表情的女生的记忆中被彻底抹去了。
当然，如果说，这是因为她记性真的很差，而且是非常非常非常差，差到连一个简单的人名都无法记住的地步，那么，柳生比吕士觉得，自己的名字无法被她记住这件事倒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事实却是，她刚才明明清楚无误地喊出前座女生——那个在班上最无存在感、不跟任何人往来、就连老师上课点名也常常会不小心把她漏掉的女生名字，而且还是姓氏加名字的全名！
他要如何说服自己去相信，自己的同桌只是个记不住别人名字的人？！
然而，柳生比吕士没有想到，真正让人绝望的却还在后头——
在真田夕暮平静地问出他姓甚名谁的当口，坐在柳生比吕士身后的真田弦一郎平静地插话道：“柳生，不必回答她。她记性不好，不管你告诉她多少遍，她永远都不会记住你的。”
这个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是不可思议的提醒让柳生比吕士除了继续黑线外，实在是再也找不出其他表情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回头望着真田弦一郎一脸平静地翻着教科书，柳生心底突然隐约生起了一股莫名的悲怆感——
以后，他每天到底会被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少遍呢？
真田夕暮对于同桌的黑线却毫无所察，见对方不回答，且又有堂哥在一旁插话阻止，她便也不勉强再问。
适时，上课铃响了起来，年轻的数学老师带着一股香水味飘进了教室。
真田夕暮转回头去，将笔记本翻开，一副准备认真听课的乖学生模样。不过，她的“认真”依然没能坚持过十分钟。
作为同桌的柳生比吕士看着她进入瞌睡状态后的侧脸，除了无视，还是只能无视。
然而，这一次她却没能遇上上一堂课的好运——可以一觉睡到下课。
数学老师拿着点名册抽检练习册的完成情况时点了她的名字，在连续叫了三遍后还不见有人站起来，便开始用她极佳的眼力扫视全班。虽然柳生比吕士出于好心，早已在课桌底下偷偷地捅着真田夕暮的手臂，想要将她叫醒，但却根本不见效。
最后，数学老师以她绝佳的视力，发现了有人正在她的课上睡觉。这也难怪，第一堂是班主任木村老师的国文课，一个已经快到退休年龄的老教师自然不再拥有像年轻的数学老师一样的好视力，所以根本没发现真田夕暮低着头假装看教科书、实际却早已梦得正酣也是很正常的。
年轻的数学老师黑着脸从讲台上抓过一根粉笔，全班见状顿时噤了声。
很快，半截粉笔嗖地一下从讲台上方飞了出去，随后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正中真田夕暮的额头。
这是数学老师惯用的伎俩。
只要有人在她的课上打瞌睡，必定会遭到粉笔头的精准攻击。
柳生比吕士记得班上热衷八卦的同学曾提起过，数学老师在学生时代是女子棒球社的头号投球手，所以她的粉笔头攻击总是百发百中，而且力道不小。从同桌现在总算晃晃脑袋睁开了眼来的情形来看，谣传似乎所言非假。
真田夕暮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桌面上已经碎成了好几截的短碎粉笔头。一时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她本能地伸手摸了摸隐约有些生疼的额头，眼前稀稀疏疏地飘下了好些白色的粉尘。
随后，只听见同桌在一旁低声说道：“老师叫你，快站起来。”她便顺从地抬起头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数学老师一手拿着点名册，一手来回抛着那剩余的半截粉笔问道。
“真田夕暮。”
数学老师停下了抛粉笔的动作，直盯着她的脸看，隔了好一会才皱着眉问道：“你的练习册呢？交上来！”
真田夕暮想了想，答道：“没有。”
数学老师黑掉的脸一下子变得更黑了，“你昨天干什么去了？在课上睡觉不说，连作业都没完成！这就是你作为学生应有的学习态度吗？”
“我不知道有作业。”面对数学老师不和善的训话，真田夕暮平静地给了原由。
数学老师闻言怒火中烧，，幸得真田弦一郎起身为她作了及时的解释：“老师，她是今天刚插班来的新生。”
正欲再度发飙的数学老师这才按捺住性子，沉默了好一阵才示意他俩坐下，接着对真田夕暮作了最后警告：“明天早上上课前把练习册的作业补交到我办公室来。还有，课堂上不许睡觉！”
在老师时不时投来的严厉视线监督下，真田夕暮在这堂数学课所剩下的时间里果然不负所望地清醒着。
虽然她个人还是觉得困意十足，但从刚才被叫起的情形来看，她似乎也明白了那几截出现在桌上的碎粉笔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习惯，不是一时说改就能完全舍弃的。
比如说，嗜睡这种暂且能被称为“病症”的习惯。
数学课一结束，真田夕暮便将书包里的书一股脑全倒了出来，然后再一本一本地将它们叠在桌面上，直垒到有二十来厘米左右的高度方作罢。
正在整理笔记的柳生比吕士对此感到十分疑惑，不明白同桌为何要把所有的书本通通堆放在桌面，这样既造成了桌面的空位不足从而带来不便，又影响了自身看黑板的视线。
但很快，他便在下一堂课上了解到了同桌的真正意图：原来，那是真田夕暮为方便自己课上打瞌睡而垒的掩护屏障。
自从有了这一道书墙，只要不被突然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真田夕暮在课上低着头打瞌睡的事便能顺利地瞒过老师的眼睛。
而事实上，被突击点名的情况在国中三年级其实也并不多见，加之班上总有些积极主动举手回答问题的模范生，自然轮不到老师乱点名，所以，在数学课之后的几节课上，真田夕暮都能直睡到下课铃响才醒来。
下午的最后一节国文课上，睡到一半突然醒过来的真田夕暮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不想却正巧遇上了老师期许满满的目光。
四目相接之后，她十分幸运地被点了名。
真田夕暮站起身，捧起教科书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了好几遍，心中竟渐渐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清晰结论：
——那个帮她治疗的、名叫青山的医生肯定是个骗子。
她记得祖父在前几天的餐桌上说过，青山医生说她的智力没有受到影响，所以，祖父认定她跳级上三年级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现在的她，看手上的课本简直就像是在看天书一般。
至于黑板上所写的问题的答案，真田夕暮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憋出来。她放下国文书，一脸平静地抬起头，看着讲台上老师脸上的表情渐渐由期待转为疑惑。
“喂喂，她真的是什么天才少女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
“是啊，怎么回事？我听说她以前在国外读书，成绩是全优，学校就是看了证明后才同意让她免试跳级的啊……”
“真的还是假的？……”
四周议论声一片，真田夕暮本人却完全不受影响，依旧淡定地保持着如一的面无表情。
这让她的同桌柳生比吕士在内心暗暗惊叹的同时，也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他的同桌的“非同常人”。
与淡定自如的真田夕暮不同，讲台上的老人似乎倒是有些撑不出了。
“那个……真田同学大概是刚从国外回来，还不熟悉我们这边的教材，我们还是请其他同学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这显然不过只是个牵强的下台阶。
真田弦一郎撇了自己堂妹一眼，随即又转开了视线。比起相信国文老师那毫无说服力可言的“安慰”理由，他或许更愿意怀疑祖父从青山医生那里得到的、有关堂妹智力没有受到影响的情报的真实性。
当然，要对这样的怀疑下定论，现在还有些言时过早。
不过，他相信，一个来月后的期中测考上，最终真相必定能见分晓。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堂前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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