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苑之重阳劫》未茗

2、这灯不擦不亮，人不点不醒啊

　　在君致看不到的洛阳城内，行人如同往常一样来来往往，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似乎只是似乎，细心的人还是可以发现些微的不同。在洛阳保宁总镖局的外面，几个寻常人打扮的行人已经在这门口徘徊了半天，佯装不经意的样子，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盯紧了局里的一举一动。
　　镖局门口卖烧饼的老王看着这几个人半天了，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类似的情景也出现在四合苑旗下的其他镖局。
　　站在洛阳四合苑内，望着外面的花木扶蔬，练冰冰俏丽的脸上不见表情。那是她看完君致送来的信后就一直维持这个动作，书桌旁边坐着的是柳针针，她盯着君致的信也是一看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怎么样，要不要让邢俊他们过去帮忙？”
　　邢俊是四合苑的大管事，也是四合苑在洛阳内的主护卫。练冰冰转过头：“君致的意思是不让我们调人，她已经通知各分苑抽调人手过去了。加上暗夜八骑和她身边的双影卫，相信不会出什么大漏子。就如她所担心的，这极有可能是个一石二鸟，调虎离山的计谋。”
　　“二位苑主！”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练冰冰应了一声，穿青衣的汉子走进来，行过礼，“苑主，刚刚镖局有人传讯过来，说是有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已经在门口转悠很久，请示怎么处理。”
　　她们对视一眼，“让林帅不要打草惊蛇，就当没发生这回事。剩下的我们会处理的。”柳针针开口道。
　　“是。”青衣汉子躬身而退。
　　练冰冰按开一个机关，暗室里走出一个黑衣人，“黑衣，让几个人盯着他们，看能不能顺藤摸瓜。”
　　“是。”黑衣退下。
　　“看来，是有人计划了很久很详尽啊，先灭集武堂，四合苑后援无人，再进而摧毁镖局，到时四合苑可就孤立无援，任人宰割了呀。”柳针针站起来旋转了一圈，嘴角带着轻蔑的微笑：“这苑里收藏着的富可敌国的财产就尽落他们手里了。”
　　练冰冰看着她夸张的神情，忍俊不禁：“有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柳针针叹息道：“我希望他们想得这么简单。”
　　“连隐在背后这么久鲜人有人知道的集武堂都在他的算计之内，恐怕再简单也不简单。”

　　深秋的风带着萧瑟的寒意席卷着风尘仆仆的行人。驿道上，三匹骏马被骑士催得四蹄翻飞，疾如流星的向前奔驰。这时的天才蒙蒙亮，驿道无他人行走，所以他们赶起路来也是毫无忌惮。蒙胧中中间的那个骑士的披风翻飞如浪。
　　终于驿道的分岐是一个小镇，急驰的骏马也缓下速度来。君致拨转马头，堪堪到路边上停了下来，他们拨转马头，与她一同停下来。君致身边肯定就是东方和长明了，
　　君致抬头看看星辰，东方的启明星咄咄逼人。
　　“就地歇息半个时辰。然后再进去，不去集武堂，先到归来居再说。”
　　“是。”
　　君致跳下马来，有些踉跄，东方赶紧扶住她，关切地问：“没事吧？”
　　君致苦笑，“一口气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我可没你们的皮厚。”她顾不上雅不雅，披风下的双手揉了揉屁股，又伸展了一下筋骨，真的是养尊处优太久了，骨头都生锈。
　　长明和东方分立在她两旁，看着她抖手踢腿的样子，唇边有抹隐隐的笑。
　　她望着逐渐苏醒的小镇，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辛勤的村民陆陆续续地起了早，或是扛着锄头，或是挑着水桶开始一天的工作，安静的道路上开始热闹起来。不想惹人注意的君致一行，避到一旁，悄无声息地潜进去。
　　东边天际露白，一轮红日慢吞吞地探出头，映红了周边的云彩，染上瑰丽的颜色。
　　君致此刻正好站在归来居的小楼，红艳艳的新升太阳照在她的脸上，素来白晰的脸上便映得红艳了起来，白色的锦服像是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芒，让她整个人都变得不真切。
　　居高临下，一片广宽的田园出现在她眼前，延绵不断。近处的树和远方的山，还有来往于田野间的人，都被太阳照出七彩的光芒，隔绝了世间的喧哗，这一刹那世界仿佛只剩下这鲜嫩红艳的颜色。这样干净，这样纯彻，好像人世间的一切纷纷扰扰都在瞬息间沉淀了下来。
　　她呆呆地看着，良久没有反应。
　　东方站在后面欲言又止好几次，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不得不打扰她，“姑娘，人到来齐了，您是不是要下去见一见？”
　　“嗯？”君致回过神来，想了想转过身来：“东方，你去处理一下，不要说我在这里。你让他们好好休息，今晚二更起随时待命。”
　　“是。”东方无言退了下去。
　　长明看着她：“主子想怎么做？”
　　君致笑了一下，她实在是个很爱笑的人，“你会猜不到吗？”不待长明回答，她径自往外走，“走，咱们去外头溜溜。”
　　她说去溜溜，长明当然不会以为只是去溜溜而已。他是个惜言如金的人，不需要说话的时候，他可以一天不开口。当下在墙壁上摘下一顶斗笠，尾随着她走出门去，
　　君致显然对这一带很熟悉，虽然她一年难得来过几次，但她还是轻车熟练地将长明带到一家小饭店坐了下来。长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将小店打量了个仔细，四张桌子坐着三两个吃饭的客人，确定无危险人物后才坐下，手上拿着的斗笠因为君致拒绝戴上而无用武之地。她的理由是不戴没人注意，戴上了反而惹眼。长明一向拿她的任性没办法，只好自己提高警惕。
　　他看着这简陋的小饭店，有些疑惑：她什么时候这么纡尊降贵了？
　　饭店的老板大概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微黑的脸，魁梧的身材，不知道是请不起伙计还是生意太清淡用不着，自己又当老板又当跑堂，看到有客上门，赶紧就过来招呼：“公子爷安好！不知道要用点什么？”说话间快手快脚地把亮堂堂的桌面又擦了一遍，抬头正好看到君致似笑非笑的样子，微微闪了一下神。
　　君致一边点菜一边话起家常来了：“老板近来生意不错啊。”
　　那中年老板躬身点头，脸上带着知足常乐的幸福：“托公子的福，这生意还凑和，一家大小能混口饭吃。”
　　“哦，听说最近这一带不大太平，老板没有受到惊吓吧？”君致淡淡地说。
　　“可不是吗，前些天还有强盗出没，前两天还闹得不可开交呢，今儿个倒还太平了些呢。不过公子放心，一来小店不偷不抢，二来店小本轻，那些强盗看不上眼，倒是平安的很。”
　　君致听到这句话笑眯眯的，随意叫了三两个菜，和长明吃将起来。
　　回到归来居时，远远就看到东方站到大门口来回度步。
　　君致戏谑道：“东方虽是聪颖，到底是年轻了几岁，做起事来就是没你的老辣。”
　　长明不愠不火地说：“长明只不过跟着姑娘多一些时日罢了，假以时间，东方想必会青出于蓝。”
　　君致挑挑眉头，不置可否。
　　东方看到他们回来，明显松了一口气。“姑娘，你们可回来了。”
　　“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君致拒绝感染东方的急躁，慢吞吞地道。
　　“集武堂里里外外都堆满了干柴，还淋上了火水，恐怕。。。。。。”
　　君致本是走到前面的，闻言猛转过头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二刻钟前。”
　　“好哇，”君致恨恨地说：“我清晨才到，你们的消息倒来得很快。想放火烧了我的集武堂，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东方和长明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担忧。
　　“只怕真的是出了内鬼了。”长明缓缓地说。
　　“哼，不是内鬼，难道还是他们有位未卜先知的军师？我才说要待命，他就想要提前一步烧毁集武堂。堂里的密室可还困着我二百零七名弟兄呢。这二百多条性命看到他眼里就真的这么不值钱？”
　　东方摸摸脑袋，困惑地说：“也不知道堂里怎么样了，二百多人拧起劲来也不容小觑，怎么就任人宰割了呢？”
　　君致看了他一眼，凉凉地说：“如果你被人下了迷药，全身只剩下鼻子还能动，你还拧得起来吗？”
　　“迷，迷药？”东方显然没有想到。
　　“如果不是有人暗算，天下有谁困得住集武堂的人？”长明说得很平常，眉眼间却透出一股骄傲。
　　长明是集武堂拔尖的弟子，一直担任苑主影护的要职，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能忘掉在集武堂的点点滴滴。集武堂一直是四合苑骄傲之所在。
　　君致在内堂的太师椅坐下，修长的手指有一嗒没一嗒地敲着椅子的扶手，“密室里有充裕的粮食和水，生存我倒是不担心。我现在关心的就是他们困了这几天，恢复了多少。如果他们站得起来，我们的压力会大大减少。”她黑色的眼睛看着他们，如深渊般不可捉摸。“我身边只带了你们，还有暗夜八骑。另外今天从各地赶来的三十六人，我手上的人就只有这么四十六人，围在集武堂外面的明桩暗桩加起来却有三百四十三人，有没有援敌我目前不知道。就目前的形势来讲，硬拼我们是拼不过人家的。”
　　东方有些不服气：“那也未必。这次姑娘调来的全都是精锐杀手，以一当十还怕不手到擒来。”
　　“我们千里颠簸是来干吗的？”君致冷不防问了一句。
　　东方眨眨眼，“来……救人的。”
　　“亏你还记得。”君致嘀咕一声，耐着性子说给他明白：“现在主战场不在这里，是在洛阳的家里，他们先取集武堂正是要让四合苑后援无人，如果我们在这里失去太多战斗力，对那边可一点帮助都没有。到时你把集武堂救下来了，四合苑却是万劫不复，有意义吗？”
　　长明闻言一窒，急急抬头看向君致，她正好也望着他，四目相望，相看到彼此眼里的忧心忡忡。他低下头，慢慢地说：“唯今之计，只有集武堂保全下来，才有人手可以抽派到洛阳去。”
　　君致望着外头明晃晃的阳光，墨线般的眉头皱成个好看的“川”字，“这大白天的杀人放火总是太过抢眼，这么大动静官府能放着不管不顾么？还是说有人一叶障眼，混淆视听？”
　　她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在桌面上，那是她思考的动作。“这灯不擦不亮，人不点不醒啊。”
　　长明一揖：“主子，属下请命作擦灯人如何？”
　　君致挑眉一笑：“也罢，每年上缴这么多税银，也该让这些个朝庭栋梁都为我们主持公道。是不？”她取下一面腰牌交到长明手上，“有碍事者处理掉，记着，无论如何不能让这火烧起来。”
　　“属下领命。”长明躬身行礼离开。
　　“东方，你去传命，今晚行动取消。让暗影八骑来见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