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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露锋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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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宫里都在为三月皇上的万寿节而忙碌。今年康熙五十。
这天约摸刚下早朝的时间,皇上身边的小太监顺安跑来传口谕,让我立刻去养心殿。我一惊,进宫这些日子,都是皇上来看我,我可是从未正儿八经地去面过圣。带着点忐忑不安,一路上套小太监的话,只知道好象是来了个大英国的朝贺使者,也是来贺皇上万寿的,献了幅什么画,皇上就让把我叫来。
刚赶到养心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英语和法语的争论,乱七八糟的我一时也没听明白。正撞见李德全从里面退出来,看见我躬着身就打下千去,“格格可来了,万岁爷正催着呢。”说着引我进去。
“欣然给皇上请安。”我恭恭敬敬地行礼。
“免了,快过来。”康熙招呼着我。
我行到康熙身边站定,才发现对面还垂手站立着一个清瘦的男子,颀长的身材,剑眉星目,尤其是那双眼,如一泓清水。他就这么站着,看着我,面上没有一丝诧异于我的出现,仿佛我本来就在那里。我迅速调开视线,害怕自己在这样的眼眸里迷失。
“这是张诚,朕的西洋师傅,那是史密斯,大英帝国的使者。”康熙指着殿中站立的两个洋人说道。
我看向他们,张诚微胖,顶着头黄黄的卷发,这可是史书上都有记载的专门教授康熙天文地理算学的法兰西传教士。另一个则是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的英国人。我略一额首算是招呼。
“这位就是画画的小姐吗?”史密斯操着口夹生的汉语结巴地问道。
我莫明其妙得看向康熙,什么画呀。
康熙微一点头,对我说:“欣然啊,大英帝国的使者进献了许多贺礼朝贺朕的寿辰,其中有一幅西洋画师画的朕的画像,朕怎么看都不像,就把你上次的画拿出来给他们看,没想到倒引起了场争执。这两个已经洋文对洋文的在这论了半天了,一定要见你一面。”
我这才看到张诚手中展开的我画的那幅康熙的素描。可我还是搞不懂这有什么好吵的。
“小姐的这种画法在欧洲才刚刚被接受,请问小姐怎么会的”史密斯问道。他的汉语显然是不够用了,于是用英语对着张诚说,而张是法国人,英语的程度并不流利,但到底在这大清朝呆久了,等他用汉语翻译过来的口气已是相当谦恭,全没了我听在耳里的英国人的那股子傲慢了。
“他是想请教小姐怎么会这种画法,说实话,臣也很好奇。”张诚翻译道。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画中光线的明暗,透视层次的运用,阴影的打底这些个好象确实是现在所没有的。也不知道欧洲现在有没有承认达芬奇,他的那幅《自画像》有没有轰动。可是不管怎么着,那个史密斯的口气我却大是不悦,怎么好像我是偷来的技法似的。转眼看康熙和那个男子都看着我,等着我的解释。
略一思量,对着史密斯说道:“其实这是工笔画中常见的白描,我只是把它略微变通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
张诚狐疑地看着我,照直翻给了史密斯听。没想到史密斯却全不认可,嚷嚷着这不可能,说西方也才刚开始认可和熟悉这种画法,而我的技巧明显已经相当熟练,一个文化荒蛮之地的女子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张诚面露难色,不敢照翻,迟疑地看向康熙。
我却已是熬不住,一句文化荒蛮之地激起了我十二万分的民族自尊,想起若干年后八国联军侵犯紫禁城,抢掠我无数文化遗物,现在还好意思称我们文化荒蛮,简直把我气死,一长串的英文自动就从口中溜了出来:从素描的起源和它作为一切美术基础的重要性,从欧洲的文艺复兴谈到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基罗。把当年美术老师说的所有关于素描的全一股脑倒了出来。末了还嘲笑地加道:“其实你们欧洲人争论了半天敝帚自珍的东西,在我堂堂大清国早就连我这样的小女子都会了。大清是当今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你竟敢在这里说是文化荒蛮,你们皇帝到底是怎么选派使者的?”一口气说完,口干舌燥,好久不用英文了,这当年专业八级的水准都有些生疏了。一边用手猛揉着自己的喉咙,一边下死眼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史密斯。
史密斯早就吓得张大着嘴巴不知怎么接口,听到我最后那句更是一下跪倒在地上猛叩头。张诚也同样呆愣在那里,手足无措。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居然用了洋文。揉着喉咙的手猛就捂上了嘴巴,真想一头撞死算了,期期艾艾一脸惶恐地看向康熙。对上的却是康熙满眼的深思,用手指着我说:“怕了?晚了。刚才的慷慨样子上哪去了?”
我慌忙跪了下来,脑子里轰的一声,心想不会吧,就这么死了也太冤了,我可是为大清扬威啊。
“都说了些什么呀?把那个吓成这样?”康熙沉声问。
我把头垂得低低的,小声回道:“谁让他说我们大清文化荒蛮了,我只是说我们大清大国,连我这样的小女子都会画他们当个宝似的画法了,他还敢口出狂言,不知道他们那里的皇帝是怎么选的他。只是吓吓他而已,谁知道他胆子这么小。”说完大气也不敢喘,心里把自己骂个半死,逞什么口舌之快嘛!
过了大半天,才听见头顶上发出了震耳的哈哈大笑,抬眼看去,康熙正瞅着我,眉梢眼底全是笑意,倒把我给搞糊涂了。他挥了挥手,示意旁人都退下,匆忙间,我瞥到了那个男子离去前眼里的关切和警告,自己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起来吧。”
我迟疑地站起身,两只手不知往哪放好。康熙笑着拉过我的手,好似颇为满意地点着头对我说道:“朕不问你为何会洋文,这应该也算是一样惊喜了。朕真的有点开始期待其他的惊喜了。哈哈”
我只能干咳地陪笑着,再不敢接口。
回到“苒心阁”后一再告诫自己,以后千万得管好这张嘴巴。虽说是要以平常心对待康熙,可他毕竟掌有生杀大权,可不是闹着玩的。祸从口出的古语可不能忘了,答应顺治进宫只为了能亲证历史,看皇子斗法,别把自己的小命给丢这儿了。徒然又想到了刚才养心殿中那个有着清水眼眸的男子,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