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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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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之地虽不像南海那般四季无冬,盛夏之时却也令人倍感难熬。哪怕习武之人不惧严寒酷暑,也会感到不舒服,全身汗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这夜寅时刚过叶孤城便醒了。闭着眼躺了会儿,他感到再无睡意,便披衣起身。
也不唤人来伺候,叶孤城轻轻弹出一道指风点亮了灯,就坐在书案后看了一会儿文书。忽然他手上一顿,似是凝神一听,便起身走到了窗前。从他屋里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花满楼的百花楼。此刻原本应该宁静的百花楼里传出了刀剑之声,应是又有黑衣杀手夜袭百花楼。叶孤城便在窗前站了一阵子,直到那隐约打斗声再也听不到了,他才转过身。一偏头,他就看见了同样站在窗前的西门吹雪。那人碰巧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也不知到底意味了什么。片刻后两人一同转过身,掩好了木窗。这之后的四五个夜里,叶孤城都能听到刀剑交错的声音,若是仔细去分辨还能发觉空气中淡淡的分散而不纯粹的剑气。
一日清早,叶孤城正与西门吹雪一道用早膳,门外忽然想起了匆匆的脚步声,还夹杂了一个不急不慢的声音。随后敲门声响起,门也几乎在同时被推开,陆小凤很灵活地窜了进来,张嘴就大声喊道,“叶城主!叶城主!叶城主!”
“什么事?”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让随后而来的花满楼没能开口相劝,也让陆小凤没有见到出鞘的乌鞘古剑。
“叶城主!”陆小凤几步走到叶孤城跟前,拍了一下胸口,“我不管城主拿我当什么,我是拿城主当朋友的。所以无论多大的麻烦,城主这个忙,我陆小凤帮定了!”
这时叶孤城低头喝着白粥,没有理会陆小凤的话。
“大呼小叫地做什么?到底怎么回事?”问话的是西门吹雪。
见问,陆小凤就用极快的语速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正如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所知,这几天夜里他和花满楼都遭到了黑衣杀手的攻击。他二人将此事当做了家常便饭,并没有再去请求叶孤城帮忙。而昨晚,近十名黑衣杀手同样未得手,临走前他们丢下了一封书信。陆小凤拾起来,打开一看,里面的话很简单。
远离叶孤城,否则定有杀身之祸。
看着这两行字,陆小凤忽然发觉之前自己应是猜错了,这些黑衣杀手未必和沈羽有关。叶孤城之所以不加以理会,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
那么叶孤城为什么不告诉陆小凤?他为何不阻止陆小凤和花满楼走入险境?叶孤城究竟视这二人为何?陆小凤和花满楼没有去想。若是能够帮到叶孤城,他们都会尽力而为。那么如果这一次的推测没有错,到底是谁在与叶孤城为敌?是谁要阻止陆小凤和花满楼同叶孤城走近?
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的人唯有叶孤城。因而天才刚亮,他们就去了客栈。
陆小凤觉得心里痒痒的。他真的很想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麻烦,又是什么人敢和叶孤城为难。叶孤城在南海可不止是所谓的群英之首,他的每一句话在南海就如中原皇帝的圣旨。谁敢违逆白云城主呢?不过若叶孤城不主动提及,陆小凤不敢问。
喝完了粥,叶孤城用丝巾拭了拭嘴,这才说道,“你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陆小凤点点头,又很郑重地把话重复了一遍,“我不管城主拿我当什么,我是拿城主当朋友的。所以无论多大的麻烦,城主这个忙,我陆小凤帮定了!”
叶孤城微微垂了眼,又索性闭上了。事情的一切法子都如他所料,陆小凤和花满楼被盯上,继而遭到刺杀,被逼与叶孤城了断一切关系。陆小凤的性子就是这样,越是被强迫做什么事,他反而不会做。且他拿叶孤城当朋友,既是朋友的事,他当然更不会不管。
这个局中极为关键的一环,已经扣好了。在很多时候,叶孤城相信它都会牢固不可破。
“若是需要我做什么,城主只管说,千万不要客气!”似乎是担心叶孤城不相信自己的话,陆小凤又拍着胸脯说道。
“若你真想帮忙,那就一个字也不要多问。若有刺客来杀,你们就动手;若是没有人,你们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们是否能做到?”
陆小凤微微一怔,认真仔细地将叶孤城从头到脚打量了很久,忽而一笑,“我不知道城主要做什么,但我觉得我可以相信城主。我答应城主,我一定做到!”
花满楼虽不言语,在旁也微笑着点点头。
对于如此冒险之事,能够这般爽快答应,天底下没几人。
又说了一会儿,陆小凤和花满楼便告辞离去。西门吹雪并未离开,还留在房中。
“庄主方才一直未说话。若是觉得有不妥之处,但说无妨。”
“城主谋算周全,又是关乎白云城的事,岂会有不妥之处?”
没有去深究西门吹雪的话是否出自真心,或是有别的意思,叶孤城的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确实是谋算周全,能够将事情考虑详尽。对于关乎白云城的事,他自更会做到万无一失。可无论什么事,人为都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在于天意。人做得再好,若老天不肯成全,那都只能付之东流。
所以再完美的计划,也会有不完美的地方。
前世他就输给了天意,尽管他根本不在意那个计划是否能成功。
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叶孤城揉了揉太阳穴,正要起身就被西门吹雪唤住了。
“城主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叶孤城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今日有何特别?”
“今日是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叶孤城轻轻应了一声,略想了一下,嘴角似乎微微一弯,可眼睛里却找不出半分笑意,“我陪庄主出去走走吧。”
对于叶孤城的反应,西门吹雪眼中倒有一丝诧异,“不必。今晚我想请城主到后院小坐,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叶孤城默然了一会儿,又看了西门吹雪一眼,方点头答应了。
这晚用过膳后,叶孤城在躺椅中养了会儿神,看天色已黑,这才起身往后院去。
西门吹雪已在凉亭中等他,面前的石桌上摆了两杯清水。
叶孤城隐隐皱眉。若此事与孙秀青无关,那他实在想不出西门吹雪要过七夕的理由。这本是姑娘家重视的节日,欲向天女乞巧,让自己也能有一手好的技艺。这种日子,西门吹雪为何要在意?
“梧月岛上不过观莲节,这里实有过七夕的风俗。”
不止江南,梧月岛和飞仙岛上也有过七夕的风俗。叶孤城喝了点水,没有说话。
西门吹雪没有在意,“城主可知七夕的来历?”
“自然知晓。不知庄主言下何意?”
言下何意?西门吹雪看着叶孤城,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言下自有意,他却不能对叶孤城讲。坐在他面前的,是没有经历过紫禁一战的叶孤城;坐在他面前的,是不明白他曾经经历过的,那种永远失去世上唯一一个懂得他的剑,懂得他的心的人的痛苦与寂寞的叶孤城。面对叶孤城,他心里有许多话要说;面对眼前的叶孤城,他有许多话无法说。
织女与牛郎,明明有情却不能相伴。可他们至少每年还能相见一次,而在其余的日子里心存相见的期盼。
那他和叶孤城呢?生离死别,永不相见。他最后得到的消息,是那人身陷在无间炼狱。
他感激陆小凤,让他能够救叶孤城;他感激上苍,让他能够再见到叶孤城。
看着叶孤城的眼睛,他又轻轻叹了口气,并不知道叶孤城已明了这两声罕见的叹息。
将西门吹雪神情间的些微变化看在眼里,叶孤城动了动嘴唇。只是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声音,西门吹雪根本听不见。
他想告诉西门吹雪,他是来自前世的叶孤城,是蒙西门吹雪成全的叶孤城,是将紫禁之巅踩在脚下的叶孤城。
可是话未出口,尽数化做了眼底复杂难明的情绪,成为了西门吹雪心中一个暂且未解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