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芳华》沙之崖

7、第 7 章

　　我猛得扭头，微弱的烛光下，一张俊朗的面容映入眼际，黝黑的瞳仁中仿佛有一簇幽幽的火焰闪烁着跳跃的光芒，浓黑的剑眉似乎刚化了霜，微微泛着潮，他英挺的鼻翼挨着我的脸，几乎能感觉得到暖暖的气息。
　　使劲眨了下眼睛，真的是刘启！我心里乐开了花！正准备掐一下他的脸颊，好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谁知他微微张了嘴笑起来，露出些许雪白的牙齿，“阿祈，以为你长大了些呢，怎么还是满脸细毛，不过竟梳起了头发。”
　　我起先见到他很是高兴，忽然听他说到长大之类的话，便觉着自己在这里呆了半年终归是学了些东西，决不能被他小瞧了，于是赶紧下了炕，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屈身礼，捏着腔拿着调学说道：“奴婢阿祈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安。”
　　半晌也没听见叫起，不由抬头看向他。他许是正准备拿起我身前的一绺发丝，我突然下炕又这么一说，立时那手就顿在了半空，一副好看的眉紧紧拧着，我不由诧异道：“怎么？错了吗？我记着是这么说的啊。”
　　他稳稳坐在炕上若有所思的盯了我片刻，忽然一笑，“没错，阿祈怎么会有错。只是，你在这儿无论习学些什么，都要记住，在我面前，不要自称为奴婢，而我，也永远只是你的启哥哥。”
　　他的话很是深沉，我一时不能明白，微偏了头看着他道：“其实我也不想说那些，长长一串很费口舌，可是师傅说了这是礼数，我不这样说还能怎样说。。。。。。”
　　他起身走至我身前，在我鼻子上轻轻刮了一指头，“等你长大了我再教你怎样说。来，今日是上元节，我特特带了你爱吃的。” 他拉起我的手回身对立在门口的辰光和藜芦道，“你们都过来，打开一起用！”
　　我一听到他说带了我爱吃的，立时便不再纠结刚才那个话题，瞧见辰光从身后提出个长绸包，立即凑了过去。身后刘启似是叹了口气，也跟着走过来。几个人席地而坐，包裹打开来露出一个红漆食盒，里面东西还真不少，炒篱豆泛着青脆的光，整节的嫩笋也是独炒，炙烤的小羊羔肉被仔细的切成均匀的小条，最难得的是这大冬天的竟有碟茗芹炒牛肉。茗芹可是我最喜欢吃的菜，这种仅仅长于燕地的青菜虽苦涩却让人有无穷的回味，从前还是在长安宫中的时候吃过，后来在代国也是某次宫宴赏赐下人时吃过一次，没想到冬季也能吃到，而且还是在这傅修堂。我实在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刘启为何会带来茗芹”的问题上，急忙拣着这菜就着香喷喷的米饭使劲得吃起来。正咀嚼得津津有味，刘启突然停了笃，将手伸过来在我脸上刮了一下，一颗饭粒掉了下来。藜芦笑了笑，我明明看到辰光用肘部轻碰了下藜芦，藜芦就不笑了，正准备问他笑什么，见他两低了头垂着眼使劲吃着东西，也就将话咽了回去。
　　心满意足的用完饭，我又炫耀了下我在这儿学的成果，尤其吃饱了琴也弹的欢快，后来刘启对胡弦也起了兴趣，我便手把手教他拨弦，两人正兴致勃勃，忽听辰光近前道：“殿下，天色不早了，还得去洪武门准备观瞻之礼。”
　　刘启正拨弦的手一顿，片刻拉着我一同起身，“阿祈，我得走了。”
　　我反应了一瞬才想起来，每年的上元节王室成员必要登上宫北的洪武门与黎民百姓共度佳节，共享盛世太平之欢，而子时一过，代王将领着太子现身于城头，届时王城中的普通百姓均会从四面八方大街小巷的五彩花灯中抽出身来，拥挤至洪武门下观瞻上颜，以示对代王和未来储君的无限敬仰和爱戴。是了，今夜其实是这个国家最热闹也最欢腾的一夜。
　　我望着他沉凝的目光，脑中已是显现出空冷的四壁和寂静的寒凉，心中一时落差很大，却对着他一笑，“启哥哥你去吧，不过要记得多帮我看看那些花灯啊，阿祈听说，上元节的夜晚很漂亮。”
　　他看我片刻忽然道：“阿祈，你知道上元节要做些什么吗？”
　　我不意他并不急着走却问出这个问题，茫然的摇了摇头，正苦思上元节要做什么的时候，手便被他拉住了，只听他道：“跟我走。”
　　我便真的跟他走在了茫茫夜色中。身后辰光的呼唤被稀释到了寒气之中。
　　那晚是上元节，是冬夜的极致，但是，却并不冷。我们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我从未上过街，更未见过如此多的花灯和人流。五颜六色的灯笼挂满了大街小巷，火红的麒麟灯，金色的兔儿灯，彩色的八角宫灯，几乎每个灯下都围着众多的人，橙色的光晕照耀着人们的笑脸，似乎每个人都很幸福，他们三三两两或结伴或成群，男女老少熙熙攘攘的拥挤着，空气中充斥着孩童的欢笑声，小贩的叫卖声，呼朋唤友之声，还有青年男女的甜言蜜语之声。
　　刘启拉着我混迹在人群中，我新奇的左顾右望，忽然身子一顿竟被他拽住，回头便看见他正注视着一对年轻男女，一个小贩正在向那男子兜售一支珠花：“公子，您瞧这颜色式样多好啊，这上元节夫君定是要送娘子一件首饰的。。。。。。”不想旁边那女子害羞的嗔道：“谁是他的娘子。”
　　那年轻男子立时转头看着那女子，他目光含笑：“上元节你能同我出来便是我的娘子。”那女子立时低下头去再也不说话了。男子眉目一展复又对着那小贩朗声道：“好了，就这个吧。。。。。。”
　　忽然手一紧，只听身边刘启自然而然地对那小贩道：“你过来，我也要为我娘子挑一个。”
　　那对正要掏钱付款的年轻男女和那个伸了手要接钱的小贩仿佛被寒气冻得僵住了一般，三双眼睛从彼此相望到缓缓转移至我与刘启身上，他们此时沉默不语的望着我们，目光甚是复杂。我望了望刘启，他目光镇定，只是盯着小贩手中的珠花，于是我只好左右环顾，回身却看到辰光与藜芦两个紧绷着一张脸，立时便将要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忽听那年轻男子看着刘启道：“小兄弟，今日是上元节，你可知道，话说出来了便要负责任。”
　　刘启微微撇了他一眼，“就因为是上元节，本，我才带着我娘子出来，今晚她喜欢什么我便买给她什么。”
　　不意那本来僵着面孔的小贩立时眉开眼笑，将手中的漆盘递到我眼前，“小姑娘随便挑，难得遇到这么豪爽的公子。”
　　我愣了一下，又左右看了看，“启哥哥，你娘子呢？快叫她来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