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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冤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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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天快黑,宗王世子一群人走了,沈暄才撒腿狂奔至后院,顾不得茅厕熏人,一间一间使劲敲:“叶夜!叶夜!理我!”
最里面一间飘来有气无力的声音:“二少爷……”
他忙扑过去,隔着门板焦急道:“你怎么样了?”都是他说了那句话,害得宗凌还加了一倍的剂量,虽说拉肚子不会死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越想越怕,忍不住跟她确认,“你练过武功,身体应该比一般人好吧?”
“嗯……”她没事,就是腿蹲得软,肚子痛,屁屁也痛……
“你出来!我带你去看大夫!”她是吃了泻药,也许给大夫看一下就好了。
里头沉默了半晌,那人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又过了半晌,厕所门打开,小丫头捂着肚子脚步虚浮地晃荡出来。
“好晕啊。”不知道是不是蹲太久,站起来走几步,天旋地转的。
他连忙蹲下:“上来!我背你!”
叶夜趴上他背,少年背着人,步履蹒跚地从阁楼走出,走了不远到街后头的医馆,他心急如焚,扶着门就扯开嗓子叫:“快来人啊!救命啊!”
老大夫给叶夜把过脉:“无妨,待会儿吃一剂药,休息片刻就好了。”
等叶夜喝完药,药效尚未发挥,她还想泄,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后头茅厕。
沈暄等了好一时,琢磨着药该起作用了,可还不见她回来,他坐不住,又跑去后院看,刚掀开通往后室的帘子,就见一个人脸朝下栽倒在地上,吓得他三两步奔上前:“叶夜!你醒醒啊!”他真是鬼迷心窍,在阁楼不该放着她不管的。就算得罪宗凌又怎样,倘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岂不就成帮凶了!
老大夫抚着胡须,困惑道:“不该啊。”她脉象已不似先前虚泄,应当是药效起了,怎还会突转严重,昏迷不醒?他退后了一点,仔细看那昏迷的女娃,脉象沉稳,呼吸平缓,面色红润……再看了好一会儿,老大夫转头,注视着那尚在抹眼睛的少年,这丫头不像昏迷,倒像是……“睡着了。”
沈暄错愕,须臾反应过来,扑上前拳打脚踢:“你给我起来!”睡着了!她睡着了!他在这儿担惊受怕战战兢兢,她竟然睡着了!
叶夜从睡梦中疼醒,眼前赫然映入一张杀气腾腾的脸,完全是下意识的,她抓住他胳膊反手一扭——只听一声惨叫。
那人也不打了,怔怔看着她,漂亮的大眼睛里倏倏落下泪来,惊得叶夜神智瞬时清醒,忙放开钳着他的手:“对,对不起!”她不是存心的,不过,也不能全怪她啊,“你干嘛又打我!”她上次说了的,他要是再打人,她会还手的!
沈暄愤愤瞪着她,心头又疼又委屈:“你忘恩负义!”药又不是他放的,一直为她担惊受怕的是他,背她看大夫的也是他,她还这么吓他!还对他动手!下午在宗凌那儿受到的委屈,现下受到的委屈,一下午提心吊胆的紧张,万般情绪同时涌上心头,就算他很想控制,眼泪一旦开了闸就止不住。
少年猛地背过身,虽然强抑住哭声,一直抖动的双肩却出卖人。叶夜喉头不禁吞咽一下,老大夫摸了摸她的头:“小丫头,你哥哥挺关心你。你这么吓他,是你不对啊。”哪有人上个茅厕,栽倒地上就睡着,要睡也该先说一声啊。
叶夜从床上爬下来,小心翼翼蹭到人身边,扯了扯他衣袖:“对不起……”他恨恨甩开。
她再接再厉地扯:“我不会把你又哭鼻子的事说出去的……”还不理她,她小声保证,“这次不收封口费……”他一把将袖子抽回来。
“要不我让你打回来……不过你能不能只打左边……”她右边还有淤青,再打会很疼的。
他闻言终于转回头,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不轻不重打了她左胳膊一下。
叶夜讨好地笑道:“二少爷,你哭起来也好好看哦!”果然人美做什么都好看!
脸色刚缓和的少年倏地又拉下脸,飞快抬脚,用力踢了她右腿一下!
“哇!”痛死她!
一轮明月挂在当空,巷子里两道影子重叠拉长,很慢很慢地移动着。
背上人均匀的呼吸喷在他脖子,他走着走着,拿手肘捅人:“喂。”
“嗯?”背上的少女模模糊糊应。
“你别睡,陪我说说话啊。”这么空旷的街上就他一个,有点吓人。
“说什么呀……”
“我还不知道你多大岁数呢。”
她想说十,大舌头了:“四岁……”
“滚!”
没动静了,他又捅她:“你功夫跟谁学的?”
“好多人……”
“胡说。”只听过一个师父好多徒弟,没听过一个徒弟好多师父的,“一定是你的师父很烂,不出名,你怕说出来也没人认识吧?那你的师门呢?”不说师父,她总有个门派吧。
“六扇门……”
“你!”少年星眉一挑,又待发怒,背上的人忽然蠕动了下,搂他的脖子搂得紧了些,“讨厌,别动……”这个抱枕真不舒服,扭来扭去的,明天起来要换……
到了喉头的气于是又被少年咽了回去,他哼了一声,接下来的路,没再捅她也没再说话。
远远就看见王府门口,一道削瘦的身影,提着灯笼翘首期盼,沈暄高兴叫道:“娘!”
颜氏闻声喜形于色,连忙快步上前,待看清沈暄背上还背着个人,她神色有些微变化,什么话也没说,只陪沈暄将叶夜送至瀚竹阁。
从瀚竹阁出来,沈暄一路偷觑他娘面色,他私自在外头逗留,娘一定是生气又担心。
进了含玉楼,颜氏在桌边落座,沈暄刚讨好地凑上前叫了一声娘,颜氏猛然一拍桌子,厉声道:“跪下!”
少年怔忡一下,听话地双膝跪下。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犯了什么错?”
他低着头:“孩儿不该逾时不归,害娘担心。”
“还有呢!”
“孩儿,孩儿不该带着大哥的侍卫出门玩。”他说完这句又忙解释道,“孩儿对外都宣称她是我的远房表妹,别人不会知道的!”
“别人不知道,这王府上下就没人知道吗?你说,你好好一个王府的二少爷,你带着个下人玩什么?玩就算了,竟然还一路背她回来!这事儿要说出去,别人会怎么议论?”
“是,是孩儿错了……”他抬起头,眸色哀戚,“孩儿跟她一道玩,也是有原因的。她会武功,我想让她教我武功!”
颜氏闻言怔了一下:“你还没死心?”
“我不死心!”跪着的身躯挺得直直的,他咬牙道,“我喜欢习武!”
“喜欢又如何?你明知道你父王……”
“我知道!可孩儿就是不甘心!为什么大哥身子弱,不能习武,我跟三弟就也不能习武?为什么从小到大,父王什么事都要偏袒大哥,迁就大哥!”他并非想要争夺什么,只是不甘心,他只想要一个公平对待的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为什么这样也不行!
颜氏看着自己倔强的孩子,良久叹了口气:“你父王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她又何尝不恨,不怨,明明暄儿打小就聪明,资质高,可王爷从来不多瞧他一眼。
府中只有沈毓的教书先生是千挑万选,其他孩子都是随便找个先生教。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暄儿与沈毓同岁,为何不让他们一同上课?明明都是王爷的儿子啊。
可王爷就是不准,他将嫡庶之间这条线拉得清清楚楚,清楚到刺了他们母子眼的程度。沈毓能做的事,庶子绝不许做得比他好;沈毓不能做的事,庶子们更是想都不许想。
“暄儿,”她跪下来,将儿子尚瘦小的身躯拥入怀中,那身躯还因为激动有些颤抖,在她怀里渐渐平复下来,“听娘的话,一定要忍。”王爷喜欢安分守己的人,所以他们母子唯有忍,只能忍。老天垂怜,也许有天会有翻盘的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