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诗花罗梵

17、17

　　阮继兰被唐琪琪那善解人意的眼神瞅得有些发怵，总觉得被她看出了点儿什么，饶是素来坦荡的侠客也感到了些没来由的心虚。

　　看到七姐毅然决然地在自己和刀客之间划下一条楚河汉界，唐恩此时的心情极其不爽，可又不敢在这出柜的危机时刻火上浇油，只好默默地咽下这口气，心里万分痛恨那个还没把这个母老虎娶走的未来姐夫。唐琪琪把唐恩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脸色愈发阴沉起来，简单几句和阮继兰议完余下的琐事，便提着他的耳朵出了门。

　　唐恩眼泪汪汪地朝唐琪琪看去，委屈的模样就像只受伤的小白兔。“七姐……”

　　一想到这小兔崽子经过她几天的谆谆教诲，仍是对那男狐狸精痴心不改，唐琪琪就气不打一处来。正当她把唐恩踩在脚下，深沉地思考着究竟该用棍棒还是用拳脚的时候，不远处的山腰悠闲地走来一个手执酒瓶的少年，像是刚从山下打酒回来；见唐琪琪蹙眉看着他，他便也坦然地与她对视，水盈盈的凤眸将少女映在里面，似笑非笑的嘴角勾起一丝妩媚的弧度。

　　明明是个男人，却比她这种货真价实的姑娘不知漂亮了多少倍，羡慕嫉妒恨的唐琪琪再也受不住这种反差带来的打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捂着脸伤心地跑走了。

　　刀客莫名其妙地挨了唐琪琪一记眼刀，心里正纳闷着，双脚便被横在路中央的东西绊了一下；低头看到唐恩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想也没想就上前踢了他一脚，戏谑道：“小唐，地上凉快么？”

　　预想中的拳脚没有降临在自己身上，唐恩凄凉地睁开双眼。当他发现眼前面露关怀之色的救命恩人正是朝思暮想的女神时，他哽咽了一下，很想就这么扑进刀客怀里大哭一场，诉说自己这几日的委屈。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背后一个讨厌的声音给打断了。“小刀，来得正好。”阮继兰接过刀客手中为老头子打的酒，无视了还在地上挺尸的唐小少爷，朝他温柔地笑道，“快回去收拾几件衣物，准备和大哥一起上路吧。”

　　几日的郁涩之气都仿佛在一瞬间散去，刀客愣了一下，眼睛倏然亮了。

　　……

　　……

　　在旮旯里的小村庄度过童年，又在武当磨练三年，从未真正出过远门的刀客兴奋可想而知，临出发前便缠着阮继兰问东问西，甚至还难得地注册了账号关注寻龙者官方微博，一举一动俨然已是个真正的新时代侠客。

　　只要无视背后时不时飘来的嫉恨眼光，被刀客粘着的阮继兰丝毫不觉得麻烦，很有耐心地跟他讲解出海航行的知识，以及他们以往作战的经验；而刀客也像个勤学好问的学生一样，始终用那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凝视着他。

　　两人相处的画面很是温馨，可不知为何，每当看到刀客神往的眼神时，阮继兰总有种淡淡的不安感。“……大叔，你在想什么？”身后的庞元帅释放出紫电驱使着车轮转动，吃着盒饭的刀客注意到阮继兰的异样，便含含糊糊地侧头问他。

　　阮继兰摆手道：“没什么。”心下却发出一声叹息。他已经想到了这不安的缘由，无奈之下也有几分唏嘘；如今的他已经习惯了被小刀依赖，心底也隐隐不想失去这幸福的现状，而等小刀成长为真正的大侠后，怕是就不再需要自己了。

　　这么自私地一想，似乎有些不愿让刀客随着寻龙者们出来闯荡了呢。

　　身边的少年自然看不出他的心思，捧着盒饭大快朵颐，吃饱喝足了就铺展开手脚，倚在阮继兰结实的怀抱里酣然地睡起午觉来，也不嫌天气闷热。阮继兰伸手擦去他嘴角的水渍，目光在那薄薄的红唇上停留了许久，然后也阖上眼，在日光下怀抱着温软的少年躯体打起盹来。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赴往出云的寻龙者们是分批出发的，大部分是乘着黑船偷渡，有些则是伪装成宇宙人出海售卖的奴隶。唐琪琪带着唐恩率先行动，阮继兰和刀客则随着第二批寻龙者在路上消磨了几日后，才堪堪到达渡口。

　　他们这一批伪装的是病患，也是相对最安全的一批，怕被传染的渡口官员并没有细查，捏着鼻子放了行，刀客瞧着镜子里化妆成面黄肌瘦的自己直乐。“小刀，暂且忍耐一下……”流浪汉和乞丐的汗臭味充斥在鼻间，阮继兰拎着破烂的披风，挤在人群间感慨道，“气味实在不怎么好闻，大家为了伪装也都是蛮拼的。”

　　刀客点点头，乖巧地紧跟在阮继兰身后，又思索了一下，拉住了那布满武人厚茧的大手。

　　感受到微凉的手指覆上自己温热的掌心，阮继兰愣了愣，继而若无其事地反握住了它。当貌似破烂的大船终于远远地驶出港口，再也看不到码头的人影时，船上密集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憋闷已久的寻龙者们纷纷将身上破烂的衣物扔进大海，又忙活着撤掉大船的伪装，三三两两地集合起来。

　　“小刀，大哥去清点一下人数，你先到甲板上透透气，注意别乱跑。”阮继兰像个慈祥的老爹一样嘱咐着刀客，看到船尾已经有人撒了网，便欣然地抱起肩道，“我们今晚吃海鲜。”

　　刀客环顾着四周，问道：“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一路上他除了吃就是睡，多余的精力无处可挥霍，若不是大船正在航行中，熟谙水性的他早就撒丫子跳进海里撒欢了。“小刀什么也不用干，跟在大哥身边就好了。”虽然看出了刀客的想法，可老头子临行前那凝重的神色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敢让寻龙者中最为重要的女娲印出什么万一。

　　刀客扬扬眉，仿佛也知道阮继兰的顾虑，颇有些无趣地打个哈欠，听话地上甲板溜达去了。

　　某大侠看着远去的少年，又低头看看自己被他拉过的手，神色似有恍惚。

　　因为并没有卸去脸上的伪装，船上没人对他那祸水似的相貌表现出惊艳，刀客乐得轻松，也不嫌弃身上邋遢的装束，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到船头欣赏起海景来。某大叔说出云城在一座雾气弥漫的小岛上，距中州本土很远，不过寻龙者们有洛神等水里的神仙助力，也不会花上许多时日。

　　刀客倚在桅杆边惬意地呼吸着海风，本以为阮继兰会很快回来，谁知那大叔居然像是把自己遗忘了一般，日头都沉进海岸线了也没瞥见他的踪影。于是这个时候，素来没心没肺的小刀难得感到了些许落寞；落寞不为别的，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两侧，觉得自己少了些小伙伴。

　　他深知作为主角，妹子基友和小弟是万万不可少的。妹子他倒是不急，小弟的候选人也有了着落（另一艘船上的唐恩打了个喷嚏），万事俱备，只欠基友。

　　说到基友，那得是和他同龄的、能够愉快玩耍的小伙伴，决计不会是阮大叔那样的。他俩之间虽然没什么代沟，可刀客始终没办法把他当做平辈看待，当然也不是宠溺自己的长辈。

　　刀客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居然不能给阮继兰在他心中的位置一个明确的定义。

　　正当他凝眉不解时，身后的甲板忽然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听得出越来越近，直冲着他跌跌撞撞地跑来。“老老老老……老刀！”回过头去的刀客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个陌生的小白脸扑了个满怀。

　　这小白脸乍一看长得挺美，五官拆开来瞧都挺齐整，可拼凑起来的面容却莫名有些诡异，眉清目秀之下藏着五分软糯三分邪恶，还有两分淡淡的猥琐，饶是模样不错也令刀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蹙着眉推开他道：“你谁啊？”

　　小白脸眨巴着一双狐狸似的眼睛：“我我我……”

　　瞧见他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刀客也懒得跟他费口舌，径直从腰间摸出一支昔日从唐恩那里没收来的镖，随手将小白脸的□□钉在了甲板上，离他的命根子只有一寸远。“一上来就动手动脚，我跟你很熟么？”刀客蹲下来打量着小白脸，手中一枚银光闪闪的镖已经贴上了他的脸颊。

　　下腹猛地一紧，小白脸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哭丧着脸道：“我我……我是华生啊！”

　　花生？我还土豆呢！刀客嗤了一声，刚想取笑他，脑海中却猛然掠过一道光，摸着下巴沉吟半晌，总算想起这人是谁了。“你是洛家的小子？”刀客怀疑地盯着他的脸，见他拼命点头，便把镖收了回去。

　　记忆中刀客的小伙伴并不多，即使把那些骂他小娘皮的村娃子算上，能叫得上名字的也是屈指可数，而洛华生勉强能算得上是其中之一。三年前阮继兰走后没过多久，李断玉应友人之托收纳了几个亡国前的权臣家眷一段时日，其中就有洛阁老的孙子洛华生。这洛华生的命格实在奇特，本不是习武之人，却误打误撞和文曲星天权结了契，老头子唏嘘他的狗屎运，还半遮半掩地教了他几招。

　　刀客长得漂亮，洛华生也是；因为彼此都是可爱的男孩子，两人初见时还很是惺惺相惜了一阵子，不过很快因为性格不合分道扬镳，倒也没有太深的感情。

　　脑海中一浮现出和这家伙相处的点滴，刀客就忍不住浑身发毛。毕竟他只是长相娘，内心还是个爷们儿，而洛华生则是身心都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说话还结巴，战斗力更是只有五的渣渣。让他和这样的家伙做好基友，还不如一刀剜了他算了。

　　收回游离的思绪，刀客目光复杂地看着身下怯怯的洛华生，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从相貌上看洛华生的确和三年前没有太大的差别，周身也确实有文曲星的紫气环绕，可刚才的自己愣是没有认出他来，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一点。

　　不对，这洛华生的脸蛋是没变，可那邪恶和猥琐的气质是哪儿来的？

　　远处集合的号声已经响起，刀客来不及思考这种学术性的问题，拉着他从甲板上起身，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他道：“等等，你怎么会和我们在一艘船上？纵使同为寻龙者，官家公子和我们平民的待遇也是不一样的，你应该在前面那艘宽敞些的船里才对。”

　　洛华生没想到刀客上来就问这个问题，移向别处的目光有些躲闪，扣着十指支支吾吾了半天，见眼前的人根本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才叹了口气坦白道：“我、我本来是应该乘那艘船的，不过那上面有我不想见到的人，所以就、就临时和朋友换、换了个身份。”

　　“不想见到的人？”刀客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瞟向洛华生的目光像鹰一样犀利，“是谁？”

　　洛华生踌躇着朝东面的海雾望了望，深知自己的异样瞒不过这位昔日友人，便苦着脸小声道：“我的未、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