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逍遥君琳

7、盟会始

　　万俟重赶到的时候，小绣正跪在地上扶着半躺着的关易轩，她呜呜的哭着，慌张的捂着关易轩受伤的心窝，企图堵上源源不断的往外淌的鲜血。她的手被浸得通红，半边手臂都被浸得通红，然而血液还在拼命的往外噗。
　　看到他来的身影，她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得救了一般：“万俟先生，求你救救少主，快救救少主！”
　　她的泪水如珠子一般的滚落，仿佛是流不尽的！
　　万俟重沉重的蹲了下来，看了看半昏迷的关易轩。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抹去了她脸上挂的泪水，点了点头。便伸手去抓她的血手。
　　她讷讷的看着他蹲下来，任由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却在他想要把她的手从伤口处拉开的时候惊了一下，僵持着不肯放开。
　　那是一种保护的本能反应！
　　万俟重缓缓的温柔的掰开她的手，道：“相信我！”
　　她迟缓的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眼泪才又如泉水般涌了出来，颤抖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好！”
　　万俟重忽然觉得，肩膀上沉甸甸的！
　　他仔细查看了一下在关易轩身上比了比，找准了穴位，迅速的点了下去“眼下只能封住穴位止血！但只能用于一时，超过一个时辰之后必然会导致血脉封堵然后血淤而死！赶紧准备热水，蒸房，煮药汤，我们需要立刻实行换救之术！”
　　又转过来担心的问：“我们得实施换救之术了，你，准备好了吗？”
　　小绣笑了，笑的很知足：“嗯！”
　　万俟重的心猛地一抽，像是忽然被强烈的阳光刺痛了一般，他低头捡医针和术刀，低声喃道：“是了，你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密封的房间里不透一丝光线，四周墙角点上了满满的蜡烛。
　　一切进行的是如此的顺利，关易轩半裸上身端坐在药蒲之上，依旧在昏迷中，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而小绣在他身后双手推背施功，得到万俟重的指示后闭目凝神。
　　一边小绣在关易轩身后运功施力，另外一边，万俟重脸色凝重的看着他的脉动起搏，插针引血。渐渐的，关易轩浑身沁出的汗珠变成了黑色，且越来越浓，那是毒液被疏导出了体内！
　　而同时，小绣那一张清秀的小脸先是被涨得绯红，尔后，如同被抽去了血液一般渐渐失去了血色。
　　万俟重看着小绣紧闭着双眼的脸，手中的针迟迟插不下去。
　　只要这针插下去，她那渐渐没有血色的脸，将失去所有血色，变得如白纸一样，然后，憔悴的死去。
　　他心一横，对准了穴位。
　　手却忽然被人握住，那人紧紧的钳制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拿开。
　　他顺着那人的手看了过去，大惊，是关易轩！
　　被点了应针穴的人怎么可能在解穴前醒过来？
　　他睁开了眼睛，艰难的开口：“快，放开小绣！”
　　万俟重避开他的眼睛：“不行，我既然答应了她要救你，就一定会做到！”一边伸手看准关节点住他的手臂：“你别再试图破坏了，不但会前功尽弃，还会要了你们两个的命！”
　　也不知道他点的是哪里，原本还有一丝力气的关易轩顿时手脚发软如被抽了筋一般。他任由万俟重寻找穴位比针，冷冷道：“等解完毒恢复了力气，我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我的剑自杀！若是现在停下来，我还能多活几天，而你，也能多救一个！”
　　万俟重淡淡的看着他：“你不会，你拼死延长死期的大计还未成！”
　　关易轩冷哼一声，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冷傲的望着他。
　　万俟重在这样的对视中败下阵来，随手丢了手中的针：“是了，以你的个性完全会做到。况且，像你这样周全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第二手计划！”
　　对于突生的变节，万俟重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望了望小绣，她已经进去了弥迷状态，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变化。他绕到小绣身后，双手画了一个小周天，猛地一拍，传输内力。
　　慢慢的，她的手便垂了下去。身子往后倒去，不省人事。
　　在了解小绣没有危险之后，关易轩才一口热血噗在了墙上，留下一道污黑的痕迹，也昏迷了过去。
　　万俟重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勉强伸手往他鼻息一试，摇头：“难怪那么多人惧怕风涧谷的势力，谦冷公子不是一般的坚韧可怕！”
　　当小绣睁眼醒来的时候，看进眼里的屋顶还是熟悉的风涧谷的密室的屋顶。
　　她一愣，四周看了一周，关易轩竟然也在，并且躺在了另外一张床上。她愣愣的摸着自己的脸，已经感觉不到。
　　如果是阴曹地府的话，为什么少主也在？难道万俟重没有施救成功吗？想到这，她顾不得浑身的疼痛，跳下床来，扑向关易轩：“少主，少主！”
　　这时候万俟重却端了药进来，不禁惊讶，小绣功底不深，又受如此亏损大耗，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但眼前的形势根本就容不得他深想，因为小绣已经在叫了：“万俟先生，少主醒了，他醒了！”
　　关易轩醒了之后，第一件事是问风使有没有人来回报过。
　　恰在此时，有人来报：“武盟会两个时辰后就要开始了！如少主所料，周府与鹫峰寨都分别在场外十里之地布下了人手！鹫鹰主这次来势汹汹，很猖狂。而周府的周老大似乎已经得知少主病重的消息！”
　　关易轩冷笑一声：“既然实力都这么强，不如让他们先斗上一斗！小绣，你代我去武盟会上发言几句，我倒要看看，谁比较沉得住气！”

　　盟会场中，几派各占一势，气氛安静得可怕，无形的压抑笼罩着灯火通明的会场。
　　鹫鹰主拍得桌子崩崩响：“什么叫着从长计议？老头子早早的闭关去了好几个月不出来，谁知道是不是死在里边了，这毛头小子也摆架势不出来！再不动手老子们自己动手，回来再将你们一并收拾了去，把你个小丫头片子，收来压寨！”身后一片群和声：“压寨，压寨！”
　　另一个头目也站了出来：“今日这般重要的会上，关代盟主若一直避而不见，恐怕有失诚信吧！这个真伤假伤……”
　　小绣上前一步，直指周老大：“这真伤假伤，没有人比周老大更清楚的了！下的什么药，在什么时候袭击不都是您一步步计划好了的吗？”
　　这一番话语引得人们的纷纷讨论。
　　周老大清了清嗓子：“小绣姑娘，我在准女婿家短住的时候便跟你说过了，女孩子家家，不要乱说话，尤其是谎话！哦，对了，你不是已经被我准女婿给赶出来风涧谷吗？”
　　这一番话做足了长辈的姿态，将小绣此前的一番话语轻飘飘的抹成了小孩胡话。最后一句更是把矛头给扔回了小绣！
　　果真，人群中有人道：“你一个被赶出风涧谷的小屁孩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代替代盟主？快滚！我们要见关代盟主。”
　　几个凶狠的，甚至举着刀子要爬上台来。
　　小绣被震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热水壶，茶水飘洒出来，带着滚烫的水壶一起迎面扑来。小绣却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一下是躲不过去了，在场人无不为她吸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一个青影横飞而出，不知怎么一挥，就将茶水一滴不漏的接了住。
　　众人正担心这人估计被烫坏了，却见他一只手伸手抓稳了水壶，另一只手上握着一只茶杯，就势坐在了桌旁，茶杯中将将半杯水，正是刚刚被洒出来的。
　　他兀自饮了一口，认真道：“温热正好。就是茶叶忒差了！”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物，那周老大却是骇了一骇，小绣惊喜道：“二少爷！”一时激动委屈并上心头，泪水涌了出来。
　　关度修伸手拉她过来坐下，声音不喜不怒：“瞧这一大帮子，把小姑娘给吓得！”人群中骚动的人群不由得安静了下来，好像真的是欺负了小孩的大人被逮了个现形。
　　关度修这才施施然起身：“她没有资格代替风涧谷，却不知在下关某，可有资格？”
　　鹫鹰主惊恐的看着关度修，然后狠狠的剜了周老大一眼。
　　周老大假装没有看到，心中却暗自惊诧，转眼笑着对关度修：“原来关二少爷回来了，却不知我的好女婿有什么好主意？”
　　关二少爷似乎赶路太久，口渴的很，将一杯茶豪饮干净，在嘴上胡乱一抹：“代盟主的意见已经不是很重要了，反正各位首领也各有己见，今日过后，可指不定谁才是盟主。”此话一出，在场人皆被惊了一惊，尤其是心怀鬼胎的人，一时间谁也不敢妄作举动。
　　小绣不敢相信，原以为兄弟阋于墙，但外御其辱。可是二少爷竟然当场就拆少主的台！无论什么时候，她也不准任何人中伤轻视少主！
　　她刚要冲过去，却被人拉住了。耳边已经响起了熟悉的清朗的声音：“先别慌！”
　　她心中一暖，回过头来，果真是那张熟悉的眉目俊秀的脸庞。
　　“你怎么来了？”
　　“我很担心你！”话一出口，万俟重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顿时红到了耳根。连忙指了指关度修：“看那边！”
　　原本羞怯的小绣看他这样，反倒没了尴尬，温柔的望了他一眼，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关度修不理会场上莫名的沉寂，又猛地沉声道：“但风涧谷的态度，绝不动摇！”
　　顿时场上一片嘈杂，一半欢呼一半怒骂！
　　关度修站起来做了压低声音的手势，说得慷慨激昂：“多年来，我们东界地域因地势险要，人口稀薄，一直受江湖歪门邪道欺凌。自成立了武盟会以来，大家团结一致相互支援协助，才得以过得上太平生活，历届的盟主亦是在大家的推举之下，受众人所嘱托，为大家鞠躬尽瘁。然而，总有一些人心存恶念，想要操纵权力，甚至为了一己之私不惜企图谋害他人，若是盟主之位落到这种人的手中，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一片混战之中，关度修站在高高的篝火旁，道：“鹫鹰主狼子野心，为了夺得盟主之位，不惜暗派间谍混入风涧谷内，后又乘关代盟主不备，暗下毒手！而今推选盟主之际，只可惜关盟主却因常年服下重毒早已命在旦夕。临危之际，吾兄仍心系盟会安慰，只有一句话留与在下‘若让奸人得逞，江湖为恶也’！今天谁做盟主也不能让鹫鹰主做！若谁取得鹫鹰主项上人头，谁就是盟主！”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举起兵器扑向鹫鹰主。
　　被揭穿的鹫鹰主一看架势，怒了：“弟兄们，咱今天不把这地盘给占了，枉负多年来苦练了！给我上！”
　　鹫鹰主吼毕，身后的信号灯已经被放了起来，远处应声传来悉悉索索却又整齐的行进声，还有成千上万的翅膀扑腾声。
　　那是鹫鹰山让人闻风丧胆的鹫鹰战队。
　　“你竟敢私自调动鹫鹰战队！”
　　鹫鹰主狂笑：“老子本来就是个地头王，被那个老东西管了这么久也就算了，说好了下一次换老子当当，没想到他竟然不守诚信反倒提前让他的儿子当起代盟主？这分明就是风涧谷的统治！打从今天起，老子来统治你们！杀！杀！给我杀！”说着，从胸前掏出一个口哨，吹出诡异的声音。伴随口哨声，鹫鹰群忽然变得狂暴起来，咕噶着狂乱的冲向人群！
　　他的喊叫已经被厮杀的声音给淹没了。刀剑相互碰击的声音，捅进身体噗出血的声音，残忍嘶痛的声音。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哪派的，人们残杀成了一片。
　　乌压压的鹫鹰扑了下来，从地上抓起人抛了起来。
　　此时，鹫鹰主举起刀，如破竹般一路冲开众人杀到关度修面前！
　　关度修硬生生的接下一刀，不下两个回合竟已经被打的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鹫鹰主冷笑：“如果今天来的是你哥，我还有三分畏惧，既然他已经废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关度修只觉得突然手中的刀上功力来势凶猛，整个人就像被粘住了一样吸住了，后退一步已经来不及了，前进一步更助了敌人的力。看来为了今天，鹫鹰主已是准备多时！
　　冷不防鹫鹰主猛地一收，关度修被狠狠的弹开了，摔在了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鹫鹰主一个冷笑提刀上前。然而忽然脚下一痛，他一边低头看去，一边提刀就砍。小伙子的惊恐还僵在了脸上。
　　鹫鹰主不耐烦的将尸体一脚踢开，回头见周老大在身后，忍不住抱怨道：“喂，周老头，你动作也快点！这要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周老大点点头：“好，我快些！”
　　话音刚落，猛地出手。
　　鹫鹰主不敢置信的望着胸前的匕首，道：“这是什么意思？”
　　周老大冷笑一声，一只手已经飞快的扼上了他的脖子，咔嗒，将他的脖子捏断了！
　　这才慢悠悠道：“书读的少就是不中。书上有句话估计你是不知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见他已经断了气，伸手便摘下了他胸前的口哨。忽然刀风逼近，他侧剑一挡，剑被震飞，腰上被狠狠的砍了一刀。已经断了气的鹫鹰主的手竟然还使用出八分功力搏出最后一杀！
　　周老大吃痛，就势跪在了鹫鹰主的身上，一把夺过鹫鹰主的刀，对准脖子砍了下去，道：“兄弟，原本想给你留全尸的！”
　　但是鹫鹰主命还不错，周老大这一刀并没有杀得下去。
　　有人抓住了他的刀背。
　　那人好像就只是轻轻一抓，但周老大这刀竟然已经下不去了。
　　周老大顺着手臂看上去，心中一凛，竟是风涧谷曾经最负盛名的风使扈，他谄媚的笑道：“扈，你回来了，太好了！”
　　扈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模样，但是关度修却十分热情的过来接过话头：“哟呵，原来周老大也想当盟主！”
　　周老大悻悻的放下了刀，站了起来后又是一副淡泊名利的模样：“为盟派除害，是每一个盟会人的职责，即使年迈者！”为了表示他的年迈，他还象征性的咳嗽了几声：“也是义不容辞的！”
　　小绣哼了一声，扈冷冷的看了一圈，抱手站到了一旁。
　　关度修爽朗的笑道：“若人人如周老大般明事理，便也就不会闹出这种内讧的破事来了！”
　　周老大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又道：“民不在多在于精，为害之人如锅中鼠屎，迟早会坏了众人！”
　　关度修十分仔细的听了进去，一副认真思考模样，道：“那您的意思就是说让他们继续打杀下去，多死益善咯？”
　　周老大心中骂了一句，面上却依旧谦恭：“不敢谬断！”边说，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去。几个服装统一的士卫齐唰唰的握刀向前！
　　“鹫鹰主已被周老大杀死，弟兄们莫要再互相残杀了！”有人立在盟主之位上高声叫喊。
　　立刻有一群人应声高喊：“周老大，周盟主！周老大，周盟主！”“我等愿意臣服周盟主！”
　　这叫喊声在场地的四周响起，声音越来越壮大，越来越多的人高喊！看来周老大的准备做的比想象中的充分！
　　关度修十分头痛，把眼望着扈，但是扈依旧只是冷冷的抱手靠在一旁，仿佛只是过来看热闹的！
　　他焦急的望着大门外，面上却依旧是不在乎的模样：“谁当盟主什么的无所谓了，反正老子又没有这心思，不就是个……”
　　嘴上胡言乱语的拖延时间，心中却隐隐约约觉得不妙，一个时辰前赶到风涧谷的时候，大哥已是伤病样子，他真的能够赶过来吗？会不会大哥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