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时光》思羽

16、带我走（二）

　　二、

　　再次睁开双眼时，我已经躺在了我的床上。窗帘被全部拉开了，清晨的阳光洒了进来，空气中细细的尘埃飘浮在金黄色的光影里，甚至还可以听见窗外的小鸟在啾啾地叫，那么的宁静温暖，几乎让人生出错觉，仿佛几天前不曾下过那场大雪，仿佛现在不是风雪凛冽的寒冬。

　　我不禁想，如果那一天的天气也像今天那么好，魏佳源是不是就不会出车祸了呢？

　　头突然又疼了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我没法思考，只能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再次沉睡过去，一串悠扬的音乐突然之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了出来。我怔怔地听着那段既熟悉又陌生的音乐，过了好半晌，才记起来，这是我的手机铃声。

　　我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落在了传出声音的床头柜，手机就搁在那里，屏幕跳跃着五颜六色的光，随着音乐微微震动。明明很近，一伸手就能拿到了，可是我却始终提不起力气去抬起手臂，只是木然地望着它，任由铃声一遍接着一遍，不依不饶地在我的耳边响着。

　　我不敢接。我害怕接起电话时发现对方不是那个每天催我起床的魏佳源，我会崩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有几秒钟，手机终于不响了，我却像熬过了几个世纪。四周刹那静了下来，那是真正的死寂，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也在我的生命里死去。

　　突然，一声清脆的“叮咚”声突兀地划破了宁静。

　　我居然马上反应过来，脑子的一隅还能很平静地想：哦，这次轮到门铃响了。

　　门铃就像手机一样，一直响一直响。可是，响了好久，都没有人去应门。

　　我明明记得爸爸、妈妈昨晚还在我的公寓里的。从葬礼回来后，他们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仿佛怕我会一时想不开做什么傻事。我只隐约记得妈妈昨晚抱着我边哭边叫我的名字，满满、满满……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爸爸妈妈呢？

　　门外的人似乎是个死心眼，一直使劲地按着门铃，哪怕那么久都没人应门，那人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像是算准了屋子里一定有人一样，这样大清早的，也不怕打扰了隔壁的邻居。

　　我突然记起魏佳源说过，孙满满这只超级会赖床的懒猪，光用闹钟是绝对起不了床的，我这个男朋友只好辛苦一点，每天早晨给她当人肉闹钟，拼命打电话，打到她接为止，再不行，我就冲到她家按门铃，按到她的邻居都找她提意见，她总会觉得不好意思，再想赖床也得认命，乖乖起床去开门……

　　一想到魏佳源说过的话，我也不知道就从哪里生出了力气，挣扎着起床，缓缓地走向大门。

　　我无意识地转开门锁，握住门把，往下一拉，打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一个俊朗的男子，穿着休闲的卫衣和羽绒背心外套，手上还提着好几个塑料袋。他板着一张脸，目光湛湛地盯着我，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孙小姐，你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吗？我按了那么久的门铃，你现在才来开门？”

　　他虽然板着脸，却掩不住眉眼的一丝笑意。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可是听着很舒服。我像是着了魔障，只是愣愣地望着他，完全丧失了反应能力。

　　他终于忍不住了，“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露出了嘴角一对深深的酒窝，“干嘛那样盯着我？是我今天特别帅，还是你睡糊涂了？”

　　他一边说笑，一边不客气地挤进门来，穿上摆在门边的那一双大码拖鞋，径自走进了屋里，继续叨叨絮絮地说：“幸好今天是公共假日，要不然你上班铁定迟到，全勤奖泡汤了还得赖在我身上……快去刷牙洗脸，我买了你喜欢吃的蟹粉小笼！”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脱下外套搭在沙发上，再走到厨房去，熟练地从橱柜拿出碟子杯子，将包子摆在碟子里端到餐桌上，然后回到厨房打开煤气炉，用奶锅热牛奶……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和以往魏佳源陪我吃早餐时做的事情一模一样。

　　看着眼前像梦境一般的情景，我呆呆地想：魏佳源……回来了？

　　活生生的、触手可及的魏佳源就在我的面前，唠叨地说着话，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样真实而美好的梦境，对此刻的我来说，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因为太过珍贵，我只能贪恋地远远望着他，动也不敢动，深怕一动，这个梦就会碎掉，碎成齑粉，消散在我的面前，再也找不回来。

　　魏佳源热好了牛奶从厨房出来，见我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禁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微微挑眉，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满满？”

　　这几天，我做梦都想听到的就是他的这一声“满满”。失去魏佳源之前，我从来就不知道原来只是轻轻的一声“满满”，就已如此弥足珍贵，值得我用一的一切甚至是生命去换。

　　“你回来了？”我像是垂死之人骤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的浮木，殷切地望着他，哑着嗓子问，“你不走了，对不对？”

　　他的眉头皱了皱，困惑地说：“你在说什么？我又没打算上哪儿去。你今天是怎么了，生病了？”

　　他走了过来，温暖的大手捧着我的脸，凝视着我，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他手掌的温度传到我的脸上，他的呼吸温热地拂在我的脸上，他的瞳孔倒映着我的模样，这一切竟是如此地真实，真实得叫我无法相信他是虚假的梦境。

　　我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他在，他没有消失，我碰得到他。

　　眼泪突然就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我深深埋进他的怀里，他的怀抱有着我最熟悉的味道，他就是我熟悉的魏佳源。我紧紧地抱着他不肯放手，就想这样一辈子赖在他的怀里。

　　魏佳源却被我哭得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替我擦眼泪，“怎么啦？为什么突然哭了？满满，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你别哭，乖，别哭好不好？”

　　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已经够惨兮兮的了，偏偏脑袋一热，还特傻兮兮的说：“没事，我就是……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离开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很害怕……”

　　魏佳源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傻瓜！做梦也当真！”说完，他飞快亲了亲我的额头，然后把我往浴室里推，“快去刷牙洗脸！2012年的第一天，我这个二十四孝男朋友决定陪你去逛街买衣服！你看，我对你好的没话说了吧？别老是埋怨我没有陪你……”

　　听到他这句话，我猛地一怔。

　　我望着魏佳源，迟疑地问：“你说，今天是几年几月几号？”

　　魏佳源温柔地白了我一眼， “你还真的睡迷糊了。今天是2012年1月1号，元旦节啊。”他指着冰箱的方向说：“我刚替你买了个新的月历了，就放在冰箱上。”

　　我呆呆地转过头，看着摆在冰箱上的那个崭新的风景油画月历，打开在1月的那一页。可是，我明明记得，半个月前我才拉着魏佳源到这个月历前面，用红色马克笔在12月那一页的26号上面圈了一个大大的红圈，告诉他我生日那天要吃那间百年老字号蛋糕店的手工蛋糕……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

　　我伸出颤抖的手去翻月历，12月那一页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什么红圈。而冰箱旁边的墙壁上，本该挂着2013年的新月历的位置是空的，连钉子也没有。

　　我蓦地明白过来。

　　不是魏佳源回来了。

　　而是我回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