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莫子单

7、回收

　　再次来到小鬼舅妈家，已经没有之前那种略带悲伤的气氛，门外原本耷拉的白绸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收了起来，当初刻意换下的红对联这时候也换了副崭新的粘了上去，倒更有点新年的喜气感，景风眼色一暗，不安小鬼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知道心里会是怎么想，刚打算发个短信安抚，手机就跟感应般先响了起来。

　　【加油！一定要拿到！我就指着你了！】

　　看着这样的短信，景风真是哭笑不得，不得不说小鬼的现身很大程度给了他慰藉，关于小鬼过世这一事的打击可以说足足降低了百分之五十，所以他只能故作自然的摆正脸，不说悲伤，起码算个严肃的表情，好在他本身就不算是个很脆弱的人，这样的情绪在这样的境况下也是正常。

　　景风按下门铃，心里还有点紧张，他不喜欢面对小鬼的舅妈，一是他实在对对方喜欢不起来却仍然要有个晚辈的态度在，二是对方显然也不喜欢他却仍然要有个长辈的态度在，这两点虽然有点相似但总归不一样，相看两相厌，这样虚伪做作的行为要不是因为小鬼他实在不会再继续下去。

　　“来了…”在开门前景风就听到里面的人叫唤，声音平平淡淡，还是能认出是小鬼的舅妈，小鬼的舅妈不算老，40岁左右，有个女儿在读高中，不过由于很喜欢小鬼这个表哥，反而跟自家老妈的关系不怎样，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住宿在校，很少在家。关于舅舅的事景风没有怎么听小鬼提起过，但偶尔几次说道都能看到小鬼神情变得尤其柔和，大概在小鬼的亲戚里算个难得的好人，这应该也是尹陌从刚入大学开始就能一直有个稳定依托的原因。

　　“是谁啊？”随着开门声，一个女人探出头来，看到景风的刹那脸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啊… 这不是景风么？这下雨天的，怎么会过来？”说着又往景风后头瞧了瞧，似乎是担心又有成堆的同学来探访，看到确实只有景风一个人，略微皱起的眉立马平了下去。

　　景风瞧这对方根本没有让自己进门的意思，他撑着伞站在门口不尴不尬，不过他本身也没期待对方能有什么好态度，所以微微颔首道，“关于尹陌的遗物…”

　　“小陌的遗物…怎么了？没收拾清楚吗？还是你的东西不小心混进去了？”

　　“这…不是…”景风对之后说的话略有点不好意思，只能低着头试图让自己暴露的不太明显，“先前把尹陌的遗物交给您，其实有很多都是我跟他的回忆，现在想想… 能不能把遗物交给我处理？有不少东西其实… 我都想私自保留着…”

　　“啊… 这样啊…”舅妈像是恍悟般边点着头边相互交叉了下手掌，她其实根本就不愿意那些东西摆在家里，实在晦气的可以，本来早就想拿出去丢掉，也确实丢了一些日用品，其余东西丈夫一直坚持要留下悼念，现在正被她封存在仓库里，听到景风这么说她心里还有点窃喜，但显然不能做的太明显，于是她略沉思了下，转而叹了口气，尤其为难道，“一直没为小陌做什么事，他这一过世想弥补也来不及，遗物我本来想好好摆在那儿存当个念想…”这般说着又看到景风皱起的眉头，生怕对方就这么算了，赶紧改了口，“但是你跟小陌关系一直很好… 给你我还是很放心的，想来小陌应该也会这么希望吧。”

　　“是吗？”景风虽然有信心相信舅妈是个嫌麻烦的主，但还是没多大把握对方是不是提前就把东西处理过了，听到这样说，心里立马安定了下来，神情也切实的缓和了不少，“那真的太感谢您了。”

　　“不用不用，东西不是很多，我帮你搬下来吧。”舅妈满心欢喜道，也没等景风回应就回头上楼去了，这个点尹陌的舅舅正好不在家，要是等他回来不知道又能生多少乱子，这等好事就这么泡汤了实在不好，舅妈如此想着，步子又增快了不少。

　　尹陌一直在旁边瞧着，头低低的看不清脸，他侧身进门跟在舅妈后头，虽然他不常呆在这个家，但毕竟两年了，只要是稍长的假期他都会回来呆着，家里的格局也已经了解的相当清楚，他跟着舅妈到了家里闲置杂物的仓库时，还是不自主眨了两下眼，随后偷偷抿了下已经没有知觉的嘴唇。

　　他看着舅妈打开门挥了挥扬起的灰尘，嘴里神神叨叨道，“啧，早知道那小子要来拿就把东西放在外头了，幸好才放一两天积的灰应该不算多… 哎呀妈，怎么已经这么脏了，麻烦死了还要再擦一遍，尹陌那臭小子死了还给我添这么多事，简直了…”

　　舅妈的抱怨一直没有停过，尹陌呆在门口觉得仓库里的灰尘实在太大了，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眼前迷迷糊糊，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他抽了抽鼻子，悄悄往楼下飘走，却听到小妹的房间里传出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时候小妹应该在上学才是，怎么会还在家？这样想着，尹陌不自主的往房间飘去，他几乎不主动去穿墙，因为那种紧迫感其实让人有点作恶，但因为实在不放心，他第一次穿过门，还没缓下不舒服的感觉，就看到一个人趴在床上，身边已经堆了不少揉成团的纸巾，是小妹，尹陌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他不知道说什么，也知道他无论说什么对方都听不到，他慢慢飘了过去，看到对方的肩膀仍在抽动着。

　　“表…哥…呜……”小妹闭着眼费力的喘气着，眼睛已经红肿的过分，眼睫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但显然因为哭的疲倦，鼻子红彤彤的抽泣着，眼角却已经没有泪往下流了，只是干哑的哭着。

　　尹陌心抽搐着，像生生被绞着般疼痛，他死后这是第一次觉得疼的想哭，哪怕他摔下来磕到头都没有这么痛过，他伸出手覆着小妹的长发，也是第一次这么实实在在的感受家人的存在跟安慰，正打算坐在她身边陪陪她，却被突来的敲门声吓到，“死丫头还哭！别哭了！跟你说早点给我去学校读书！明天就给我去！不读书整天抱着个死人照片成什么样…”

　　“表…哥…”听到母亲这么说，小妹咬着唇更是抱紧了手上的照片，外头的声音也渐渐淡了，尹陌这才看到这个东西，那是自己大一刚入学，刚跟小妹熟识时她拍的照片，小妹一直是个很开朗活泼的人，还相当自来熟，相比照片里略带羞涩的尹陌，她倒是搂着尹陌的胳膊笑的异常开心。

　　可是现在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啊… 尹陌咽了口口水，心里晦涩不已，裤兜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候震动起来。

　　【搞定，回家吧！】

　　他看着短信，没回，双膝跪地伏在小妹耳边，悄悄说了句，“早点打起精神，我啊，最喜欢小妹的笑脸了。”随后起身用最大的速度飘回了景风身边。

　　而趴在床上的人，到底是没听到这样的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越发的难过，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