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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9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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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耀川一身铁甲泛着阴寒的光。此时他端坐于马上,威不可视地看着面前逐渐而来的黑衣人马。千山万径的山脚密布着高耸入云的树木,不时掀起的阵阵寒风,使着树叶和着残枝簌簌落下,越发冷飒飒。
两队人马远远仰望,血腥的杀气凝结于两队人马之间。
澹台耀川看着前列的那个人,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心底的愤怒并着痛一下子涌了出来,握着缰绳的手死死握住,要将绳子捏碎一般。
果真挑衅我的耐性么?
他心底这样想着,面上亦是咬碎了牙齿。一旁的军将只当是澹台耀川仇敌如此,并不觉得奇怪,反而正色问:“将军,借此时机正好可以大挫百里营士气!”
不只一旁的军将,连身后的众将也是士气昂扬,待战之心甚烈。
澹台耀川的双眼穿过阴沉低暗的树影,盯着面具下的两只眼睛不放。但手上也只是握紧了缰绳,并未发下开战之令。
千山万径,千里万里之距不到就看到你的双眼,亦是痛,亦是怒。
他想起了微意曾说的话:如若我有什么,你还是与‘顾微意’成婚。而今,她一身熟悉的衣装,不是逼他就范这自以为是的心思?
走来转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千里万里。
澹台耀川厌恶微意这般不信任自己,难道就真不能守在自己身边,一同进退?而非要自造时机逼得他放走不愿染指权利的她。或是按照她的心思,以此就可对置顾氏不于危险之中了?
心头一阵一阵潮涌,气氛亦是剑拔弩张。
他双眼凝结的阴骘,穿过浓密深黑的影子,逼我不得不压下烦乱,直直望着他。燕歌骑的人马已经极尽挑衅,随时都能让朝廷的平乱军杀过来。
这一仗,我究竟要做什么!
我就这么心性高傲,始终低不了头,而非得要入了表哥和昆萧的瓮,来发泄自己堵住的气?或是赢回自己的赌注保全了顾氏?权利,欲望拿来作甚?功夫,侠义逍遥又如何,万千都比不上一个玉浚在我身旁,纵歌平生。
可否是我,一步一步走错?
如若一开始答应了联姻,一开始收敛了心性,伴随他高步朝堂,周旋于几个甚至几十个女子的争宠相斗之间,可有今日之绝离?
冷冽的面具让我的脸渐渐麻木,没有表情,没有笑,没有泪水。
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漠漠一声:
“杀!”
话语一落,马蹄即刻掀起尘土的泥嚣和落叶。
刀剑激烈相交,血肉横飞入天际,杀得了的,只狠了心思,顾不得是否眼中惊恐,只一味刺入。燕歌骑的人等也是知晓今日之有去无回,狰狞得甚是痛快。
右臂麻痛,一举一动牵起了经脉,却还是机械的挡住来者,杀入军中。
直到杀到一个人面前。
耳旁是阵阵撕吼,耳膜发痛。而眼前,是黑甲戎装的澹台耀川,冷冷看着我。右手的痛一阵一阵,握住剑的手不住颤抖,一时之间仿佛没了痛觉。
身前是他,身旁是交战的兵马。
正此时,从山腰忽然奔出一群人马,潮水一般涌到交战的兵马中,加入了激烈的战斗。澹台耀川看了一眼,转头冷笑:“前锋?”
我与燕歌骑的头阵之后,百里营的千军万马终于破竹而出,趁乱杀来。此一战才真正的开始。没有回答澹台耀川的话,只扯了缰绳,网大军奔去。
中军是三军中最精要的部队,而江雪寒的百里营也不是平庸之辈,霎时间,林子里鸟兽飞走,只剩厮杀一片。
不知道厮杀了多久,直到百里营的人马被平乱军围住。
早有预料的澹台耀川调集了人马,从外围杀来,而内围处的百里营又与中军痴战,几十个回合下来已经是匮乏不堪。加上江雪寒的一身凋敝之气,百里营竟出人意料的迅速落败。
千山万径的灭踪崖,一袭黑衣的江雪寒手握长剑,鲜血从苍白的手腕上缓缓往下淌。拥簇在周围的,除了几十个喘着大气的人外,还有我与燕歌骑的两三个人。
想不到,一路走来的上千成万人,到如今日落黄昏之世,已经是寥寥无几。即便是骁勇善战,也耐不过朝廷的人。江雪寒看着面前逼来的人,似笑又叹:“乌布衣,隐在百里营确实是淹没了你的才干。”
乌布衣早换上了平乱军的戎装,对江雪寒依旧是尊敬:“公子言重。如若不是江老爷,乌某也没有今日。”
他的心腹占据了百里营中的一大半,也难怪百里营溃散的这么快,怪不得澹台耀川胸有成竹。江雪寒看着乌布衣,淡淡:“人各有志。你若是归顺朝廷,倒不失一个人才。”
说着,冷笑了一声:“只不过今日,你我兄弟要在此刀剑相向。”
江雪寒又朝我说看了一眼,对身旁人说:“护送她走!”
身后人有些讶异,但却很快领了命令,对我抱拳,示意该是离开之时。我知道这一刻离开之后,他日与江雪寒便再没有相见之日。加上这场祸事,大部分因我而起,饶是怎样也不肯听从。他又要发怒时,乌布衣说:“恐怕现在,没有人能离开了。”
他又说:“事到如今,我便实话说了吧。将军领军来千山万径后,朝廷便拥戴了新君登基。兵部也已换帅,御林军、禁卫军通通更换了将领。这么做,曹丞相无非是釜底抽薪。”
澹台耀川不是领的三军,朝廷就不怕他反戈?
“朝廷名义上是澹台将军统领三军,平乱百里营。其实除了将军自己的骠骑营,其他都不过是从三军中抽调出来的人马。刚才与你们交战的,是将军从西北调回的援军。一纸圣旨‘统领三军’,其实不过是蔽天下耳目,真正是让将军与百里营两虎相斗。”
这些,果真如是。
怪不得曹丞相能冒着敬阳王城无兵马的危险,让澹台耀川统领三军。不过因为我们被后来的平乱军封了山,没有收到表哥登基的消息。
面前的乌布衣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们,难道是想借此拉拢江雪寒,趁着新君帝位不稳,一举反攻敬阳?
果然,江雪寒笑:“所以,你归顺了他?”
乌布衣一脸正色,抱拳:“公子,乌某与你一同长大,我的心志公子再明白不过。”
“呵呵!”江雪寒看了手上的剑,一味说:“我的心志你也该知道。即便现在逼我于灭踪崖,我也不会插手一丝一毫。”
一字一句冷冷蹦出。
乌布衣有些暗沉,半晌才平平无奇说:“既然如此,请公子无怪乌某!”
身旁的江雪寒点了点头,长剑啸天而立,“嘶”得一声割下一截衣袖,朝乌布衣掷去。接了衣袖的乌布衣,面上更暗沉了几分,只无可奈何一般,压抑:“灭踪崖,也是你我兄弟情断之地。”
说着,一跃下马,“咚咚咚”三个响头掷地有声。
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乌布衣是一心要归顺朝廷,归心澹台耀川了。
江雪寒又看向我,问:“还不走?”
我抽剑,淡淡一笑,:“我…….心志也不在……朝廷。”
他没有说话。
也没有再叫人护送我离开。
于是,灭踪崖上,又密布起了阴云。乌布衣看着我们,缓缓上马,往后退去。尔后,手一挥,一排弓箭手上前。
“呵呵,将军将军果真英勇善断。”江雪寒自嘲。
看着面前拉满了弦弓的人,我的心思彻底消散,随着一阵风消散的无影无踪,只与江雪寒相似一笑。随后握紧了手上的剑。
箭如雨矢一样厉声而来,我们立刻挥着手上兵器挡着面前的寒箭。挡在江雪寒和我面前的人,纷纷倒了下去,而江雪寒却紧紧站在我面前,替我挡开了不少。
我的手,感觉到一点温热。
顺着温热的源头抬眼上去,只看见江雪寒一只手臂,中了箭矢,染红了黑衣。
心头一颤。
此时,箭矢又迅速停了下来。
铿锵的声音中,平乱军中踏出一匹马来。上面高坐着一个人,正然威势看着灭踪崖上几个苟延残喘的人,冷冷:“江雪寒,当真不与本将军联手?”
江雪寒笑了一声,道:“百里营早在瞿门之变中就成了将军盘中餐,此时又何须多此一举?”
他说的是瞿门之变的时候,江雪寒远走阴山,而百里营无主,被乌布衣趁机笼络了大批人心。想不到让南朝如梗在喉的百里营竟一下子坍塌。
难道真是命数之时到了?
“真不知道此时,将军还留着我作甚?难道真的要亲自看一眼千秋机要?”他的手缓缓伸像怀里,做势要拿什么东西。
但澹台耀川只是面无表情,说:“一煞千里还真是孝道。”
“呵呵哈,孝道?”江雪寒喘气,大笑:“我是孝道,死守我父亲的遗命。正如曹丞相忠于南朝宣帝一样,我与我父自当忠于前朝顾氏。”
说话间,手上多了一卷褐黄色东西,然后转头递给我,平静:“这是你顾氏的东西。”
冰冷的人皮塞在我手上,又是一颤。
娘的……皮,这就是我与娘亲之间仅有的联系……
“时至今日,你以为我真就那么想得到那卷人皮?”澹台耀川挑眉。
江雪寒说:“将军有过人之智,尤善用人。到今日这一步,自然并非为了一个小小的千秋机要。”他顿了顿,手上青筋震怒,又接着说:“想当年,我杀人越货之时也是这样。可现在,却孤家寡人,空无一物。”
澹台耀川没有说话。
又一只冷箭从旁射出,“嗤”得一声没入江雪寒的腹部。澹台耀川回头,震怒看着哆嗦着的人。原来那人手拉满弓,竟然支撑不住,又射出了一只箭。
很快,那个人被澹台耀川一个眼神示意,刀起人头落。
“呵呵,何苦如此?”江雪寒吐出一口鲜血,扶住我身上,仿佛对我说,又仿佛是在对澹台耀川说:“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
一语淡漠,没有半丝恋世之情感。
死死握住娘的人皮,泪水终于忍不住,随着他的又一口鲜血,滑落。
此时,又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很熟悉很熟悉。
“放箭!”
又是如雨的箭矢流星一般滑落。
澹台耀川和乌布衣往左边一看,又一批人马涌了出来,早已列阵的弓箭手射出寒箭,纷纷朝向灭踪崖。
见此状况,江雪寒一把抱住我,硕大身躯挡在我面前,往后退去。
无数的箭力一下子冲撞了他和我,脚底亦踩滑,往后坠去。
就在和着乱石一同下落时,那个声音才想起,是钱勖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