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他的事》周日的香蕉

2、chapter 2

　　后来，他听另一个童子说起了天蓬元帅和嫦娥的事。
　　他才知道。
　　原来自己的心，竟和威风凛凛的天蓬元帅一样。
　　都思慕一个仙人，妄图着爱情。

　　他没有听完这个故事。
　　他就急匆匆的奔去了星殿阁。

　　童子在后头喊他，他也不听。
　　他要告诉星君，原来他是爱他啊。
　　那样的心情，是爱啊。

　　可是真的摸爬滚打的到了星殿阁，终于狼狈不堪的到了星君面前。
　　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星君锁眉，再也没有先前好看的弧度了。
　　他不懂，星君为何这般。是生气了么？生气自己没能告诉他自己的心情？

　　他是小孩子心性，哪里懂得星君是责怪他不懂得怜惜自己。
　　私闯宫阁，是犯了天条的大罪过。

　　他不管，他只要星君开心。
　　他大声说着爱着星君的事，让整个殿堂中的仙人都诧然。

　　星君也是愕然。
　　而后震惊。
　　而后震怒。

　　千百年的仙格，怎么能容许一直卑贱的小狐与自己谈所谓情。
　　情为何物？
　　仙都到情是万祸根。
　　仙唯恐避之不及。

　　天篷没能取得嫦娥的芳心。
　　反而剃了仙籍，投了畜生道。

　　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五百年的修为说没就没了。幸好是太上老君说了情，这小狐狸平素机灵，也能干。从未犯过什么大错。就请玉帝削了他的修为，剥了他的仙格，赶回去吧。

　　行刑前，他还是云里雾里。
　　他不懂他为什么也要和那日的守卫落得一样的下场。他没有喝酒，分毫都没有沾染。

　　他呼喊星君的名字，说着爱他的事。
　　星君冷冷的回答他。
　　区区妖仙，也想高攀众星之首吗？

　　高攀。
　　他不常用到这个词汇。
　　他只知道，当年有一只杂色的小狐狸，仰慕狐王的英姿飒爽。
　　就被狐王说了高攀。

　　原来高攀就是丑恶的配高贵的。
　　下等的配上等的。

　　他默然，再也不呼喊星君的名字。再也不说爱他的事。
　　他想，他还没有资格。

　　重新回到了巢穴，重新变成了一直玄狐。
　　他又成了它。

　　它仍然日日修炼，为了有一天能退了杂毛，变成上仙。

　　他想，若不是高攀了，他便可以和星君说，爱他的事了。

　　又是千年。
　　人说一眼万年。
　　那他这千年，还是一眼不到的事。

　　这千年里，他受了菩萨点化，本来就是上古的灵狐，自然底子好。
　　千年，已然成了上仙。

　　他去闯九重天雷时，想着星君的笑脸。
　　只是时光太长，他记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他越想记清楚，就越容易遗忘。
　　反而是不假思索想起时，才显得清明。

　　他还是孩子心性。
　　想要和星君说，爱他的事。

　　九重天雷，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一个人落在凡尘的森林里。
　　睡了好久好久。

　　直到叶落了又绿，花开了又谢。几度春秋。

　　他醒来时，就被众天兵迎去了天庭。
　　他也有了自己的府邸，他也有了自己的侍从。

　　只是他还是个孩子心性，哪里需要什么人服侍自己。
　　他遣散了所有宫人，偌大的灵狐堂，只有他一个人。

　　那日，众中下仙来朝拜这位新任的上仙。
　　一时间，灵狐堂才有人迹。

　　他几乎都没有记住那些人的名字。
　　只有那一个人，他记得清晰。

　　还是那个样子的星君。似乎千百年，他都不改分毫。
　　他在自己身前，深深的作揖。
　　口里说着，中仙破军，祝上仙福寿同山，洪福齐天。

　　他还是孩子心性，不懂这套礼仪。
　　他忙扶起星君，唤了一句。好久不见，星君还是要饮竹叶水么？
　　破军只喝竹叶水。
　　千百年了，这只小狐狸，还记得。

　　他不管大堂上的众仙。
　　只是欢喜的领着破军到了他的后院。
　　那是从凡间带上来的竹水。
　　是星君爱喝的东西。

　　星君心头是欢喜的。
　　这小狐狸，千年了，竟还记得自己爱喝的茶水。
　　星君心头有暖意流过。
　　他不懂，这是爱情。

　　只是好景不长。
　　狐仙终于处理完所有成仙的琐事，就跑到星殿阁找星君。

　　他不知道，自己已是上仙，低他一等的，不可受他的拜见。
　　他去了，却被一大众人，恭敬的送了出来。
　　为首的就是星君。

　　他听星君说，寒舍无光，怎好迎上仙大驾光临。

　　他不懂星君眉上为何紧皱。
　　他想也不想，冲口而出就是爱他，爱他。等了千百年，终于又见他。
　　爱他，爱他。像是说不完似得长。

　　是啊，爱他，爱他。爱了一个五百年，又爱了一千年。
　　怎么能说的完，说的尽呢？

　　天帝大怒。
　　也认出了这就是千年前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仙。

　　历史重演，何其相似。
　　天帝斥骂他不知廉耻，竟千年的光阴都剃不出他的劣根。
　　孽障就是孽障，畜生就是畜生。纵使再修万年，也是枉然。
　　说罢就要行刑，让他灰飞烟灭。

　　他没有听到天帝的宣判。
　　他满脑子都是星君痛苦的表情，看着他。
　　他不懂，他小孩子的心性，怎么懂这么高深的事？

　　千钧一发，还是观音菩萨前来救急。
　　说是自己坐下的弟子，便向天帝求了情，带了他会南海紫竹林。

　　天帝见是观音来了，暗道这人又要慈悲心肠，不放不行。
　　便同意了。

　　他被观音带走了，心里还是想不懂。
　　为什么星君要悲伤。
　　为什么星君从未说过爱自己的话？

　　那几天，星君像是疯了似得。
　　他无故酗酒，闹翻了整个星殿阁。

　　他不懂那只狐狸，怎么如此执着。
　　他不懂那只狐狸，怎么如此勇敢。
　　他不懂自己的心，怎么随他而跃动。
　　想的久了，头痛。
　　便饮酒自醉，举杯消愁。

　　他不懂，这是爱。

　　酒醉误事，向来如此。
　　平素文质彬彬的破军星君竟然出言调戏了天帝的五公主。

　　四处闻言皆是惊异。
　　且不会是弄错了吧？那样的星君，怎么会做这样不要面皮的事情？

　　其实众仙都不懂，他只是把五公主当成了那只狐狸。
　　他们都有一样的眸子。晶亮的琥珀色。

　　天帝震怒。
　　要把星君挫骨扬灰。
　　万重天雷要劈在他一人身上。

　　星君醒后，迷茫，无助。
　　他觉得世界都颠倒。
　　且都是那小狐狸的错。

　　若是没有他，星君还是星君，时岁也不会漫长，心也不会绞痛。

　　但当行刑那日，却是玄狐来说情。
　　说是愿意以自己一力，挡住天雷。就请天地，放了那星君。

　　天帝也心中也舍不得那星君。毕竟是上古同为伴的星子，普天之下，所剩不多的星子。

　　见有人给他台阶下，便也允了这件事。
　　他想，这狐狸，倒也痴情。

　　监牢里的星君听到雷声滚滚。
　　不知怎么的，心也震得冰凉。

　　仿佛是落到了极北的宫宇里，苦寒且孤寂。

　　知道了是玄狐替自己一死。
　　星君有些茫然。

　　那小狐狸，真的是那个在自己跟前闪闪躲躲的童子么？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爱的傻子么？

　　星君说对了一半。
　　他是傻子，为了天上一颗渺茫的星子，断送了自己永古常青的命。
　　他是傻子，为了千年前的一面，恋了整整一辈子。

　　但他却不再是童子了。
　　一个人长大很快。
　　当他明白了，爱之所以不为相爱的道理时。他才知道，自己的爱于星子，是一把刀子。

　　他不再有孩子心性。
　　却做出了同样幼稚的事。
　　他替那个不懂情爱的星子挡了万重天雷。

　　星子啊星子。你怎么不说爱他的事。
　　星子啊星子。你是否真的懂得爱，所包含的事？

　　破军再找到玄狐时，玄狐已经没有记忆了。

　　它不记得之前所有的事，它四处乱窜，仿佛回到了千年前的模样。
　　它和花草、木果为伴，每天做开心的事。

　　玄狐看到星辰坠入凡间时，问了他这样的事。

　　你知不知道破军？
　　哦不对，我应该尊他星君的。
　　你认不认识星君？

　　它稚嫩的小脸抬起来，琥珀色的眸子看着他。小心的问。

　　你和他真像，生的一样好看。

　　我认识，星子认真的回答它。
　　他从未用过这样认真的口吻说话，几乎要把每个字都咬在牙根里，说给它听。

　　我就是破军，我就是星君。
　　他这样告诉它。

　　它高兴的上窜下跳。
　　它说它等了好久好久。
　　久到它都不记得是小红果的妈妈的妈妈的妈妈的妈妈的妈妈变成了哪一棵树。

　　它用细瘦的前爪指着前面一方果林，告诉破军这是它计算时间的方法。

　　它高兴的说着爱他的事，一桩桩一件件。
　　他认真的回答它，每一件事，都回答它。

　　但是它却低下了头。
　　琥珀色的眸子暗下去了。

　　它说你不是他。
　　星君从来不说爱他的事。

　　它抬起前爪，奋力往森林里窜去。
　　它虽然舍不得这个漂亮的星子，但它却更像要原来那一个。

　　它还没有告诉他爱他的事。
　　它还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林间的风呼啸的过。
　　吹干了星子眸上的泪痕。

　　星子落泪，是一颗颗流星在天际划过。
　　他想，就算让漫天星辰都落下，也比不上小狐狸说爱他时，柔软向往的深情。

　　这方林，这只玄狐。
　　他要用余下的万年，十万年的光阴去弥补。
　　他要告诉它爱它的事。

　　很长，很长。
　　比那日星殿阁前的，还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