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是个养殖场》蜜糖夭夭

2、时间裂缝与逃亡者

　　我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甩掉那个尾随着我的老头的，只是觉得走着走着，道路熟悉了起来。我又回到慕尼黑奥林匹克学生宿舍附近了。回头看看身后，尾随的人已经无影无踪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阳光带着雨后清冽的气息重新洒下来，令人头脑也顿时清醒了起来。一旦认识了路，我就踏实了不少。立刻像一只被放生了的小兔子一样活蹦乱跳的往自己的宿舍奔去。刚进走廊就遇见了Alx。Alx是小名，其实他的名字音译过来是亚历山大，嗯，没错。就是我们常说的“压力山大”。这位“压力山大”学长除了有典型的白玉雕像一般的德国刚硬面孔和气质，也确实人如其名，很压力山大。他一向自我要求严格。很少见他和其他同学一样，去参加各种party。除了专门向我请教汉语的时候，其他时间在厨房或者楼道里遇见的时候，他总是行色匆匆。他学汉语有一年的时间了，也参加过慕尼黑的孔子课堂，不过还是比较不得要领。只能说几句非常普通的问候语。但是那股热情，实在是很罕见的。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跑来跟我说上几句中文。词不达意不管，走不走调也不管。他说的汉语真的很难理解，搞得我每次不得不听完他的汉语之后再跟他说德语才能明白他的刚才说的汉语是什么意思。当然汉语不是他的强项。他除了母语是德语以外，还精通英语和法语。这两门是他的第二外语。后来因为兴趣的缘故，他又自学了俄语，日语和汉语。不过后面这三门肯定算不上有多好。俄语我虽然见他跟俄国留学生交流的挺流利的，但是他的中文程度我可是知道的。日语嘛，我还没有见过他跟日本人交流，所以没法验证。只是听他说过他以前有过一个日本女朋友，但是只交往了很短的时间就分手了。他说的时候有点怅然。我问他为什么分手了，他只轻轻的摇着头，似乎是在回忆。随即淡淡的说：“日本人跟人相处，虽然亲切有礼，但是并不以真心来相对。”（这是我从他的德语原话里总结的，他的中文表达还没这么准确。）我想可能还是他在爱情方面也太坦率了，理解不了日本女孩子那种没有完全确定关系之前，若即若离又模能两可的态度吧。
　　“Yoyo,hast du zeit viellecht am Donnerstag Abend Ich wurde gerne dir etwas zeigen!”压力山大问我周四晚上有没有时间，他想给我看一些东西。虽然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此刻心猿意马的琢磨着袁野忽然出现又忽然失踪的事。对压力山大的故作神秘实在没什么好奇心。简单的告诉他我很乐意，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去问元芳，我也知道一定有蹊跷！因为袁野，已经去世三年了。想到这一点，我又惊出了一身冷汗。为什么在我见到他的时候，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呢。他似乎还是很温暖的，活生生的。那么亲切。面对他，我压根意识不到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也许是因为他当年去世的时候，我已经来德国读语言了吧。那个时候关于他的消息，也只是从家人朋友那里知道的。什么白血病啊，同学去看他啊，人都肿了，晚上不敢自己睡觉怕自己不会醒来啊什么的。都是一些伤感的，让人不想多问的消息。真的很可怕。以前认为只有在小说或电视里的剧情就那样在他的身上上演了，那么年轻的生命，那么帅气阳光的少年，可是他的亲人好友们站在病床前，除了眼睁睁的目睹他日渐消瘦，一天天的陨殁，却什么也做不了。我不用亲眼目睹，也可以感受到那种绝望。据说当时，他的好多同学都对生活心灰意冷了。觉得袁野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那么自己能做的又有什么呢？即使在怎么努力，怎么奋斗，还不是说没就没了吗？丝丝绝望，渗入骨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感到自己脸颊上有冰凉的泪水滑落。真的，就这样没了。我怔怔的想着。好像陷进去了似的。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当天晚上又梦见了袁野。可是梦里，他很急促。他告诉我，地球不过是个养殖场，我们都是被天神“罗刹”们散养在这里的家畜。他们身材巨大，我们身体的大小对他们来说，就像他们的一根手指的三分之二那么大。换成好理解的说法，也就是蓝精灵和人类的比例。他们生食人肉，狂饮人血，夺人魂魄。人类的活动范围，其实都是被罗刹划分好的。他们居住在我们生活的宇宙之外，除了地球，还有几个其他星球也被他们散养了生命体，来作为食物储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也像地球人发展的这么高智商了。每年除了人类正常的死亡人数，那些失踪或者大规模自然灾害，其实都是他们搞的。他们在山脉上随手一捏，就山崩地裂，泥石流爆发，他们鼓起腮帮子猛吹一口气就海上飙风，他们其实才是我们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者！此刻他是趁着偶然出现的平行空间裂缝从罗刹国里逃出来的。但是他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因为这里很危险。他动员我跟他一起逃走。我不敢答应，我觉得这个信息太难以置信了。、怎么可能？人类不是进化来的吗？他又急又气的说：“你怎么还不相信我啊！从小到大，我骗过你吗？你要知道，达尔文的进化论，也不过是一个现在普遍认可的理论而已，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就是事实。这个世界上，还是一直有很多学者对此持怀疑态度的。只是目前还没有什么突破性的研究成果能让人类了解到自己的来历。所以没法完全推翻进化论而已。如果进化，可以进化出发展到如此规模的人类，那为什么整个地球仍然只有人类这种高智商生物存在。这么适宜的环境，为什么其他的物种中都没有进化出像我们一样的高智商生命体。不是历史缓慢的进化啊，是本源就不同。人类的始祖，就是人类。不是其他任何物种的进化。我以前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现在我亲身经历了才明白。现在如果不走，我们肯定会有生命危险的。因为这次逃出来的不止我一个人，罗刹们已经察觉了，他们正在四处搜寻我们呢！真的来不及了。快点吧！”
　　我已经听傻了。瞪着眼睛张着嘴望着他。他又说：“我现在是利用平行空间的裂缝才能出现在你的意识里。一旦空间裂缝愈合或者你的脑神经出现变化，也就是你忽然醒了，不但你走不了，连我也会被困在你现实中的世界里。现在你的脑电波已经开始不稳定了，这说明你快要醒了。我们必须在你完全醒来之前离开。你跟我走，好吗？算我求你了！”他正说着，忽然一把把我拉到了他怀里，接着抱着我打了几个滚。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天空的一角像被巨人掀起来了一样露出了一个大洞，从洞中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只大手和半张巨大的脸。在我没反应过来之前，这只手已经抓起了我旁边的人上去了。我看不清那个被抓的陌生人的长相，但是我看到那只手在不断缩回的过程中，另一只手已经拉住那个人的身体，把他撕成了两半。其中一少半躯体血肉模糊的被巨人塞进了嘴里。巨人的面貌非常狰狞。真的很像寺庙里见到的罗刹。只是不是雕像，是活的。而且放大了无数倍。这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最恐怖最血腥的画面。我都要吐了，闭上眼睛也是那白花花的肉被放在血盆大口中咀嚼的画面。袁野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他哆哆嗦嗦的说：“你看，我说罗刹存在，你还不，不相信。现在，知道了，了吧。”我的腿都软了，但是我也知道如果不是刚才他抱着我躲开了，那个被抓起来的人说不定就是我了。现在真的吓得连哭都不会了。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好厉害。扑通扑通的越来越快。这时候天边也开始崩塌，就像破碎掉的玻璃一样，天空和山脉都开始崩裂。一块一块的往下砸。袁野仍然护着我，但是眼睛的光亮却黯淡了。他用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低的说：“现在晚了，你被忽然出现的罗刹吓醒了。我们都得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我惊醒了。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可是噩梦还噩梦的是，我发现一切都不是梦。因为袁野真的就坐在我旁边。我吓得赶紧又闭上眼睛。可是在睁开，他还是坐在那儿。他倒是没搭理我。似乎还沉浸在刚才我梦里感受到的绝望和痛苦中。“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而且死了很久了。”我起身，颤巍巍的问他。他淡淡的说：“不是。你们看到的那些生病的情景只不过是罗刹们希望你们看到的画面罢了。因为他们不希望自己作为储备粮食养殖的家畜生活在对恐慌中。群体性的恐慌是非常混乱的，会给他们的养殖带来不便。其实中国古代也有这个，就是障眼法而已。”他估计是觉得有必要对我解释一下他这几年的遭遇，来缓解我的惊恐。于是顿了顿，又继续说：“我是二十岁那年被他们带走的。你看我现在还是当时的样子，那是因为在罗刹们生活的世界里，时间是相对静止的。当我们被带过去以后，就像是被冷冻了一样，可以非常持久的保鲜。直到，直到准备食用的时候。”原来他一直在寻找跑出来的机会，努力不让自己先被吃掉。可是，怎么努力？他不想说，我也不好问，只能脑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