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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二、血线(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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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第八章、此情须问天
二、血线(4)
天降淫雨,地起沧洪。
蜀中之地自苦多山,得利多水。山水乃天物,川府世代邑聚繁雄,全凭顺天意,应山水。
由古秦至前唐,及大宋开国,但逢这秋初大汛之期,每一场雨,每一次汛,川蜀安抚置府都必须详细测量、记录若干江河的水位,推演可能的变化。此事关乎万千民生,是以懈怠不得。
都江堰,更是每季测算记录中最重要的一处。今逢大水之年,都江堰的专属测记官记制章有良平日都长宿在崇德祠。
却说这章记制眼见连日的秋雨止了,赶着天色初明,便收拾好书笔袋,领了八个船工,带足绳索、碇石、竹篾笆等物,沿山道下山,绕过玉垒山麓,直奔宝瓶口来。
离着素昔量水的岸壁还有二三十丈之远,船工中有眼尖的已指着宝瓶口方向嚷将起来:“记制大人您看,那边好些子人来人往,是在做啥子哟?”
那章记制忙顺着他的手指张望去,只见宝瓶口两岸,与离堆相接最近处,果然有十余条人影匆匆来去。那些人无不身着隔水的皮靠,背负着麻绳、钢索、竹节等物,各自凿山不止,似乎正忙着往岩壁内安放什么物什。
都江堰地处成都府城西北,周遭皆山,住户也多为山中耕农,平素极少到此。何况近日阴雨连绵,路滑水深,堰上更是鲜见人烟。突然间来了这么一群人,实在是桩怪事。
朝阳耀目,章有良手搭凉棚眯眼看了,陡然间惊呼出声:“咦,怎的离堆之上也有人?”
众船工应声转了目光,人人瞅见一江之隔的宝瓶口那端,离堆峭壁上悬下数根长索,吊着身着同样皮靠的十来个人,那些人也是兀自凿壁。离堆上还有一溜人影,依稀可辨是专管放索子的,不时把人拉上悬下,忙碌不休。
“怪道哇怪道!”章记制不明就里,连声称奇,就要带着众船工上前看个究竟。不料才走几步,面前山路稍转,安澜桥分分明明悬在远处,众人又是一阵惊诧。
原来桥头赫然也立着不少身着皮靠的人,索桥彼端的鱼嘴,乃至两江凹岸凸壁之上,处处有人在凿壁置物,粗略一估,竟足足有六十人以上!
大雨刚停不过一两个时辰,这些人就冒险前来,而且齐力凿壁,往内置物,显然是计划在先。章有良自十八岁起担任记制一职,月月涉江测水,年年淘滩作堰,至今已过廿载寒暑,从来也未见过什么人前来凿壁,见此情状,心中疑虑顿生。
他领着众人又走近了些,离那些凿壁者约有十丈,唤过一个机灵的船工:“罗六,你去问问,这些人可有李置使的通令文书?若有,请他们拿与我看。”
他想了想,又叫过一个人:“汪辣儿,你去祠里再唤些人来,叫力气壮的把家伙都拿上,堰上可能有事。”
看着两名船工各自应声而去,章有良不由攥紧了手中的书笔袋。
他做了二十年的记制,说到底不过是个管测水和记录水深的笔墨小官,一生兢兢业业,一世未入品级。他向来只懂得测水记水,直是到了此刻,才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肩上其实扛着些从未想见过的权与力、道与义……然而到底是些什么,他也未有再去品,再去想。
事变遽然,也不容他再想什么——
那船工罗六跑下山,直奔宝瓶口,一手拉住一个凿壁的喝道:“你们是哪些来的,怎敢在此凿壁?你们可有置使李缪大人的手令,记制大人要看!若是没得,凿坏了堰堤,十个脑袋你们都赔不起!”
罗六话音刚落,便觉脖子一凉——那股寒气透着骨髓冲入脑际,他眼前的人人物物就此一空,化作一片漆黑。
章有良还来不及出声,身边剩下的六个船工已惊恐地大叫起来——他们都清清楚楚地看见,就在罗六说话的当儿,岸上另一个穿皮靠的人径直走到他身后,不声不响地低下身子,用一把弯刀,轻轻巧巧便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
没头的身子还在冒血,年轻船工鲜红的热血直喷入一江清流。那皮靠人提着罗六的脑袋站起,往山道上看来。他像是才发现章有良等人,突然用血刀往这处一指,口中哇啦哇啦地嚷过几句外族的言语。
一名身着皮靠的魁伟汉子从山侧转出,那人也说了几句外族话,将手一挥,十个提着弯刀的皮靠人齐齐蹿上岩壁,急向章有良他们冲过来。
“快跑!”章有良意识到这些不通武艺的船工一但被他们截获,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他虽然骇得浑身冰凉,但想到这些朝夕相伴的人都会像罗六那样横死眼前,就勉强运足了一口气大喊起来。
“跑!上山!让大家都跑!”章有良喊完最后一个字,连腿脚也软透了,眼前晕出大片灰雾。一个船工眼疾手快,将迷迷蒙蒙的他从逼到咫尺间的刀锋下拽了出来,拖着他跌跌撞撞往山上跑去。
跑出不过五六步,迎面又有一人逼来,竟是那魁伟汉子本人。那人一刀便将船工拖着章有良的那条手臂齐肩斩下,又和血补上一刀,将他整个人齐腰劈作两段。
章有良神智堪堪清明,便见一条血淋淋的断臂紧抓着自己的胳膊,直吓得魂飞魄散,仰面便倒。他甚至都忘了腿脚要如何挪动,只是双手牢牢捏着他的书笔袋。
那壮汉伸一只手将章有良拉住,举刀要剁,忽然顿住。
他的面颊宽阔,生着一双棕黄色的眼睛。他用这对黄眼珠子上上下下将章有良打量了一回,然后露出一个笑:“你就是此地的记测官儿罢?甚好,我主公吩咐过,可留你一命。”
他言语时刀已挥落,刀风击在一旁的林木上,参天的古木顿时裂开一道大口。
那汉子如捉小鸡般提着章有良下山,口中高声道:“主公有令,除了这个官儿,崇德祠里的人,一个都不要留!”
※ ※ ※
都江堰。
一江碧波,过鱼嘴,滤飞沙,分作清浊缓急两道流水,各司千顷良田灌溉之职。从秦蜀守李冰作堰至今,千百年已去,滔滔无回。
安澜桥木石为桩,竹缆悬接,一桥横飞水面,连接内外两江,宛如神龙临渊。
青衣人背负双手独立桥头,江风拂动他的大氅,翻飞如翼。不知何时起,他已站在那里,好像驾驭着这渊上的神龙,将往九天飞升而去。
身着皮靠的魁伟汉子大步而来,依着黑汗的规矩向那青衣人恭敬行礼,口中道:“主公!记水官已拿到了。”
青衣人颔首转身,一张英武的面孔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他,赫然是——江南万樱、蜀中凤麟两庄之主!
他是律南天!
那魁伟汉子,即是以行商身份往来蜀中的黑汗大人穆尔达。
穆尔达得令挥手,便有两个身着皮靠的武士将软作一团湿泥也似的都江堰记制章有良搭至桥头,抛在岸边。
穆尔达上前一手揪住了他,恶狠狠道:“小官儿,这两江堰坝堤口,水最浅、江最险的,都是哪些所在?”
章有良两手抓着书笔袋,瑟瑟直抖,嘴唇哆嗦了几下,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他的身后,宝瓶口以下水色一片鲜红,数具船工的尸首漂浮其中。那十名皮靠人此刻一一回头复命,想来崇德祠内几十口,全已遭了血洗。
见他只抖不答,穆尔达性急,便要提刀砍去。
律南天喝道:“住手!”那汉子便是一震,连忙收刀敛身,候在一旁。
律南天微微一笑道:“大人莫惊,这原也不关大人的事。我等诚心诚意向大人询问,还请大人赐教,我定保你平安归家。大人这般年纪,想必也有妻子儿女,你若不想他们等回一口棺木,还是答了我们罢!”
那章记制死死瞪着他,抖了良久,方才哆哆嗦嗦开口道:“你们……你们在往山里……放……放……放……硫磺硝子!”
律南天笑而不答。穆尔达怒道:“谁问你这个!”
章有良面如土色,不住喃喃道:“你们要炸山毁堰……你们要炸山毁堰……”
他喃喃了十来遍,突然暴喝出声:“不行!!”
他暴喝的同时,矮小瘦弱的身躯亦奋力从地上弹了起来,倾尽全力,将手中的书笔袋远远地抛向江心!
律南天见状当即飞跃而出,凌空叠步,两纵之间已将那书笔袋抄在手中,他却直直下坠,眼见将要坠进江心时方才将身子一旋,真力激压,凭空迫起数丈的白浪,他便从容踏浪而返。
他一脚踏上桥头,扬了扬手中的书笔袋道:“记制大人好聪明,可惜我也有几分手段。这样一来,你却可以好好睡去了,免得妨事!”
听他这般说,穆尔达立刻一手狠抓住章有良的颈项,将他提鹅价提起,向山壁上甩了过去。章有良瘦小的身躯重重撞上岩壁,当即喷出一口血,顺着峭壁滑落江中,与那些船工尸首漂在一处。
律南天将书笔袋抛给穆尔达,道:“一切从速。知会所有人,阻水之后立即启程。”
穆尔达自书笔袋中取出测记水位的簿子,一边翻看,一边吩咐众武士调整凿山的位置,再将一根根填满硝石硫磺的竹筒塞入岩壁山间,竹筒之间的引信皆置在竹管中,缝隙以白蜡封死,便无惧逢水遇潮。
人手充裕,办事自然迅捷,不过两个时辰,律南天所率武士已在各岸都连上了硝石火器,宝瓶口一带按记测簿子上的记录,特为选了山势陡峭水浅湍急之处,多多排布火药,仅离堆悬崖之上,就凿了二十二处火眼,全部用竹筒布线连接,只待点火引爆。
天日已高,穆尔达满面泥汗,急步行至安澜桥头,向着倚在桥头石柱上凝望江景的律南天道:“可汗,一切都安置好了,何时点火?”
律南天低叹道:“华阳天府之地,今夕往后,便再看不到了。穆尔达啊,这火一点,乐山一代数日间便将沦为一片汪洋。”
穆尔达道:“可汗,那《梵天鉴》上所载的凌云窟火麟之血,凡人沐浴后真能化身为刀枪不入的奇兵么?天地间竟有这样的神物!”
律南天摇头轻笑:“穆尔达啊,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足够你我惊奇。昔日扶余国主已窥天地奥义,《梵天鉴》上处处天机。‘水淹半山,麒麟现世’,此话断无讹错。封宝瓶口,毁都江堰,乃令导江之水激涨的惟一之法。诚然苍生涂炭,但苍生不过无数庸人。庸人无辜,庸人亦无用。”
穆尔达躬身道:“可汗英明。”
他的虎背熊腰方才恭敬地弯折下去,他的身后便响起了一串脆亮的击掌声。一个声音喝彩道:“不错不错,好计好计!我虽是个无用的庸人,却已将你们这英明的好计,摸了个一清二楚!”
律南天急转身!
穆尔达急转身!
就连岸上正在排布火器准备火种的武士们,只要是能够听到这一声的,无不瞬间僵住手脚,向这边急转过身来!
然后,他们都看见了一袭锦缎衣,一副肥皮囊。
那皮囊之上样样俱全,唯独少去一只鼻子。原来该是鼻子的地方塌陷了下去,变成又扁又平的一块黑痂。什么时候血痂脱落了,那里自然也长不出新的鼻子来,只会是几块碎皮肉,远看好像膏药,近瞧有如裂瓜。
这副包裹锦衣独缺鼻子的肥硕皮囊不属旁人,正是“蜀中一品拳”郝元礼。
※ ※ ※
郝元礼一壁击掌,一壁笑嘻嘻地从飞沙堰西南转了出来。
他刚丢了鼻子没多久,说话的声音十分奇怪,像是对着一只缺口的酒坛吹风一样,很是可笑。
但在场的人,甚至连律南天在内,并没有一个说他可笑,也没有一个真正笑上一笑的。
笑得出的人,只有郝元礼自己。
郝元礼击掌笑道:“律大庄主真是英明盖世!姓郝的若非这般庸人,恐怕早就入了您的眼,着了您的手段!”
律南天点头道:“无错,郝大侠,我是把你给忘了。郝大侠从山庄一直跟来此地,却直到此时方才现身,莫非是想同律某谈一桩买卖?”
郝元礼连连摆手道:“岂敢岂敢!姓郝的又无辜又无用,焉有资格同纵横草原的‘青之可汗’谈论买卖?您只消一个指头便能将我碾死,现下还不动手,不过是怕除我之外,另有他人隐在近旁罢了!”
律南天眯起眼睛,唇角略勾:“郝大侠连‘青之可汗’的拙称也能打探到,怎可算得庸人——哦,律某想起来了,眉州那夜,郝大侠也在,您倒是守口如瓶,未曾将消息卖与少林和尚。”
郝元礼打个哈哈:“和尚头顶光光,钱袋也光当当。‘青可汗’的身份非比寻常,难道我要他们拿几声‘阿弥陀佛’来换?”
穆尔达忍无可忍,扑上一步吼道:“你究竟想要怎样,直说便是!”
郝元礼退过两步,扇着一双肉鼓鼓的肥手,故作畏惧形状道:“哟!哟!穆爷财大,自然气粗,连说话的声调儿都比旁人粗上三分!您与‘可汗’不同,可是我的金主,我怎敢得罪您呢——有多少条件,我也不与您谈的,我得与您的金主儿谈去。”
律南天伸手示意,命穆尔达退后。
他勾着嘴角,不疾不徐道:“郝大侠说的是。有什么与律某谈便可,何必假他人之口?”
郝元礼抬起肉掌又击了两下,大笑道:“爽快!郝某人并无什么非分之想,那些什么‘《梵天鉴》’、‘麒麟血’,我是从未听过;一会儿堰堤毁了,乃是天灾,并非人祸;他日江洪直下,水淹乐山,也都与我无关,但有一条——”
他说到这里,大着胆子蹭近了几步,伸出三根手指:“律南天,你得答应我三件事!”
律南天的笑容渐渐晕开,变得阴晴难辨,就好像烟雨迷蒙时,春江上的水雾。他笑道:“律某最赏识有条件的人。有价的东西,方能拿出来买卖,否则空值连城,实也一无用处。”
郝元礼闷哼了一声,脸上堆笑道:“我的第一个条件,便是要你在蜀中所置的一半商铺!”
律南天笑着摇头道:“好。蜀中不过方寸之地,全数让给你又如何?郝大侠太客气了。”
郝元礼笑得牙关紧咬,不觉又走近了两步,声音也更大:“不错,他年你有了刀枪不入的铁军,称霸神州指日可待,蜀中这点金银又算得什么!御猫子展昭已是你的阶下囚,要杀要剐要放全都随你,不过他有一个相好的,就是那个独眼的小哥儿,那日在山庄救了白玉堂逃脱了。第二件,我要那个人,你们若抓到他,不许碰坏了,务必送来给我!”
律南天仍旧且笑且摇头,道:“好!他叫聂风,是展昭的师弟,若我见着他,必会送来郝大侠府上。”
郝元礼道:“我的第三个条件,就是要你律南天亲自对天发三个毒誓,发誓不得杀我!”
律南天苦笑道:“郝大侠,你已知我非汉人,我们契丹人盟誓乃是大事,须得祭祀为先,怎可儿戏?我若想杀你,方才已动手了。我看郝大侠也算个人物,实在不愿杀你,请你莫要逼人太甚!”
郝元礼厉声道:“你他娘的当我是傻子?我未与你要上许多,就是知道不能逼你杀我!但如今我知道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太多,我既然敢来,就是要你明白我若死在你手,天下武林人人都会知道你律南天屁股上几颗烂疮!你……”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他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但他已无法再说下去!因为在吐出这个“你”字的刹那,他满眼中都只剩下一个笑、一张脸!
律南天的脸!
律南天与他之间明明还有十多丈的距离,且相隔处皆是险壁,绝难插足。但律南天偏偏只用了他吐完一个字的时间,就已到了他的眼前!
只是一刹那!
只需一刹那!
刹那之后,律南天便即作答。他作答不用言语,而是用——腿!
只一腿!
这一腿快如雷霆,眨眼间已重击在郝元礼的心口。
他已不必说完最后的话!
他那肥硕的身体已被这一腿平平踢飞数丈,接连撞断了若干古木,方才倒地。
这一倒下,就永远不能再起来。
因为他已是个死人。
那腿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线,就像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律南天缓缓地将腿放下,站定,轻叹道:“郝大侠,从来没有人能够教我对天盟誓……”
“因为我就是青天,青天就是我。”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天盟誓。”
这番话狂妄已极,但由他这般轻描淡写地叹出来,竟非但不觉狂妄荒谬,反而带上了一种惆怅的感觉。
青色的大氅翻飞依旧,律南天慢慢地转身,低低地叹息:“如今他也死了,确实再没有人能够阻止我。”
远方,青天湛湛,江水滔滔。
他叹息着,凝望远江。色泽醇冽有如兰陵美酒的眼眸中,漫溢着无法填补的寂寥。他好像已经透过这眼前的风物,看到了别样的景象……
他叹息道:“是你逼我的……你啊……既然你的眼里向来只有神州,没有其他……那么我便将整个神州都拿在手里,给你看。”
——到了那时,你会不会停下来,好好地看我一眼?
穆尔达奔至近前,躬身道:“可汗,何时点火?现下能人都在成都,再拖只恐夜长梦多。”
律南天道:“现在罢,让他们都撤出去,只留下点火的人。其余人搜一搜周围,看是否真有旁人。找到的,不管是否窃听,杀。”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面容一派冷漠。此刻他的心,就如那千百年来的苍穹一般,已视苍生万物为刍狗。
一令既出,“天意”如此,“天命”难违!
是否真就无人再能违抗?
——答案,霎时已随风而至!
“不必找了!还有我!”第一时间回答他的,并非他身旁的穆尔达,而是隔江对岸的离堆之上,一道森寒的刀光!
与及,一条挺立的素色人影。
那人有一头柔丝般的长发,正与江风纠缠,狂舞不息。
那人横刀扬声:“律南天,若想杀我,就自己过来!”
律南天望了他一眼,便是一笑。
他这一回,才是真真正正,打从心眼儿里笑了出来。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他的笑居然还能和煦如昔,一似春风。
律南天笑着,连声音也温柔了许多。他笑道:“原来是你啊,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