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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六、狼纛(下) ...

  •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第六章、陈迹怅人非
      六、狼纛(下)

      晴朗夜空风云骤变,刹那间众星退位,只余浓云泼墨,狂风怒嚎。
      并不开阔的庭院经过一场剧斗,此刻站的倒的,两百来人散布四方,却在同一时间全数噤声!
      人——皆无声注目律南天,脸上不约而同地闪现着惊怖!
      惟云与展昭二人面色镇定,但四道目光,也都静静凝望同一个方向——
      律南天的胸前!
      律南天精明过人,最擅观色,当即便知不妥……
      他连忙低头看向自己胸前,一看之下,整个人顿时如堕冰狱……不但脸色煞白,连周身的血液也似在瞬间冻结!
      他的胸前——
      方才在云的“悲痛莫名”之下,他周身已遭乱剑割伤,衣襟上伤痕相叠,几层的衫子都被划透,再加上展昭猛力一扯,他上身的衣衫都成了碎布条,一缕一缕挂在肩背上,露出满身的血肉模糊……
      但众人惊的根本不是他的伤势!而是……
      简伯青第一个惊呼起来:
      “刺青!狼头刺青!”
      虽然火光俱灭,虽然天光昏暗,但——此时此地,这两三百人,只要不是瞎子,两三百双眼,无论如何都已清清楚楚地看见……
      江南名商巨贾、万樱山庄的堂堂世家子律南天的胸膛肌肤之上,赫然纹着一枚——
      眦目咆哮的狼头!
      这是——宋国宿敌契丹人的图腾!

      传说突厥先祖与野狼交合,狼生十男,其一阿史那氏自立一族,牙门建狼头纛,召聚族人。他的后人宿世征伐,称雄一方,后分治为若干部族,兄弟间相约子子孙孙皆在胸前纹此狼头为记,示不忘本。
      岁月荏苒,百代飞逝。阿史那的子孙多已湮灭无踪,惟数百年后,混同江(即今松花江)流域兴起遥辇氏八大部,自称阿史那之后,结盟缔约荣辱共存,并复以“狼纛”为记——
      他们,正是契丹的先人,辽国的宗祖!
      律南天世居江南,他的胸前,怎会纹有辽人的图腾?
      难道仅仅是一个巧合?

      “是……就是这狼头!当年我随老帮主杀过契丹狗……他们胸前纹的……就是……就是这个狼头!”简伯青之后,又一个老丐哆嗦着嘴唇嘶吼起来。
      静默的人群顿时炸了锅,爆出无数灼人的火星:
      “什么?!难道他……他是契丹狗!”
      “律南天,你竟然……”
      “契丹狗!这契丹狗骗了我们!”
      “契丹狗挑唆咱们内斗!”
      “大伙儿一起上,先剁了他再说——”
      辽宋为仇多年,虽自澶渊之盟后再无大战,北方边境上的劫掠冲突却始终未曾停息。尤其近年宋夏交战,辽以夏之父国自居,不仅援夏以兵马粮草,更在兵危战凶之际屯重兵于幽蓟边界,砺刀秣马,觊觎中原国土,欲收渔翁之利。
      中原好武男儿,三代内难有与契丹无仇之人。大家乍见狼头刺青,个个热血冲头,谁还理会什么南北武林蜀中方寸,一时间都嚷嚷起国恨家仇来,刀剑齐举叫骂连篇,场面顿时大乱。
      “收声!”混乱中传来一声沉喝,乃以内力迫发,响若雷霆。正在激愤中的人群齐齐一懔,循声望去,只见展昭面沉似水,双目带煞,冷冷压过全场。
      简伯青见状,亦高高抬起两手,大声道:“大家先静一静——”
      二人毕竟一是中原南魁,一是丐帮长老,众人纵然情绪一时无法平复,却也有不少看在展昭与简伯青的面上安静了下来,各自稳定心神。
      狂风呼啸中,展昭缓缓调转目光,直视律南天的双眼,静静问道:
      “律大哥,你是契丹人?”
      他说得很慢,他的声调异常平静,他的目光仿佛冰冷剑锋,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印象中的他,从未有过这般的冷……
      这一股冷意,直透心髓……
      律南天微微低头,避开展昭的目光,沉默无言。
      圈子外便有人嚷道:“律南天,你胸口这狼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今日你务必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从纹身暴露的一刻起,他已知今日必逃不过这一问。
      律南天沉默半晌,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道:“律某确系阿史那子孙、遥辇氏八部之后……”
      在场诸人多为武夫,识得成筐大字的已是凤毛麟角,何况这阿史那与遥辇氏的典故着实荒僻,是故大家你望我我望你,没有几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于是又有人嚷了起来:“我们管你什么那什么遥的,你先说清楚,这狼头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不是契丹狗?”
      此问入耳,一贯温文处世的律南天亦面色陡变。他剑眉一蹙,双拳蓦地握起,转脸冲着问话传来的方向怒吼道:“不错!律某正是契丹种!那又如何?连年征战烽烟燎原,难免死生胜败!汉人亦杀了多少契丹儿女,莫非只为在口舌上争这一点便宜么?!”
      说罢,他将拳头捏得更紧,一咬牙不再多言,立即转身,迈开大步欲往庄园大门走去。
      这“正是契丹种”五个大字,众人总算是一个一个入耳嘣脆,听得分明。至于前情后理,根本无人在意。刹那间混乱再起,喊杀之声振聋发聩。
      简伯青面色阴鸷,缓缓逼上两步,问道:“敢问律大庄主,你万樱庄世代的家业皆在江南、中原,何以年前突然来到蜀中?”
      “自云怒堂易主之后,无论水旱的买卖你都急于插上一只脚,不知其故安在?”
      “南侠入蜀,你处处伸手事事张罗,这份儿热心前所未有,这又是何故?”
      “莫非你律家本是辽人胡种,潜入咱中原多年,就为候着这般江湖大乱,好让你们契丹兵马趁机南下?!”
      简伯青声色俱厉,这一番追问咄咄逼人,但律南天一概置若罔闻,兀自迈步……
      只是他这拒绝回答的举动,看在此刻众人眼内便无异于默认!
      “弟兄们!莫让这辽狗跑了!”
      随着一声大吼,突然有十数支钢镖从人群中急射而来,直奔律南天的后心!
      镖至半途,突被一道炽烈掌风截断,尽数打落在地。
      “哪个暗箭伤人,丢尽大宋颜面!”展昭掌心红光殷然,戟指怒喝。
      “展南侠,与这契丹狗还讲什么道义!”圈外吼声又起,另一方又有二十多枚暗器飞来!
      “小心!”展昭掌风一带,又将暗器扫落大半,仅剩四支飞镖距离稍远鞭长莫及,只得扬声示警。
      他见那四支镖力道准头都不佳,心知律南天只消稍一偏身便能避过。谁知镖已到了跟前,律南天一等的高手,上半身竟动也不动!
      噗!噗!噗!噗!
      四声闷响!那四支钢镖居然无一例外狠狠钉入了律南天的脊背,霎时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众人见他中镖,人人雀跃,场中顿时欢呼连声。
      展昭显然大为意外,镇定如他亦不禁目露震惊。
      目下至少有一两百人恨不得直冲上前将律南天生吞活剥,他,难道还不打算一避?
      律南天满襟剑痕,肩背上犹钉着四支钢镖,热血汩汩而下。他背向着庭院,加之天光晦暗,人们看不清他面上神情,只见他放缓脚步,笑了一声,道:“贤弟,有心了……”
      这句话分明便是对着展昭而说,展昭闻言缓缓道:“你这又何苦?”
      在场众人多数听不清二人对话,只道他俩将要交手,纷纷沉了心气等看热闹,一时叫骂之声反倒小了许多。
      之前一直带头起哄的那个声音却又嚷了起来:“展大侠还与他废话啥子,契丹狗杀我大宋几多百姓,不如早早结果了他,为我们宋人报仇!”
      展昭循声一瞥,只见后来帮着律南天擒云的一班掌门中,有一颗光秃秃的脑壳往下缩了一缩——此人正是月前被云怒堂掀翻下马的蜀中人杰之一,白沙帮主林沓石。
      他虽丢了香堂,折了权势,其实还有几铺买卖在手,并非无家可归之人。律南天入蜀后经手的生意门类极广,这林沓石的买卖也少不得与万樱庄有所冲撞,碍着律南天有钱有势,他却因得罪了云怒堂正走背字,也只得明服暗恨。现在捞着了把柄,自然要趁机去了这买卖上的对头。
      顺风顺水时锦上添花,青云跌足便落井下石——这样的人,何时何地都少不了那么几个。
      律南天并没看林沓石,只轻轻冷笑了一声——他固然听出这蓄意挑拨的乃是何人,可是以他此刻的处境,又能如何?
      林沓石这一催促,等看南武林两大高手对决的众人亦跟着起哄,不少人敲打着兵器叮当作响,庭院中喊杀之声一浪高过一浪,直比搭台唱戏之时的喝彩还要热闹。
      ——不过人生如戏,试问世间,谁又不是戏子?
      舞台小天地,天地大舞台。为生存,为目的,哪个不是施展浑身解数,七情上面倾力出演,但求获得一个自己满意的结局才落幕而去?
      只不知,在这人世的舞榭歌台,每个人所担当的角色是否能由自己挑选?
      每个人的结局,又是否真能如自己所愿?
      喊杀声中,更有不少人拥挤上来,将庄园大门挡个严实,明摆着不肯放律南天离开。
      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律南天身后的展昭。
      展昭没有动,他只是静静望着律南天的背影,淡淡问道:
      “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那声音、那语气,依旧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淡得……令人从心底透出一股寒冷……
      “贤弟,恕为兄不能给你答案。”律南天蓦然转身,双眼直直望向展昭,那眼神中,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又仿佛……压抑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若你要为兄这条命,我……双手奉送便是。”
      他说着双手一抬,“嗤啦”一下将已然破碎不堪的衣襟扯开,露出赤裸的胸膛,和胸膛之上那枚狰狞的狼头刺青。
      “若因我是契丹人,你便不再信我,那就如大家所愿,一剑杀了我吧!”

      这一声吼惨厉决绝,正在喊打喊杀的众人亦不禁心头一震,整个庭院霎时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到了展昭身上。
      ——汉人胡人,中原草原……是否这十年的交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哀的结局?
      ——如今律南天选择将生杀大权交予展昭,展昭……他又会如何选择?
      ——辽宋世仇,生在这个年代的他们,可还能有选择的余地?
      展昭忽然动了。
      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上前去。
      有人憋住了呐喊,有人握紧了兵器,有人屏住了呼吸,有人已准备好了跃起扑出助南侠杀敌的招式……
      然而,他们看见的却是——
      展昭缓缓走到律南天面前,抬起右手按在左襟,微微一躬。
      ——这分明……是草原上的胡人相互致敬的礼仪!
      展昭直起身来,道:“某乃乌桓辗迟部后人,与契丹八部同属狼种。”他转过头,目视已然愣在当场的众人,“倘若不是汉人就要死,那就先杀了我!”
      ——契丹原为北鲜卑一支,乌桓亦是鲜卑血裔,汉姓展氏其中一脉正是鲜卑姓辗迟氏遗族,是以追根溯源,中原南魁身上流的恰也是北疆狼血!
      只是寻常人在此群情汹涌之际,怕要对自家血统避之不及,展昭反倒自报家门,如此便无异以性命相护律南天,全场听闻,霎时一片静默。
      只有大风兀自呼啸……律南天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般望着展昭,望着他闪掉月白的大氅,然后将它披在自己肩上。
      那双深黑的眸子仍是一片令人心寒的淡定,这对眸子的主人直视着他,缓缓说道:
      “你救过我的命,又待我如兄弟,我不管你是汉人还是契丹人,只要是个好人,便做得起我展昭的朋友。”
      他的目光令人寒冷,他按在他肩膀上的双手却如篝火一般烫热……
      ——以致一刹那,他有种冲动想要一把攫住……
      然而在他伸手同时,那双手却已抽离。
      他只得将手落在肩头,轻轻拉紧那件大氅。
      这件衣裳,原是自己赠他……

      展昭蓦地抽手转身,只因正在此时,有一名小丐跌跌撞撞挤进人群,一面跑一面大喊道:“简长老,不好啦!不好啦!”
      简伯青一见那小丐便是一愣,分人群上前道:“什么不好了?你不在分舵,跑这里来做啥子?”
      那小丐呼天抢地道:“云怒堂那些龟儿子,使银子买下了城隍庙周围五里的地皮,才将大帮子人过来赶我们走,我们不走,他们就放火烧了城隍庙!长老,为首那个姓秦的打伤我们好多弟兄,还有那个锦毛鼠,拿着火把上上下下,片瓦不落地点呀……眉州分舵已教他们占了!”
      他连哭带说声音凄厉,在场众人皆听了个清楚明白,霎时丐帮及蜀中各路豪杰人人面露惊诧,连简伯青本人亦愣在当场!
      此时各路豪杰方才留意到,云怒堂帮众中虽也有不少一开始跟着叫骂针对律南天,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个个沉默肃立,显是有人刻意压制过了。
      简伯青想及这层,不由转头望向那云怒堂主,只见在方才的混乱中一直不言不动袖手旁观的云,此刻亦徐徐向他一瞥,嘴角更勾起一抹冰冷的邪笑……
      ——好个姓云的!他亲身前来刘家庄园,扬言放火撵人,又请白玉堂出面助拳,弄出这样大阵仗,原来却将大股人马指向了城隍庙的丐帮门户。他简老鬼在此拼死拼活力保庄园,不想正中了他声东击西之计!一城分舵落于人手,丐帮在蜀中真真是栽了个前所未有的大跟头!
      “姓云的,你好计谋!”一手指着云的鼻尖,从未怯战的简老鬼气得手都在抖。
      蜀中豪杰人人噤声,皆目瞪云。
      云冷冷扫视全场,道:“地契在此,”
      “还有谁来?”
      此情此景,他只重复着他的挑战,直将在场所有豪杰视如无物!
      简伯青浑身颤抖……一直以来他对一己实力的自信,他坚持在此巴山蜀水挣出一方天地的意志,都在今夜受到了致命的打击……意志的溃败令他恨不得与眼前这片殃云同归于尽!他蓦地大吼一声,摇摇晃晃冲上前去……
      却,被一只冷定的手臂拦阻。
      “简长老,云堂主要这块地皮而已,我们何妨让了给他。”展昭看着简伯青,微微一笑。
      众人闻言尽皆一愣,就连云的冷眸中也闪过了一丝意外。
      展昭微笑着转向云道:“云堂主既然花去银两,某等只得割爱。”说着指指方才撂在地上的包袱:“你看,某连行李都已执好,天亮前必同大伙搬出庄园。”
      云目光森寒,缓缓打量了他几眼,仍旧用那毫无抑扬的声音道:“好,”
      “我便信你。”
      说罢一抬手,将银龙剑掷还律南天面前,更不逗留,斗篷一扬,转身径去。
      云怒堂帮众眼见展昭承诺让地,心知己方已操胜券。人人兴高采烈,个个重燃了火把,依旧怀抱着钢刀,紧紧跟随堂主鱼贯离去。
      蜀中群豪难免仍有不服气的,背后骂道:“别个挖老娘舅的坟茔头,死人肚子里掏金锞儿,硬是有钱。”
      “拿了这钱买宅置地,住了还不断子绝孙!”
      这话声音不小,恰被云怒堂队尾的帮众听了去,都是年少气盛,哪个禁得住这般咒骂,立时就有三五支火把脱手掷向说话之人,说话的拉刀子挡了火把,接着便朝扔火把的少年身上招呼!
      他们毕竟都是蜀中帮会之主,云怒堂少年帮众虽则人多,武艺却远不能与这些会首门主相较,冲突甫起,立刻便有数人中刀倒地。
      惨呼传来,直行直过的云蓦然转身,一向冷无任何表情的双眼内,乍然闪过一道——
      凶光!
      身后突然传来展昭的声音:“小心!”
      然而早在这一声传至耳廓之前,蜀中群豪已觉眼前骤然一黑!
      刹那之间,云怒堂主已如一头巨大的蝙蝠扑至众人面前!铁掌暴出,一左一右印上其中两人的胸膛!
      两人顿时撞开一切倒飞出去,狠狠砸入东西两面院墙,胸骨凹陷,当场喷血而亡!
      血花还未落地,云已马不停蹄地扑向第三人!
      高声喊喝同时,展昭人亦随之掠出,直插云怒堂主面前。不料云脚步骤换,整个人如鬼魅般一闪,便擦过展昭转至他背后!
      ——云踪魅影!展昭心下一紧,再转身回手已然不及……
      这魁梧汉子不动则已,一动即快若奔雷!惨呼又起——第三人躲闪不及,亦被一掌轰中胸口,胸膛生生给击穿一个大洞,鲜血透背飞溅!血溅身后一人同时,数片碎骨亦随之射出!第四人根本始料未及,顿给碎骨割喉而过,倒地翻滚!
      方才动手砍伤云怒堂帮众的不过五人,眨眼间已有四个被当场格杀!众人见云动手毫无征兆,出手即无比凶残,全场震骇莫名!
      呆愣之际,云已回身再扑第五人!展昭尽施身法抢至云身侧,见他杀招已出,只得出掌阻截!
      云虽则功力稍逊,惟意在必杀,出手极重,展昭于仓促间却运力未足,这一掌仅将他掌势推得偏了一偏。眼见那第五人纵得活命仍难免重伤,蓦然又一道人影闪过,急将那人拖过一旁,险险避过一击!
      这第五人不是别个,正是那白沙帮主林沓石,他此刻险逃一死,不禁感激地望向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望之下,只见救他的也不是旁人,却是他方才还在处处挤兑的律南天!
      云怒堂主一击不中,双臂又再霞气缭绕……展昭瞥见林沓石无恙,喝一声:“律大哥快退!”话出口,一蓬云霞扑面,重掌已随之而来——分明是排云掌第五式“乌云蔽日”!
      庭院内人群拥挤不宜久战,必须速决!展昭见云运掌较初见之时倍为诡谲,心下不敢怠慢,即以烈阳掌十成功力迎击!两掌一碰迸出巨响——而与此同时,展昭神情骤变!
      他色变,只因云——招变!
      两掌一对虽发巨响,然触手虚无……云一声冷笑,左掌骤翻——
      这一招根本不是“乌云蔽日”!这一招其实是……
      一道火龙穿云而出,如电直射正随律南天后撤的林沓石!二人完全始料未及,律南天肩膀顿给火龙擦着,飞跌一旁……而这道贯满展昭十成功力的掌劲,就结结实实地轰中了林沓石的头颅!
      “啪嘞”一声,血浆如烟花爆散——刚刚才为险死翻生松下一口气的白沙帮主,霎时变成一具倒毙在地的无头尸身!
      ——排云掌第三式“翻云覆雨”!
      他竟借展昭的烈阳掌劲来击杀林沓石!一时就连展昭也怔在当场,蜀中群豪更皆噤若寒蝉,一时只觉这云怒堂主非但心思莫测,行事更是霸道狠辣。此举藐视群豪之余,更无异直接向展昭示威,难道他云怒堂竟自负若此,不惧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
      场中一片死寂,唯余被碎骨割喉那人垂死挣扎之声。那人拼命以手扼住喷血的脖颈,在地上翻腾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胜败,各凭本事,”
      “别动我的人。”云怒堂主冷冷扫视全场,丢下这句一断两截的说话,便自泥塑木雕也似的人群中穿过,大步离去。
      云怒堂帮众眼见堂主威慑群雄,更是兴奋激昂,抬了伤者欢呼而去。

      欢呼声消失了良久,刘家庄园内的沉寂才被一阵微微的唏嘘声打破。
      蜀中群雄如噩梦初醒,纷纷打量着院落内留下的血迹和尸首,人人都觉着脊背生寒。
      展昭只是缓缓走过去扶起律南天,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沉默。
      多么可笑!今夜一战,身为契丹胡种而遭众人敌视的律南天犹未伤及他人毫发;自相残杀喋血满地的却尽是蜀中汉人。
      这一番折腾下来,丐帮分舵失陷,蜀中众虎受挫,简伯青大伤,律南天遭忌,展南侠出师不利,唯云怒堂独获全胜。众人想及无不汗颜,个个心虚,一时尽都求救地望向展昭,纷纷问道:“南侠大人,如今咱们却要怎么办?”
      展昭道:“他们有备而来,不宜与之硬碰,如今我们更不可再互相猜忌,致生内耗。”说毕转向律南天,一躬到地:“英雄不问出处,律大哥仗义相助,我等多有得罪。还请大哥看在展某薄面上,原谅各位弟兄。”
      他原本并无任何对不起律南天之处,实是代群雄赔罪。
      众人见展昭如此,亦知再计较一点血脉来由只会不断授云怒堂以渔利,便也纷纷跟着赔礼道歉,律南天只略拱了拱手,却不答话。
      展昭见状便道:“天亮前咱们须得另寻下处,各位先去收拾准备吧——简长老,我几位师弟在后院遇袭受伤,烦请准备几辆马车,着人照应则个。”
      有人问道:“连刘家庄园亦让了给人,如今咱们住哪儿去?”
      展昭一笑:“庄子没了银子还在,这眉州悦来客栈的上房总还住得起的。”
      众人一听连忙答应,蜀中群豪自扶了伤者离开,丐帮弟子亦下去收拾家当,另有几名小丐跑去雇车,人群陆续散了,整个庭院又再沉寂下来,一时只剩了展昭与律南天二人。
      一直沉默的律南天忽而开口,道:“外面这么大动静,你那师叔师弟们倒都不出来了。”
      展昭笑道:“他们要是在这儿,你这回只怕更难了了……”
      律南天转过头,瞧着展昭一笑,抬手指了指他的衣领道:“既然是找‘他’去了,为何不把他带回来?”
      ——月白的袍领边缘,露出了窄窄的一抹黑,却是他来不及换下的夜行衣。
      展昭低头一瞧,淡淡一笑:“我是我,他是他。”
      律南天道:“你就由他继续跟着云怒堂为非作歹?”
      笑容淡去,展昭缓缓踏前两步,道:“我已将心思剖给他看过,我无憾了。”
      风起红尘,他的眼神仿佛飘去了不知名的远方。
      夜已将尽……
      不知在这个暗夜里,在那无名的深巷中,他曾对另一个他……说过什么,问过什么……
      而另一个他,又是如何作答……
      看不见他的眼神,然而却知道,那眼神一定是自己从不曾得见的温柔……
      不知怎地,律南天只觉眼前那个背影渐渐被风尘虚化,那淡淡的风尘隔在他与那背影之间,仿佛越来越浓厚,越来越遥远……
      他遽然伸手……却又不知下一步该要如何。
      ——眼前这人,哪怕近在咫尺,他如今亦不能触碰……
      伸手……又便如何?
      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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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情五百年》第七章预告 BY:清水比奈(感谢清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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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风:风策无相——来去自在,惟愿爱我所爱;畅行如风,能否得偿情衷?
      步惊云:云起无常——血手开路,怎洗一身冤孽?情义翻覆,奈何深陷江湖!
      白玉堂:水长大生——热血滔滔,难敌世事无常;七载情倾,难道刀折剑伤?
      展昭:火主大灭——成圣成狂,皆缘凡情执妄;关山踏破,谁教独我为魔?

      轮回情转牵两世,风云水火乱神州。梵天魔现惊千里,血涂江湖欲何求?

      蜀地中原,黑白两道,诸多豪杰齐聚成都,乃为一敌云怒。
      南魁北首,风云际会,前世今生陡然遭逢,可会心事尽圆?

      多情年少恨风流,试问多情者,究竟情归何处?
      正邪自古同冰炭,不知正与邪,到底谁是赢家?
      牺牲付出的结果,难道仅仅空余沉没青史的怨怼?
      时空倒错的最后,还是步步造就无法挽回的遗憾?

      野心勃勃的幕后暗手终得现世,他,能否乘乱坐收渔利,大获全胜?
      一意孤行的侠士武者誓与天斗,他,又将如何为人舍己,只手擎天?

      欲知以上种种精彩发展,请继续关注《惊情五百年》之最高潮——第七章“问谁领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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