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风云水龙吟

12、五、云怒（下）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第三章、夜长人奈何
　　五、云怒（下）

　　惊雷乍响！
　　莽莽苍天，也会为人间一对渺小的父子而——怒？
　　“小子，生而为人，节义最重！”
　　“爹，我明白。”
　　“很好……你去罢！”
　　店堂内鸦雀无声，只听见薛安父子的对话，一字一句。

　　——刹那间，白玉堂感到，黑暗的浓云动了。
　　坐在对面的云——他的身形虽仍冷定如磐石，然而那一身沉沉的死气，从见到薛家父子被擒的那一刻起，就蓦然开始翻涌……
　　白玉堂的眼睛眯得更细，亮亮的牙刃芒在嘴角狡猾地一闪——鲜血杀戮，阴谋背叛，都在面前一一上演，这人看得眼也不眨，还道他的心早变成了浓云包裹的木石；直到这件事，他终于有所反应！
　　果然如他所愿，他的脑袋虽然不大灵光，但他的心肠并没死去，不过是暂时冰封。
　　很好！这才不枉当他仰望浮云变幻时，心中忽然对这个难以理喻的家伙产生过的一丝……欣赏。
　　白玉堂顿觉心中一热——不知是眼前悲怆的一幕令他血气上涌，还是这块貌似冰冷的木头内里，有什么正与自己发出共鸣……
　　但他却亦不愿就这样……让他看穿。
　　于是，右手伸进了衣襟……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云回头一瞥，便看见白玉堂正趴在桌上，右手揣在怀内，咧着嘴一个劲儿贼笑。
　　“怎么，你想管啊？”
　　云没有答他，双眸持续着万里冰封。
　　“喂，我说你不会是真想管吧？江湖上这些打打杀杀的闲事日日重复层出不穷，你若个个都想管，穷你三生也没完没了……”白玉堂的笑容，除了漫不经心，便只剩下十二分的揶揄。
　　他笑道：“你不会这么傻吧？你若真想管……”
　　这句话没有说完。
　　因为他刚刚说到这个“管”字，云毫无征兆的一掌已猛然挥来！

　　心绪易……
　　招行缥缈难寻觅。
　　白玉堂究竟不是五百年后人，不会知道他这位仆人一双冷手所催动的力量，永远无法预料会在什么时间夺去什么人的性命！
　　他本想说的是：“你若真想管，就告诉我呀，见者有份！”
　　但他已没有机会说出了。毫无防备之下，他结结实实地中了这一掌，整个人当即被击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店堂的墙壁上。
　　耳畔的巨响显得很遥远……身上的痛也不甚清晰……在眼前变成一片黑暗之前，他只依稀看见……远处的云那一双冷眸中，瞬息闪逝了一抹——失望！
　　云低头，向桌面一瞥，那儿放着白玉堂还未来得及喝完的半杯酒——曾表示他俩正式结交的半杯水酒。
　　冷手一挥，将酒杯与桌一同扫翻！
　　他没有再看白玉堂一眼，便转身走向了薛安父子及云怒堂众人。
　　※ ※ ※
　　乔嘉仁在听到那句说话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被一条高大的黑影笼罩。
　　回头，一条短衣汉子如山屹立于身后。奇怪的是他自己和所有在场的帮众，竟无人留意到他是如何走过来的。
　　一下对上那人双眼，仿佛瞬间置身万载冰封的山顶……只觉心头一寒！
　　——真的很寒，仿佛这阴暗雨店内的湿气也随风吹进了心里似的……
　　这时他发现身边帮众们的表情很奇怪。
　　他们个个一脸惨绿，纷纷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有的双腿开始打颤，有的更连手中刀也握持不住，“呛啷呛啷”地落在地上……
　　他实在觉得他们很不象话，想呵斥，却喊不出声来。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顺着他们的目光，缓缓地……转到自己身上，转到自己的胸口……
　　他看见了短衣汉子的拳头，也看见了一个洞！
　　一个鲜血淋漓的大洞！
　　“啊——！！！”死亡的阴影霎时攫获了他，令他发出心胆俱裂的惨号。
　　“啊——！！！”仿佛被他这一声惊醒，四周的云怒堂帮众纷纷回神，也一齐惊叫起来！
　　乔嘉仁背后五尺之外的墙壁上，砖石龟裂成一个小小的圆环……在那圆环正中，赫然深深嵌着一颗——
　　犹在搏动的人心！

　　乔嘉仁带着恐怖至极的惨号倒了下去。
　　在场的皆是江湖上见过世面的汉子，且刚刚才经过一场血战，决非无胆匪类。
　　但谁又曾见过如此的力量，如此的凶残？！这一刻，多少人虽然站着，腿脚却已软得一步也不能挪动……
　　就在云怒堂众人皆为“云”的出手而震怖之时，郑昊突觉脑后一股恶风袭来！
　　他急忙低头闪避，哪知还是慢了一瞬，堪堪避过头颅，却觉一股冷气“噗”地穿透了右上臂，随着一道银光没入墙内！
　　——那是一支寒光闪闪的钢箭！
　　“秦岚！？你……”郑昊又惊又怒地转头，却见秦岚已再张弓搭箭瞄向自己身后。
　　“秦岚是云怒堂的人，容不得轼师自立的叛徒！”秦岚厉声说罢，疾箭飞射！却是一发三箭，郑昊挥剑鞘拨开直奔面门的那支同时，身后已传来两声惨叫——压制着薛家父子的两名帮众应箭而倒！
　　“薛副舵主，带弟兄们走！”秦岚一面高声呼喝，一面迅速搭箭放箭，不过眨眼功夫，又有五六名帮众被他射倒。众人本已吃了“云”一吓，现又见新堂主心腹突然反水，顿时方寸大乱！
　　薛安、薛畋和一众斗笠客一见，趁机挣脱束缚，纷纷跳起。薛安一面领着众人往店门杀去，一面高喊：“秦舵主，我们误会你了……”
　　“快走！”秦岚并不多说，只全神贯注地张弓放箭，不断放倒围追斗笠客的帮众。
　　“秦岚，你真敢叛我？！”又是痛又是怒，郑昊一张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他大吼一声拔剑出鞘，店堂内顿现一道五彩流光，剑势一卷，如云霞般向店内所有人铺下！
　　这便是郑昊赖以成名的“彩云剑”，剑路看似绵软如云，却是繁复诡谲，见云霞者目迷五色，闪避无从，必伤于此“彩云”之下。
　　秦岚见郑昊出手心头便是一沉，但他的手已即时扣住八枚钢箭——那是他能够同时发射的最大箭数，在郑昊右臂受伤的情况下，应能削去彩云剑三分之一的杀伤力……
　　即使明知不敌，他也要倾尽全力，哪怕多救一个弟兄脱身，也是好的！
　　此刻，几乎所有人的眼珠都被“彩云剑”的五色流光夺了去，无人注意到秦岚的动作。
　　却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仍站在乔嘉仁尸首之畔的“云”，只见他冷冷向秦岚与郑昊一瞥，蓦然一声暴喝，提起左拳狠狠向着店堂的墙壁轰去！
　　这一刹，有人看见——这高大汉子左臂衣袖尽数爆碎，露出一片赤红的纹身……
　　一声沉雷巨响！厚厚砖墙绽开了巨大的裂口，裂痕在深陷墙内的拳头周围迅速扩张……
　　顷刻屋宇摇撼，灰土直落，外面的雨水也冲了进来！
　　“不好！房要塌啦！”
　　“大家快走！”
　　“快跑啊！”
　　轰隆——
　　※ ※ ※
　　雨仍不住地下。
　　眉州城郊两里外的树林内，聚集了一群拿刀带剑的斗笠客。众人大都挂彩，加上雨水灰泥，皆是一身狼狈。唯一显得干净些的，是个挎着铁弓的灰衣少年。
　　“秦舵主，是我薛安误会于你，险些误了大事！如今……如今我任你责罚！”干瘦老者满面羞愧地说罢，就要躬身下跪。
　　秦岚一把搀住他道：“薛副舵主，此事并不怪你！当我发觉消息走漏，已来不及知会你们，只得假作协助郑昊以便见机行事。众兄弟报仇心切，误会也是难免。”
　　薛安仍然自责：“我早该想到，你对老堂主如此忠心，怎么可能……唉！今次我们杀不成郑昊，还全赖你舍命相救，真是委屈你了！”
　　“其实郑昊说得没错，我不过是在恰当的时候做恰当的事罢了。”秦岚的表情有些不安，苦笑道，“有劳薛副舵主先带弟兄们找个隐秘地方落脚，我还要赶回总舵去，告辞！”
　　他说罢转身就走，薛安吃了一惊，一把拉住他：“你疯了！郑昊今日不死，必难与我们干休，你此刻回去岂非送死？！”
　　“涟漪还在……”秦岚脸色苍白地道，“我也约了涟漪来此地会合，到现在仍不见她……她可能……还在总舵！郑昊要是找不到我，一定会把她……”
　　此言一出，众皆震骇！云怒堂众人谁不知道秦岚与涟漪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两个孩子都出身贫苦，从小互相关爱，早已互许了终身。若非老堂主突然遇害，秦岚今年便要迎涟漪过门的……
　　大家此刻尽皆心焦，却都不肯放秦岚回去涉险，薛安紧紧拉着他道：“我们几个老骨头说了要给堂主报仇，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你可还年轻，有多少抱负没展，要是这样死了，九泉之下我怎么同老堂主交待！不如这样——你和小畋他们几个后生先走，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回去，拼着一死，也要把涟丫头给你救出来！”
　　秦岚连忙制止：“使不得！几位前辈多已负伤，若再回去，焉有活路！”
　　正在僵持，忽听雨幕之中传来一个冰冷、平板的声音：
　　“‘涟漪’——”
　　“是你心上人？”

　　虽是一句疑问，语调却毫无抑扬，听了只教人心内发寒。
　　众人警觉地回头，却见一条高大的黑影缓缓自雨中走了过来。
　　他们即时认出，那正是方才在悦来客栈内残杀了乔嘉仁，后来又一拳毁屋的短衣汉子。
　　汉子一双冷眼正盯着秦岚，周围所有人都同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逼力……
　　秦岚挺起胸膛迎向那不明来历的恶客，答道：“正是。”
　　“方才客栈之内，多承相助。”他说完，恭敬地抱拳一礼。薛安等人见状，想及自己能够脱身到此，确系这汉子一拳之助，也都纷纷跟着抱拳施礼。
　　短衣汉子并未因他们的礼遇而有丝毫动容，只接着发问道：
　　“你们，”
　　“想救人，”
　　“也想报仇？”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虽觉这汉子出现得十分诡异，亦不惮齐声答道：“正是！”
　　谁也没有料到，他接下来的是这么一句：
　　“我，可以替你们做。”
　　众皆愕然！且不说这汉子是敌是友，单说从云怒堂总舵救人和杀郑昊这两件事，岂是能随口便开的玩笑？
　　“这位朋友，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助我们报仇？”秦岚说出了大伙心中的疑问。
　　此句一出，他便发现汉子那双黑得发寒的眼睛内，闪过了一丝茫然……
　　半晌，汉子方才以他那毫无抑扬的语调，冰冷地吐出他一断为四的答案：
　　“我，记不起我是谁。”
　　“我帮你们，只因——”
　　“我要做——”
　　“云怒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