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黑色曼陀罗（修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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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金色的余辉像上好的蜂蜜一样被毫不吝惜地倾泻在大地上，松脂般的琥珀色便流淌在乌鲁克的一砖一瓦上，像镀上了一层均匀漂亮的釉色。
乌鲁克外城的一条靠近城门的大路，大大小小的摊位有秩的错落在两旁，现在正是比较凉爽的时刻，商人们都开始活跃起来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被他们小心地捧着，仔细排着序，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时有穿着及膝的羊毛短裙的少年们在街道上追逐嬉戏着，偶尔看到了感兴趣的小玩意儿，便停在那个摊位前咧着嘴瞪圆了眼睛。
少女们三五结群地在大街上逛着，单薄的的长裙勾勒出她们曼妙的身姿，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金色的发箍上镶嵌着彩色的玛瑙，当看到那些散发着奇异香味的熏香和装饰着各色宝石的精美项链时，便竭力掩饰住眼中的喜色，谨遵母亲的教诲，叽叽喳喳地挑剔着。
由于这里靠近城门，经常会有异地的游商或旅人来此交换一些物品，慢慢地便形成了乌鲁克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
一位身着异域服饰的游商刚进城门，就嗅到了不一样的商机，今天各个摊位的东西较以前来的几次，都丰富了许多，人流也多了不少。他眼睛一转，走到一个没多少人围着的小摊，一脸憨笑地挠着下巴，向那个懒洋洋地摊主小心地打听：“这位兄弟，打扰一下，能否请您请教一下？”
还没卖出什么东西的摊主本来就心情不快，看到这样一个又要抢他生意的游商出现，完全没给什么好脸色，吊着眼自顾自的挖着鼻孔，一副不屑搭理的样子。
游商见此，脸上没有一丝不快露出，他接着说：“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大哥见谅，不吝赐教。”与此同时，他从宽大的袖口滑出了一小块东西握在手心，隐秘而又自然地塞到了一脸傲慢的摊主手上，配上那憨厚诚恳的表情，仿佛是在握着摊主的手真诚请教。
摊主掂了掂手心的重量，眼里露出一道喜色，脸上瞬间像开出了一朵菊花，反手握紧了游商的手：“兄弟你还真找对了人，说生意我在乌鲁克谈不上号，但各种消息却最是灵通的，我一见兄弟你就觉得分外的亲切，既然叫我一句大哥我也不能亏待你，有什么就问吧，大哥一定知无不言！”
游商闻此言，眼里精光一闪，笑容更深了几分，斟酌着语言：“小弟不才，却也去过其他几个地方，但只论市场的繁华却都比不上乌鲁克这里啊。”
“那是当然，我们的王对于商业可是非常支持的！别的不论，我敢说我们乌鲁克的市场绝对是第一的！”摊主一听到这赞美的话，顿时挺起了胸膛，与有荣焉一般唾沫星子四溢地炫耀起来，“兄弟你今天能来这里，那可真是走了大运！”
“哦？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游商见终于听到了自己疑惑的问题，顺势问着。
“今天你可能会见到我们乌鲁克的王哦，平时我们这种人哪能见到王啊！”摊主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冲着游商挤眉弄眼，也没再等游商发问就一股脑全说出来了，“我刚刚不是说了王对于商业很支持吗？最近王新颁布了一条命令——从今年开始，每年都会亲自从本国中评选出三位商业里最杰出的人物。今天就是王亲自来此评选的日子，被选人可以免交一年的税费啊！”
说到后面，摊主就忍不住开始酸溜溜地念叨着：“据说王会根据每个摊主这几天的售出量，商品的价值和实用性等多方面来评选，但这其中售出量是最重要的。”
在说这话的同时，摊主忍不住嫉妒地望向了距离他不远，斜对面的一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摊位：“吉拉里那家伙前一阵子不是还到处借钱吗？难道是为了买这批东西？哼，真是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不就是一些有香味的木头嘛，哪有什么大用？”可能是很久都没有发泄出自己的不满，摊主滔滔不绝地对着游商抱怨着，鼻头却是忍不住不时地耸动。
游商敷衍地点着头，心里恍然大悟，同时也望向了那个让眼前摊主羡慕嫉妒恨的摊位，可惜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只能从鼻尖缭绕的一缕奇异香味和无数疯狂的女性顾客猜测那是卖薰香之类的东西。
与大多数把商品放在铺着毯子的地面上的摊位不一样，这个摊位上摆放着一个齐腰高度的沉重木箱，木箱侧面刻着一盏形状像木鞋的灯，这是火神努斯库的标志，代表着焚烧祭品并将美妙的香味带给众神的神火。而在某些神秘的巫术仪式中，也有这样的咒语：“愿努斯库吞没你！愿努斯库捉住你！愿努斯库毁灭你！”
一个白陶瓷的香炉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木箱顶上，香炉中央，小拇指大的乌木闪着点点赤芒，一缕缕如梦如幻的异香就从中洋溢出来，诱惑了每一位经过的女性。木箱中间的一个抽屉被拉开了一小半，露出了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沉香木。
摊主吉拉里泛白的衣裳还有些许磨损，手掌上满是老茧和伤痕，看来平时过的有些落魄。不过现在他倒是在意气风发地进行着买卖，随着越来越多的沉香卖出，他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诡异，嘴里开始叨念着含糊不清的话语，但周围的客人们却是完全无视了他神经兮兮的举动，激动地围着这里。
一位穿着华丽的少年此时正独自在街上行走着，柔顺的齐耳金色短发在发尾处向两侧微微翘起，白皙如玉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润泽的微光，手臂上戴着镶了黑曜石的金色臂环，腰间绑着一把嵌有青金石的精美短剑，精致可爱的面孔几乎秒杀了附近所有的雌性生物。
“应该是哪个贵族的孩子跑这里来玩吧”附近的商人都这么想着。这里的繁华曾吸引了不少大人物来此，所以在对少年的外貌震惊了一会后，除了一些大胆的女性还时不时瞟向这位少年，众人并未再对投去太多的注意力。
“嗯？这个香味……相比宫中的熏香都不逊色多少呢！有点意思。”鼻翼微动，本来四处打量的少年极低声地喃喃自语，脑袋向四周转了转便确定了方位，迈步笔直走过去。
就在少年抵达摊位附近的时候，一位人群外围有些微胖的少女无意回头看见了他，顿时僵住了抢购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少年，如果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微胖少女的瞳孔此时并没有焦距，神情略显机械，微张的嘴角还淌出了一丝涎液。
在微胖少女这样令人不喜的直视下，少年蹙眉止步，抿住嘴唇，本能的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之前轻松地神态瞬间消散，自然而然的流露出逼人的贵气。
短短的一瞬，微胖的少女就如猛虎扑食向少年冲过来，神态癫狂，口中一直重复着“他是喜欢我的，喜欢我的……”之类的话语。而随着少女的动作，之前围在摊位面前的人们全都生硬地转过身来，眼神涣散地注视这这一幕，然后也向着少年一簇而上，像被瞬间控制了心神。
“小心，王！”
霎时，少年的周围传来利剑出鞘的清脆鸣声，几个武士打扮的侍卫率先冲到少年身边，以三角阵将少年保护在中心，然后更多的护卫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来。
“先敲晕他们，然后把那些香灭掉，从最近的神庙请位神官来净化空气，一部分人去维护街道秩序，最后将那个摊主单独带过来，其余人等会再处置。”少年平静地看着这群似乎魔障了的人们，从容不迫的命令让那些手心冒汗的护卫心中大定。
即使再怎么疯狂，但本质上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们被护卫很轻松地就打昏了。这一切从发生到结束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街道上的人群才纷纷清醒过来，引发了阵阵骚动。不过由于少年王提前发布了安抚的命令，护卫们早已做好准备，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等到这个摊铺都被控制住后，香炉里的香早已熄灭，浓郁的香味也被请来的神官用法术驱散，现场的护卫们和少年突然闻到一股清淡幽雅的甜香，这股仿佛能够惑人心神的甜蜜之前一直掩盖在浓郁的沉木香下，直到此刻才分外的清晰。
“神官，施展一个净化法术。”少年锐利的视线射向那个孤零零立着的木箱，中间的那个抽屉有一半匿于阴影之中，像恶魔已经裂开的狰狞大嘴，反手负在身后，淡淡地说：“特利尔，去把那木箱的抽屉拉开。”
作为刚刚表现最出色的护卫，特利尔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得色。对少年弯腰行了一个礼后，沉稳地跨步上前，在各种好奇，疑惑，紧张的眼光下，冷静地伸出手，刷的一声直接拉开了那个已经半开的抽屉。
“这，这是什么？”无数目光聚集在那暴露于阳光的硕大黑色花朵，那朵花婷婷地立于一个精致的水晶杯中，神秘诡媚的黑色幽光缭绕着重重叠叠的墨色花瓣，高贵典雅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一股更加浓郁的甜香从鼻尖钻入，即使是坚定如特利尔也不由得一个恍惚，拳头握紧，眼神挣扎起来，直到神官又施展了几次净化术，众人才恍然如梦苏醒过来。
“竟然要多次施展净化术才能压抑住它的效果，这绝对是来自地狱的花朵！”一脸肃穆的神官皱着眉低声对着身边的少年恭敬道：“一定要毁掉它啊，王！”
少年并没有因为神官的危言耸听就马上毁掉那株黑色花朵，稍微抬起下颚，对一直站在那里的特利尔说：“先呈上来吧。”
“可是，陛……”少年斜睨了一眼神官，冰冷的眼光成功地让神官咽下了多余的话。
特利尔站在那里，咽了咽口水，然后才慢慢地双手接近那个装着花的水晶杯。
“如果不想现在就归于永恒不变的寂静，我劝你还是不要用手碰那株曼陀罗为妙。”带着轻笑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
“谁？”特利尔飞速转过头，伸出的手瞬间收回，握紧了剑柄。
一身雪白的青年含笑从不远处缓步上前，仿佛漫步云端，轻灵飘逸中透着一股出尘之意，那通身的气派，不类凡人，竟像天上的众神一般。
这般宛若琉璃的气质与姿态，即使是同为男子，乍见之下也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意。这样一位通体明净的人，不会和你争名夺利，不会和你勾心斗角，更不会有龌龊难言之行，又怎能让人不心生好感？
以貌取人，即使是千年以前也的确是人类的一大劣根。在看见这样一位集天地灵气为一身的俊秀人物，特利尔和在场的护卫都下意识地心下一宽，握紧剑柄的手略微放松。
从人群发生暴动开始就一直异常冷静的少年此时也看向了来人，他的表情依然淡漠，也并未发话，只有少年身边的神官在少年眼里看到了，一滴水落入波澜不惊的深潭瞬间散开的涟漪。
“你……是什么人？”看到自己的王并没有什么指令，特利尔略作思考后便试探性地发问。
白衣青年信步来到木箱面前，垂眸看着那株黑色曼陀罗，缓慢而平静地回答：“叶璟，一个四处漂泊的旅者”
特利尔愣了一下，正准备继续发问时，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特利尔，回来吧。”少年抬手止住了其余护卫意图保护的动作，走出了包围圈，在离白衣青年几步之遥处停下，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恰恰处在一个可攻可退的地点。
“你认识这株花？”
“曼陀罗，沙漠中生长的被诅咒的花，传说大漠中没有一个能够活着找到它的人，枝叶妖娆，有剧毒，且无解，又名情花。”白衣的青年伸手一寸寸勾勒出木箱上形状像木鞋的灯的标志，轻描淡写地陈述着：
“黑色曼陀罗更是花中极品，它的花香淡雅脱俗，但久闻会使人致幻。不过我还是头次看到致幻效果这么强的曼陀罗呢。”
叶璟的语调一直很平淡，只有在末句时尾音稍有扬起，仿佛情人耳边挑逗的呢喃，配上那漆黑如墨的星眸，让人顿生惊艳之感。
目光在叶璟意有所指的火神标志上一扫而过，少年比所有宝石都要瑰丽的红眸又重新在叶璟的脸上细细审视，仿佛要看透这个人所有的伪装。
白衣青年的衣着与乌鲁克流行的风格截然不同，但那光滑细致的布料和做工精致的式样与他所说的流浪旅人身份有很大的冲突，又在这种关键时刻出现，实在让人不得不心生犹疑。
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眸不躲不闪，连唇上那一丝浅笑都没有变化，叶璟就这样大大方方地任由少年锋芒视线的扫视，只是在少年收回视线的瞬间，薄唇微动。
霎时，如若实质的目光再次锁定叶璟：“你是谁？”
“不过…一个漂泊四方的旅人罢了。”
“哦？”少年微眯双眼，很好地隐住了其中冷酷的杀意。而身边的神官正因被削了脸面而不快，看到眼前这年轻人又是如此“高傲”的姿态，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直接大声呵斥：“大胆！在王的面前竟还敢说出这种可笑的谎话！”
叶璟瞅了一眼一直躲在护卫身后的神官，毫无异色地冷淡道：“越弱小的狗总是会吠得越大。”
“噗嗤！”周围的护卫们看到一向自诩甚高的神官大人气得面色发红，都忍不住小声发笑。
乌鲁克有许多神庙，拥有无比智慧的宁孙女神的神庙地位最高，那里的神官几乎都是女性，法力高强，又由于女神洞察一切的双眼，神官无不品格高尚，受众人尊敬。而其他的神庙，多少有些藏污纳垢的地方，作为王宫的侍卫，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这里面的龌龊。
尤其是越远离王宫的神庙，其中不为人知的黑暗越多。不过这些神官们也很狡猾，没有触及法律，做的事情也勉强在承受范围之中，也就在默许下以高人一等的姿态滋润地生活着。作为王钦点的贴身侍卫，这群人对于王的忠诚自然没的说，所以他们对这群把王的宽容随意践踏的家伙们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叶璟平淡的陈述语气和周围护卫们讽刺的笑声让一向受到“尊敬”“赞美”神官更感到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脸色涨红，颤抖着没有血色的嘴唇还想说什么。
“够了，这件事情本王自有决断，你退下吧。”
少年没有理会神官震惊不甘的神色，对于这些本事不大，心思倒多的神官，他也一向不喜，若非除了这群人后，神庙一时之间找不到好的继承人，人民的信仰就会陷入一时的瘫痪，这群人根本不必留下了。
斥退神官后，少年王对着叶璟首次展露笑容，亲切问道：“既然你这么了解这种花，想来你也一定有办法解除那些中毒的人吧。”
护卫们热切地目光投向了叶璟，刚刚骚乱安定后他们就已经尝试过叫醒那些被敲晕的人们，可是他们醒来后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甚至有的还是神志不清地想要来袭击他们，那个被重点关注的摊主更是像心智回到了三四岁的小孩，只会傻呵呵地淌着口水拍手，这样完全就问不出什么东西嘛。那位自视甚高的神官也尝试过用神术治疗，可惜效果并不明显。
一直垂头丧气地愧疚着不能为自己敬仰的王找出罪魁祸首的忠犬护卫们听到王的这句话，炽热的目光齐刷刷的转移到了叶璟身上，恨不得马上就让他治好那群人，尤其是那位摊主，然后自己好大显身手拷问出幕后指使。
“嗯……那群买东西的人还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要将我特制的一些药粉化在水里喂给他们，在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彻底恢复了。”叶璟从宽大的袖口摸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一扬手甩到了少年身后一名圆脸侍卫的胸口处，被圆脸侍卫错愕不及地慌乱接住。
在向王请示后，圆脸侍卫和其他几名侍卫走到一旁，将白瓷瓶中的粉末混入一缸水中，然后一碗一碗地灌给那些昏迷的人群。
看着护卫们的动作，叶璟收回手继续说道：“至于那个摊主中毒已深，需要慢慢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清醒。”
“这样啊！”少年王眨了眨眼睛，偏过头对特利尔小声嘱咐了几句，然后扬起头眉眼弯弯对叶璟笑道：“那么您有兴趣到乌鲁克的王宫去住几天吗？”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叶璟一手抚胸，对这位乌鲁克的王鞠躬表示了迟到的尊敬。
护卫们驾着一直被迫昏迷的摊主，跟着自家少年王浩浩荡荡的准备回宫了，至于今天本来的目的嘛，看来几乎都被遗忘在角落了，只有街上本来被驱散的行人们随着众护卫的离开纷纷神奇地从各地冒出，迅速地填满了街道那一块的空白，并有各种版本的一些奇怪流言开始四散。不过这一些已经离开的叶璟他们暂时是不知道了。
乌鲁克以王的皇宫为中心，向周围呈衍射形分布，共分为三大环形区域，除去中心的皇宫，靠近皇宫的三分之一区域是官员，贵族和神庙所在的内城；最外围的三分之一区域则是各种手工作坊和平民所在的外城，其余地方则分布着大片的棕榈林。
现在穿越了之前所处的外城，走在内城修建精美的小路上，乌鲁克那辉煌雄壮的皇宫正一点一点展现在叶璟的视网膜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黑色曼陀罗（修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