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羊啊羊

4、第 4 章

　　残月在医院里呆了三天才被允许出院。段宇恒没有再出现，来送饭的是段家的保姆，每次送完饭就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出院那天，残月的母亲终于出现在医院，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悲伤还是气愤，本想去结算费用，却被告知已经付过了。她还是忍不住白了残月一眼，拉着她回了家，确定她真的痊愈，便让她重回学校上课。
　　回到学校，残月想告诉段宇恒，她没有生气，她终于想明白了，有些话必须对他说。可是，段宇恒似乎是铁了心要躲着她，校园明明不大，但残月就是没办法看见他，就算下课到他班上去堵人，也总被告知他已经离开了。残月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就像回到段宇恒没有出现之前，毫无波澜的沉寂下去。那时候，残月才明白，两个人相遇是要多么深厚的缘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一个人要避着一个人，只要有心，就一定能做得到，就像之前的她一样。
　　整件事情过了许久，久到似乎残月都快忘记段宇恒的某一天，放学的时候天下着小雨，残月忘记带伞，又不想打电话麻烦妈妈，就淋着雨缓缓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快走到常去的那家咖啡店门口，她突然被拉住，被拽进了淋不到雨的地方。
　　她抬头，发现自己站在一把黑色的伞下，撑伞的人正是有些日子没见到的段宇恒。在残月心里的堆积了一段时间的委屈就在那一瞬间失去控制，有如排山倒海一般从胸中涌出，一双眼眸很快就变红，泪水从眼中止不住溢出，让她最终泪流满面。情绪失控的残月哭得很大声，把心里的感情全都发泄在了哭声里。这是残月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他完全慌了，不知所措的丢开伞能把残月拥入怀中，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背。在哭的同时，残月想起了自己上一次这般失去控制大哭的时候，她跪在地上被妈妈用棍子狠狠地打，还被威胁不能哭出声打扰到睡觉的邻居。
　　这些年来，哭泣对于残月来说一直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眼泪很珍贵，不能随随便便因为小事浪费，也不能因为不值得的人留下。从小她就被如输入这样的思想：哭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就算心里再委屈、再难过也只能忍着，忍久了什么都能过去。久而久之，残月就习惯于把自己的所有表情都收起来，认为只有极其严重的情况下才能使用泪水，那些咸咸的液体很珍贵。
　　“好了，好了，你是怎么了啊，心里是憋得有多厉害？但你现在就尽管在我肩上哭，哭够了我们再说话。”段宇恒轻声地在残月耳边安慰她。
　　等到残月哭累了，泪腺再也分泌不出液体了，段宇恒才扶着她的肩走进咖啡店。两个人身上都湿透了，便找了个相对不起眼的位置，服务生拿来了毛巾让他们擦擦身体，段宇恒倒是那种毛巾就擦，而残月斜靠在沙发背上，一双眼睛空洞地不知看向哪里。
　　“为什么要哭？”
　　“我想明白了，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残月答非所问，自顾自地说着，“我一直以为，活在那种变态的教诲之下，我早已无坚不摧，没有人能改变我的存在方式。可自从你出现，什么事情都乱了。妈妈说过，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不能随随便便走进别人的生命里，而对于走进我生活里的人，我也不必理会，如果他们无法认同我怕的生活，自己就会离开。”残月的语速很慢，没有一丝感情，让段宇恒觉得很陌生、遥远，“我不懂，要是照妈妈说的那样活着，我可能一辈子都废了，只能白白错过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可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自己傻得有多厉害，从来都不曾怀疑过妈妈说过的那些话，而你却变成了一件仿佛摆在我房间很久的东西，我习惯了你的存在，你不见了，我就要花很大力气才能睡着。”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你不能否认，一开始你只是和想我玩玩，而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认真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把你当成了生活里固定的存在。很多事情，我没办法及时感知，，我没办法控制那些的。就算一个人跑回老家想了三天，我现在都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我说了这么多，我想你应该没懂多少，我不强求……”
　　这么多年，残月第一次在另一个人面前说出这么多话，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卑微的在父母的谎言下撑到独立的那一天，可她的心又的的确确是很累了，她想表达出自己想法，已经不知道想了多久。可是长时间的疏离，使得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人。
　　残月似乎从一开始就钻进了由一个自己挖好的陷阱，跳进去后又把出路封死，就傻傻等着自己最后窒息而死。段宇恒的出现让残月有了想要新生的想法，但在最初，她发现自己心里的确是装不下任何人。她在内心上是个极其自私的人，即使发现自己对宇恒动了真心，不安到了极点，也还是会自己一个人躲起来，把烦恼留给自己，根本顾不得别人的感受。那样不公平，看似亲近，但实际上她留给自己的空间永远都要大于和宇恒在一起的时候。
　　残月知道那是在伤害段宇恒，可自己实在又不愿放手，不愿失去生命第一个不顾及她的所有，靠近她的人。可是，残月又想让自己变得成熟，能够有勇气把自己的全部都给段宇恒看，能够踏踏实实站在宇恒身边，用最真实的笑容把他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残月最终还是选择了逃离，和调离工作岗位到另一座城市的父母一起离开了。留在那里，残月会变得痛苦，会变得越来越矛盾，离开宇恒的世界在是目前残月能想到的，能把所有事情解决掉的方法。
　　离开的那天，应景的下起的大雨。残月发呆地站在雨里，全身被淋湿，也迈不开离开的一步，直到最后，爸爸把她塞进车里，开着车子飞驰而去。
　　真的失去了，才知道拥有时的好。残月开始离开了，才觉得自己做出这个决定到底是失去了什么。她走的很决绝，连句再见都没有留下，她甚至不敢去想，段宇恒发现自己消失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心中的波澜因为离开而止住，从离开起，谁也不应该再担心谁，谁也不应该再惦记谁，谁也不应该再错怪谁。残月要改掉自己的所有坏习惯，再出现在段宇恒面前，再也不躲开，也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