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1章 ...

  •   昨晚写过王翦的悼词之后内心平静,似乎作了这些就把他安心地送走了。转过头,又平静地写了王思危一段,今早发现那篇好像被晋江的滔滔江水哀鸿声浪给淹没了,内心奇异地又是蛮平静。
    评论区中哀声一片,看到好多妈妈心情悲痛,抑或有人难以理解。我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讲讲自己的故事。
    -
    事到如今,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是个很奇异的自私鬼。表面上我悲天悯人,实际上,全是出于自私:缺点太多,才总能在可怜可恨之人身上看到自己,找一切可能为他们开脱,比如莫蔚清,她的自卑如我;比如钟声,她的好胜要强如我;甚至王思危,他活在强大的哥哥的阴影下,总让我想起妈妈小时总是用朋友家优秀的孩子来“激励”我。是了,给他们撑腰,是想让自己活得更笔直一点。
    奇就奇在这儿,对弱者——被世人谴责的对象在我眼中通通是弱者,我总是想方设法地找理由原谅宽容他们。于是就好像一直要跟这个世界干仗一样,像个异数。
    -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先写出上面那段。可能又犯了自我剖析的瘾头了吧。
    言归正传。
    在写钟声的时候,已经阐明过自己是个坚定不移的宿命论者。
    究其根源,应是七岁丧父带来的影响。比王翦幸运得多,他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而我和父亲共同有过七年的时光,虽然儿时同他一起的记忆是那样的零碎而错乱,但我记得骑在爸爸脖子上被他顶着、旋转、奔跑,也记得小小的自己左手爸爸右手妈妈,双脚离地吊着晃荡,我记得公园人工湖泛起的波光,他挽着裤角站在水里捉蝌蚪,捉一颗就放到我手里一颗,可我好动,最后终是一颗不剩……
    父亲死于车祸,听说死状惨烈,但我在告别仪式上看到的那个人还好,甚至是面色红润的,周身布满鲜花,睡在透明的也不是玻璃也不是塑料做的棺盖里,我捧着他的遗像绕着他走了三圈,随着哀曲的节奏。多年以后,在大伯,父亲的亲哥哥去世时的告别式上,我冒出的是“他身边没有鲜花,没有透明棺枢,他的遗容都没有父亲的自然”的念头,心情竟很不道德很不孝顺毫无廉耻的蔚然一片。
    老家管这种意外死亡叫“横死”,说是这种死者怨气重,会变成面目狰狞的厉鬼,不肯去投胎再世为人,会找活人的麻烦。我每当听到这样的说法都心尖疼痛,想着爸爸那么宽厚老实的人,怎么会变成凶神恶煞的样子害人呢?我更愿意以为这个“横”字是取自“飞来横祸”。
    信命,就是由此而来了,飞来横祸,命运无常。我不知道除了命运,还有什么能更好的解释这样的变故。
    所以,王翦的故去,我也想把它解释成命运,命运让他生为王居安的儿子,命运让他生来不得母爱,命运让他死于一场意外。命运一说,让我如此的平静,他应该安息了,这么多人因为他的故去而怀念惋惜。
    ---
    我的母亲是一个非常传统、感情特别内敛、刚强坚韧、自尊自强、理智到让我一度觉得可怖的女人。对于父亲的故去,我们从来没有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过。印象里只有一次,那时父亲应该七七已过,我趴在桌上写作业,妈妈在织毛衣,忽然,她抬头问我:“魔魔,你想你爸吗?”我脑袋里转了好几圈,一会儿合计:我要是说想,妈肯定难过,一会又捉摸:要是说不想,那不就是撒谎?于是迷迷糊糊地还是点了点头。她于是迅速地低下头去,手上又开始忙她的活计,说:“想也没办法,再想他也回不来了。”
    于是我知道,妈妈对爸爸是有怨怼的。这种怨怼后来成为我在青春期里与她作对的主要原由。我不知道她下了岗,一个人带着我有多难,那时混帐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就只是恨,她怎么能对一个故去的人,对她的丈夫那样发狠地宣泄她的不满?他走得已经够委屈了,她怎么就不能让他安息呢。
    -
    王翦对母爱的向往,和我对父爱的向往一样。可能母亲为了弥补我没有父亲的缺陷,她多数时候都在扮演着父亲的角色,抑或者,艰苦的日子磨硬了母亲的脾气(那时她四处打工,还要照顾我),除了她在洗衣做饭做针线的时候,我都不觉得她是个女人。
    生病的时候,她会责骂我:“让你多穿点衣服你不听,自己冷不冷不知道?你是傻子吗?”然后虎着张脸把我从床上揪起来,衣服扔我一脸,等我穿好了,她将我安置在自行车后座上,狠命蹬着车,顶着风,肩膀左右上下地晃着,一路上不断抱怨去这一趟医院要花去多少钱。
    小学二年级,最后一堂素描课,她拉着我的手走回家的路上,狠狠地说:“听着,家里没钱再供你上这些没有用的课,你爸把你撇给我,留给我什么了?还哭?憋回去。”回到家,她把我画过的那些还未得要领的习作一张张叠好收起:“以后你就剩好好学习一条路了。进屋写作业去。”
    可我是个不懂事不争气的。我的数学永远学不好,不管我多努力。而那却是母亲的强项,她是B型血,一个擅长逻辑思维的血型,而我却随爸爸,A型,感性的血型,最近翻阅爸爸留下的书,上面有他的标注,字迹隽秀,我乐了,父亲就好像一个文艺青年,而妈妈则像一个技术宅女,看起来挺拧巴的,可也很相配不是?
    如果父亲不是走得那么匆忙,我想我至少不会做那么多由于数学不及格而挨骂的恶梦,他应该会护着我吧。记不清有多少次,我握着笔杆就是算不出作业本上的答案,而妈妈就坐在身边对我“虎视眈眈”,我急得满头大汗却只能写出一个“解”字,妈看得不耐烦,哗地抽走本子,下手不可喟轻地捅我一下:“又不会做,跟刚刚那道题相比,不是就换了个数字吗?你给我好好看着!再不会明天不用上学了。”然后她提笔就写,我只是吓得要死,越怕越紧张,脑子越是转不开,结果考试卷上又见此题,使力回想就是忆不起解题步骤,回家轻则领一顿骂,重则领一顿打。
    升初二那年的暑假,她看着我平平的成绩,说:“去上补课班吧。”我习惯了从小学二年级起,一到假期就被反锁在家里,她白天出去打工,我在家习几个字,看看电视,听听音乐,读读诗集,很自在,所以并不愿意去,于是说:“别花那个钱了,我在家好好学一样的。”她那么精明哪里信:“你当我是为了你学习成绩上来才让你去的吗?不想去也得去,别长大了埋怨我,‘都怪我妈,当年都不送我去补课。’这么大罪名我可担不起。”
    无法,只得去。可一如预想的一样,并没有太大的效果,风扇嗡嗡地一会儿转一会儿停一会儿又转,老师的声音在燥热的天气里像在催眠,同学聊天的声音永远比老师讲课的声音要响……我给自己找了一堆学习不好的借口,逃避着母亲那句话给我带来的杀伤力。
    我太顽劣,母亲对我常常以“恨铁不成钢”的“恨意”对我暴力相向,有时是因为梳头发的时间太长,有时候是因为等不及回家喝水而花钱在路边买冰,有时候是因为学习成绩太令她失望……她最常骂我不懂事,没志气,跟王居安骂王翦口气真像。现在,我虽然心疼那时的妈妈,鄙薄那时不懂事的自己,可当时,我却只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终是做不到更好了。我是那么的恨她又依赖她。
    每次得她一顿骂或打,我就翻出日记本,记录她的种种罪行恶行,甚至一度质疑自己是否是她亲生的,在那样的时刻,我无限怀念故去的爸爸,有时,我真想他能来把我带走。
    很不幸,这本日记被母亲读了去,她气得不轻:“我不是你亲妈?”她胸膛起伏,气息不稳,狠狠含了一口气压在胸腔里,她连声说了三个“好”:“行啊,你有能耐就去找你爸!”
    当晚是我第一次有了轻生的念头,我是真的想去找爸爸,我多想他能安慰我一下,多想让他夸夸我:升旗仪式上的演讲说得真好……作文又得满分了吧,好女儿……这次月考虽然没考好,下次会努力吧?
    我摸到厨房,摸到菜刀,摸了摸自己细瘦的脖子,又摸了摸自己细瘦的手腕子,我不确定这一刀应该落在哪里。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刀下去没有斩断,半连着的脖子,和半连着的手腕子的样子。我把自己吓到了,放下刀,跑回屋里,哭了半宿。
    -
    说这些吓人捣怪的事情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说,王翦在面对强硬的父亲的时候,自然会想念母亲,尽管那种想念是出于他个人的臆想,那种想念伴着失而不得的痛苦。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儿一样,最后一根火柴点燃,她看到了爱她的奶奶。毒品幻象,王翦看到了温柔慈爱的母亲。他在那一刻是幸福的。
    失足落水是个意外,我当这是命运给他这个机会、让他与天国的母亲重聚。
    是的,在我看来,死亡就是真的解脱,最好的解脱,心不再累了,空留在这凡尘俗世一具□□躯壳,灵魂大可飘高走远行向那自由广袤的另一个世界去。或者,就不存在那样一个世界吧?那灵魂归去何处呢?无垠。终是一场虚无。
    而我这个胆小鬼,终是要在阳间消耗掉命定的年岁之后,再去面见父亲了。母亲正在逐年衰老,我还要像她当年照顾幼小的我一样照顾她,想来,父亲对母亲亦是有着愧惭亏疚之心,他应该不会怪我。

    今天是母亲节,我却在历数母亲的错处,把她描写得好似泼妇,这真让我无地自容,或者她本也没错,只是我内心太弱太敏感,压力之下,总是把小事放大,最后一桩桩一件件都变成成长路上的一道道坎儿:比如对婚姻的质疑,对生养孩子的恐惧。
    事实上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她用她弱小的肩膀为我撑起温暖的家。是我不争气,没能成才、为一向好脸面的她争光添彩。
    我相信这也是命数,虽然听起来这更像借口,然时光已过不再有,我不会再如以往伤心缅怀,懊悔苦恼,我只想把握当下,活在每一秒的滋润里,品味苦中的清甜,甜中的苦涩。我对未来的命运也并无好奇,我只想珍惜现在,好在未来某天死而无憾。
    正因为命运无常,所以要把握当下、活在当下。尽人事,听天命,我当这是一种胸怀,拿得起放得下的胸怀,尽了自身的一切努力,无论命数让我功成名就还是功败垂成,都能无愧于心。

    至于开篇还说到要安慰妈妈读者,我想我海口夸大了,小魔无能,致歉。但教育孩子,真的是一件天大的事,对吧?是成才最重要、还是成人最重要呢?父母是要鞭策孩子成龙成凤,还是关注孩子的身心健康、帮助孩子在成长的道路上少一些痛苦,多一些欢乐、培养孩子宽广的胸怀、达观的生活态度更重要呢?我向来信奉“因材施教”,中国又有多少父母或学校有这样的智慧?我想这才是不总写出这样一个悲剧的主旨吧。
    对生养孩子的恐惧也正源于此。我总怕自己不够智慧,教育不好孩子,耳濡目染了太多母亲的教育方式,到时候伤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想我还需多修为。谢谢不总的苦药。
    母亲节快乐!天下所有的妈妈们,你们真伟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