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域》柳碎夜

32、圣誓约

　　死亡之岛的中央有一座山，山顶凹陷的巨坑形成了一片湖，如果说死海是血之海，那么这湖就是火之湖。它的湖水是与红海一样的血红色，却比那更加粘稠，带着灼热的温度沸腾着。湖的四周长满了茂密的暗黑植物，它们因以湖水为养料而通体暗红，岛上有许多生物以这些植物为食，湖边常年聚集着大量的暗黑生物。

　　只是近段时间，无论是海中还是岛上的魔物好像都突然销声匿迹了。若那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那么今天就是暴风雨到来的日子。

　　原本就沸腾着的湖水突然在一瞬间翻滚了起来，湖面不停地冒出魔物。它们或而飞出水面，或而爬上河岸，然后围聚在湖旁。渐渐的，聚集的魔物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他们模样丑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在此刻却像是在等候着什么，态度恭敬而虔诚。

　　终于，在最后一只魔物爬上湖岸后，沸腾的湖水渐渐平静了下来，连风也吹不起丝毫涟漪。

　　魔物们突然开始哼唱。他们原本依靠神灵交流并不需要语言，但在这一刻，他们用不同的声音，一起哼唱起了一段低缓、沉郁、仿佛在天地初开之时就存在了的古老歌曲。他们以不同的姿势臣服着，等待它们已经等待了不知道多少年甚至开始遗忘的支配者出现。

　　然后，魔物们看到了，它们的君主从湖水中冉冉升起。

　　她拥有和天使一样的美丽外貌，却比那种自恃高贵的生物更加绚丽。像是用鲜血染就的长发与瞳眸，黑色的双角与肉翼，比圣洁还要纯白的皮肤，还有被肤色衬托得更加艳丽的唇瓣。

　　湖水淅淅沥沥地从她身上滑落，黑色的紧身皮衣竟然没有一点湿润的痕迹。

　　莉莉丝垂眼看着下面一众匍匐跪拜的魔物，面容冷漠，那迎接赞颂她的歌曲仿佛一点儿也不能进入她的耳中。

　　“请加快火之湖最后部分的挖掘进程。”

　　她轻轻地下了命令然后飞身而去。

　　死海上方的天空仍旧是那般阴郁，风中透着一股咸涩的血腥味。莉莉丝抬头向远处的天边望去，那边因天使们的战斗而绽放出，即便是在白日里都能够看到的魔法之光。

　　“艾尔……”在莉莉丝的胸前挂着她唯一的饰品，一只莹蓝色的月长石哨子。她轻轻地握住，压抑着想要吹响它的欲望。

　　强烈的思念侵蚀着她，几乎教她难以忍耐。她实在是太想念加百列了，有时甚至觉得是种折磨。

　　路西法已经反叛了天国。她知道那计划的一部分，成功或者失败对她而言根本没有所谓——她如今并不需要完全依靠副君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艾尔在这场争端里会不会受伤。

　　那位责任感深重、对信仰忠贞不渝的天使一定会将保护天国的权威摆放于自己的安危之上。

　　这个念头让莉莉丝异常煎熬，有那么几次，她甚至差点就要不顾一切地让萨麦尔带自己去天国了。

　　只要再忍耐一下。

　　她告诉自己，只要再忍耐一下。

　　然而，世间需要忍耐的事情总不会是一下就过去的，它会变得无限漫长。

　　路西法开始了反攻。

　　天使军团的战士们通常在出现强大的魔物时才会出动，他们不经常执行巡逻的任务，所以对地狱并不熟悉。与之相反的，副君所率领的队伍中大多的天使每日都会有巡逻地狱的任务，他们不但熟悉地狱，而且十分擅长利用地狱的形势。

　　米迦勒所率领的光之军团一进入地狱后便仿佛陷入了泥沼一般，他们被迅速地分割围攻。由于之前路西法所采取的战术，单从战士的数量上来说暗之军团已经占据了优势。路西法之前不断压抑他们的战斗欲望又不停地动员鼓舞，被抑制许诺的愤怒终于在这一刻爆发。这些下级天使似乎已经忘却了平日里的德行，埋伏偷袭、以多对寡，为了胜利不折手段。

　　光之军团遭遇了第一场败站，萨麦尔终于还是没有来得及在那之前将消息传达。但在他的帮助下，米迦勒开始组织军团撤退。

　　副君的计划显然准备了很久，天使军团一直被紧紧咬住，撤退的途中又是两场大战，都以暗之军团的胜利告终。

　　三场惨败之后，光之军团损失惨重，更严重的是，米迦勒，军团的总指挥在最后一场战斗中为了掩护天使的撤离而身受重伤。

　　路西法率领的暗之军团吹响了向天界反攻的号角。

　　月球天总督府一片混乱，米迦勒被送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

　　参与创·世的七位天使终于在多年后再次齐聚一堂，但如今的状况却是如此危急。除了没有直接参与战争的加百列，其他六位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其中最严重的当然是米迦勒。

　　房内是良久的沉默。

　　乌利尔和拉贵尔甚至连拉结尔都上了战场，他们坚守着天国的大门——那是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各位。”加百列轻轻开口，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阴霾与忧愁，“路西法来势汹汹，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天国可以投入到战斗的天使已经所剩无几。这个时候就算是再讨厌路西法的天使都不得不佩服副君——他以一己之力似乎真的将要颠覆天国。

　　“我不同意。”萨麦尔脸色难看。

　　天使军团没有全军覆没多亏了这位常年在地狱游荡的炽天使。

　　“我也不同意！”拉斐尔此刻的神情像是一个耍赖的孩子。

　　这位拥有精湛的治愈魔法的风天使保证了天使军团至少二分之一的天使活了下来。

　　亚纳尔神色沮丧，他在战场对上了尼斯洛克与那些被这位副官带走的权天使，从那之后，这位从来愉快的天使变得沉默了起来。

　　“艾尔，我也不想你这样。”他闷闷地开口，语气疲惫极了。

　　犹菲勒与然德基尔，这两位同作为天使军团的指挥官受的伤仅次于米迦勒。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明显不赞同加百列的建议。

　　一直闭着眼半靠在床头的米迦勒这个时候开了口。

　　“让我去，艾尔。”

　　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赤裸的上身与双手都缠绕着绷带，裸露的部分也尽是伤口。比□□上的伤更严重的是，连续的作战耗尽了他的魔力，圣灵也在最后一场战斗中遭受了路西法的重创。

　　他已经根本无法继续上战场了。

　　加百列摇了摇头，“先不说这是父神的旨意，单从我的角度来说，这就是不能推卸的责任。现在已经是天国存亡的危难时刻，我们别无选择。创·世天使的职责不就是守卫天国么？”

　　“我们可以战斗，艾尔。”然德基尔担忧地望着他，无力地劝说——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这位水天使。

　　“我也可以。撒切尔，你不要忘记，曾经最负盛名的战斗天使是谁。”

　　“但你现在身体这样糟！”拉斐尔激动地大叫。

　　“你们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何要对我特殊对待？”

　　“那个誓约太危险了，你很有可能会因此……”犹菲勒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而道，“而且父神太过分了，为什么要将功绩都给亚当？”

　　“索菲，这个誓约不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候而存在的么？现在如果不用它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至于功绩……比起天国的安危，个人的荣誉并不重要。这事的导火索就是亚当，当然，这并不是他的错，但毕竟他不能服众也是真的。如果父神觉得这样的安排能让以后的天国更稳定，我想我们应该服从他的旨意。”

　　“那就让我来执行那个誓约……”米迦勒虚弱地道。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们不让我去不过是怕我会有危险，而让现在的你执行誓约可能根本就等不到上战场了……你的身体比我更虚弱。”

　　萨麦尔抿着唇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神在创造天地之时用了自身一半的灵质创造了七位天使，他们是不可分割的整体。理论上来说，当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将拥有能够可以媲美父神的力量。

　　他们是父神最忠实的仆人，是守卫父神的最后手段。他们立下了圣誓约，在天国危难之时将以七位一体的力量守护天界。灵质将在那时由一位天使承受，获得接近于父神的力量，成为父神的利刃，消灭父神面前一切的敌人。

　　他们，本就是父神的孩子。

　　然而，七位天使身上的灵质并不相等，能够承受这个誓约的只有三位天使，加百列，萨麦尔与米迦勒。

　　过多的灵质对于天使的□□来说本身就是巨大的负担，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天界并不缺乏炽天使，却几乎都没有□□的原因——只有路西法这样受尽父神恩赐的天使或者加百列这样的创·世天使才有足够坚固的□□能够承受超越炽天使以上的灵质数量。

　　但无论如何，若是有能够承受等同于父神灵质的□□的话，那么父神就不会只有显像了。

　　虽然七位创·世天使没有一位说出口，但这个誓约无疑是一个死亡之约，执行了的天使将会回归父神。

　　萨麦尔在地狱多年虽然不曾堕落，但他的身体仍旧沾染了魔气，已经无法承受圣灵的输入。所以，他连像米迦勒那样说出“让我来”都办不到。

　　此刻，只有加百列，只有这位明明在前不久才刚刚遭受了残酷责罚的水大天使才能够接受誓约，用他孱弱的、已经岌岌可危的身体承受巨大的力量来守卫天国。

　　并且，无法获得任何荣誉。

　　对于天使而言，这或许已经是最残酷的事了。

　　“我不同意。”萨麦尔倔强地重复着。他知道艾尔总有那样的力量，能够将他们一个个说服，但他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你们或许要听命于父神，但我已经离开天国这么多年，才不会在乎他的命令。

　　“艾尔……”亚纳尔也是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路西法虽然很强大，但对于那个誓约所能产生的力量来说也实在算不上什么。”

　　他说着竟然情难自禁地嘤嘤泣哭起来，“我不想失去你，艾尔，不想再失去你们其中任何一个。”

　　亚纳尔一直是他们的小兄弟，他总是有让他们忍不住想要疼爱的力量，虽然有时候让人很无奈。

　　“汉尼，别伤心。”加百列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揽住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不会失去我们任何一个的。”

　　亚纳尔抽泣着拿加百列的衣服擦鼻涕，“真的吗艾尔？你从来不说谎，可我现在真的无法相信你。”

　　犹菲勒见加百列神色似有松动不禁问道，“艾尔，你是想到了什么别的办法了吗？”

　　“不，”加百列摇头否认，“并不是别的办法，我们仍旧只能执行誓约。”

　　拉斐尔重重地抽了一口凉气。

　　“但是，我们并不需要完全执行。刚才汉尼的话给了我启发，完全的誓约对于路西法来说实在是绰绰有余，那么，如果降低一半的灵质呢？”

　　“你是说只汇聚一半的灵质？”然德基尔双眼一亮，“那样可行么？”

　　“毕竟不是强制的誓约，只要你们在执行的时候注意警惕我想问题不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应该可以承受，而你们恢复起来也会更容易。”

　　犹菲勒一拍手，难掩兴奋，“我觉得可行！”

　　拉斐尔仍旧不太放心，“可你的身体还是会受到损害。”

　　“拉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要苛求太多。”

　　“你能保证自己没有说谎吗？”萨麦尔皱着眉问他，若不是加百列从没有说过谎，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他现在这些话的。

　　加百列微笑着直视他的双眼，浅蓝色的瞳仁闪烁着微薄的光，“你们不会失去我的，我保证。”

　　米迦勒慢慢睁开眼，凝视着加百列良久才轻轻地叹气道：“我们似乎已经别无选择了。”

　　亚纳尔终于停止了哭泣。他睁大眼睛看着加百列，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会失去你了么？”

　　加百列微笑着抚摸他的头，代替了回答。

作者有话说

　　晚上开电脑抖屏，吓哭了，还好过了一会儿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