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抉择 ...
-
莉莉丝的动情模样怎样也无法从加百列的脑海中消散。那日他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离开了伊甸园，面对莉莉丝疑惑的目光，不满的抱怨，面对自己陡然而来第一次流下的眼泪，从来淡然平和的天使长从未有过地慌乱。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与对父神的崇敬不同，与和拉斐尔他们的手足之情不同，与对自己的爱宠自然更是天差地别——他早已经无法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说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饲主与宠物的关系。
没有性别也没有欲望的天使自然无从得知，这种被后世无数次反复宣扬传颂，被无数次地当作著作主题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他只是为了自己的眼泪慌张。
眼泪是只有疼痛悲伤的时候才会掉落的东西，莉莉丝就时常像是水做得一般在委屈或受伤时含泪望着自己。
他当然也曾看到过别的天使因为好友的逝去而流下泪眼，但他自己从未曾有过这样的感情。即便是在萨麦尔离开的时候，他也只是有些担忧而已。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会因为知道莉莉丝的身体已经做好了接受亚当的准备而流泪呢？他应该开心的不是吗？
虽然也有喜极而泣这样的说法，可他知道自己当时的心情绝非喜悦那种轻松的感情。
“加百列大人，您怎么了？”拉结尔看着心不在焉的加百列，担忧地问道，“最近您总是一副忧愁的模样。”
拉结尔从没见加百列这么失态过。只要仔细想想，他就明白了如今能够影响到这位大人情绪的是什么人了。
“难道是因为今天父神催促您的事吗？亚当和莉莉丝仍旧相处的不好？”
虽然确实事关莉莉丝，但拉结尔的猜测显然与事实有些偏差。
加百列微微笑了一下，摇头道：“不，并不是这件事。真是对不起，拉结尔。”
“这没什么，加百列大人。您事务繁忙却还总是来帮助我，我这里才应该说向您道歉。”拉结尔端起红茶轻轻抿了一口。他的动作优雅又矜持，神情谨慎，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问道，“不过父神似乎对于人类繁衍这件事很着急，您那边真的没有问题吗？”
向来不管俗世的他难得的关心起了学术之外的问题。
加百列苦笑了一声，不知如何回答。单从生理上，无论是亚当还是莉莉丝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俩非常健康并且充满活力，作为司职孕育的天使，加百列毫不质疑两人繁衍后代的能力。
但从别的方面来看……亚当的懵懂，莉莉丝的排斥，甚至是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都让这件事充满了变数。
“或许在下的行为有些逾举，但加百列大人，请容我提出建议，”拉结尔正色道：“父神大人对于人类的看重已经超过寻常，所以才会将他们交给最为信任的您来照看。如今，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已是万事俱备的情况。您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也难怪他会发脾气了。”
加百列沉默地看着他，暂时没有发表意见。
拉结尔似乎有些无法承受神座之左的眼神，微微错开了目光继续道：“我虽然并不想参与到天界权利斗争的漩涡之中，但从私心上来说，您更值得我敬佩。所以，如果您真的有什么困难的话，请让我帮助您。”
“你所谓的帮助是？”加百列终于开口询问。他并没有表现出被同僚称赞的开心，也没有工作受到质疑的愤怒，只是单纯的平静。
拉结尔无法从面前这位天使长的神情中分辨他的意向，仿佛刚才失态的样子完全是假象一般。但话以至此，他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譬如，一些必要而无害的药物辅助。”
加百列的目光瞬间凌厉了起来，像是一柄最锋利尖锐、势不可挡的剑一般，直直地刺向了近在咫尺的拉结尔。
只有这一个瞬间才能够让人忆起，这位天界公认温和的水大天使虽然如今没有在天使军团任职，过去却是声名远播的第一战斗天使。
“那些药物并没有危害，我保证，就像上一次帮您的独角兽配种一般，无论是对父母本身还是后代都没有任何的害处。”拉结尔急急地解释着。虽然对面的天使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怒意，也没有开口斥责他，但他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可以让他惧怕的情绪。
时间在这不算太久的沉默中显得那般漫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拉结尔终于听到了加百列的回答。
“是么？”他原本清亮的声音此时有些低沉，但并没有生气，“感谢你的帮助，不过我还是希望莉莉丝和亚当能够自然繁衍。我相信父神大人也并不期望自己两个孩子的第一次结合是因为药物。”
拉结尔面有懊悔之色，微微垂下了眼眸，声音低柔地回答道：“您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
“不，再一次感谢你的热心。今天已经差不多到时间，我也要先告辞了。”加百列终于再一次温和地笑了起来，站起身告辞，“愿父神光辉永在。”
拉结尔连忙站起身来，行礼恭送，“愿父神护佑您，加百列大人。”
告别了拉结尔后，加百列的神情变得从未有过的沉郁。
拉结尔将莉莉丝与独角兽作比较这件事让他没来由地愤怒……又或许，是有来由的。
莉莉丝虽然是人类，与自己有着种族的分别，但她绝不是可以被任意摆布的物品。与她相处得越久，加百列就越加明白，人类这种有喜有怒，感情甚至比天使还要丰富敏感的生物绝不比自己低贱。
父神创造人类的用意他多多少少能够揣测到一些，虽然目前为止大部分天使仍旧是抱着有趣的态度来看待这种生物。但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人类的兴盛甚至能够威胁到从创·世之初就服侍父神的天使们。
原本按照他的立场来说，对人类不该抱有除观察外更多的感情。但莉莉丝，父神所创造的最完美最诱人的生物，他在日日的照料之中也一步步地被她吸引。
她独特美丽的外表，不同于天使的、异常丰富的感情，超乎寻常的聪慧，天真的奇思妙想，甚至是稍微有些“邪恶”的任性，都是加百列从任何天使身上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莉莉丝创造于天界，于万能的父神之手，可她却像一朵来自地狱的花，引诱着高贵自持的天使进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反思着自己在照顾莉莉丝之后这段时间里的变化，加百列心惊地发现，或许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拉斐尔的担心已经成为了现实。
他无法强迫莉莉丝做她不想做的事，而那就意味着，神座之左，作为父神最虔诚信徒的他，必将要违背神的旨意。
加百列想到此处已是神思混乱，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无法怪罪莉莉丝——这毕竟不是她的错。他无法想象去责备她，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她——这样美好的东西本就应该被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极尽宠爱。
而违背父神……这是怎样也无法想象的罪孽！
每一位被创造的天使都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否则，其最后的结果只有堕落。即便是萨麦尔，也从来没有被认为是背叛了父神，而只是单纯地脱离了天界。
加百列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内心遭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他甚至有那么一瞬产生了带着莉莉丝远走高飞的念头——如同萨麦尔一样，脱离天国。
对天使们来说，值得庆幸的是，被誉为父神最忠诚仆人的加百列毕竟不是萨麦尔。没有谁会怀疑，即便是所有天使都堕落背叛父神，能够留下的那个必定是水大天使长。
他对父神的忠诚像是从一开始就被刻入了品格里一般，若是没有这些，加百列也就不是加百列了。
所以，这个念头终究只存在了那么一瞬间。之后，他便将这个念头深深地隐蔽在了内心连自己也无法触碰到的地方。
他如今该想的只有如何劝慰莉莉丝，如何让莉莉丝明白，亚当与她是无法分割、只为彼此而存在的个体。他们应该、也必须在一起。
为了父神，为了人类，为了……天界。
如果，这时候有谁能够望到月球天总督府最高的那座书塔顶端，他一定会惊讶地发现，总督府的主人，加百列大人竟然会有这样平静悲伤的面容——像是圣洁的百合花缓缓地凋谢枯萎，莹然的月长石慢慢地黯淡光辉。
同一时间里的莉莉丝全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已经正式地走向了转折。她只是像恋爱中的少女那样，焦急又忐忑不安地猜测着天使反常的原因。
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艾尔不喜欢自己要求他做的事？
从出生就开始的禁闭的、被天使细心照料的、只对他全身心依赖的生活让这位本该充满自信的少女变得卑微。她虽然有着最漂亮的外表，有着最聪颖的智慧，有着最放纵的性格，在面对不明了的爱意时她仍旧会自卑——与后世的多情少女们没有丝毫的差别。
但是啊，莉莉丝，被赋予夜之魔女名号的第一位人类，第一位女性，她有一项品格并非通过血液却被后世女性完美继承。
卑微却不怯懦！
她坚强而忠贞，如同每一位捍卫自己爱情的女孩子一样，执着地追求着自己所向往的东西。即便会触怒神明，即便会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没有努力就轻易认输这样的事在莉莉丝看来实在是懦弱胆小得让她厌恶。
她不明白爱具体是什么东西，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要艾尔，要天界最圣洁美丽的天使属于她，只属于她。即便阻挡在她面前的是父神，她也将毫不畏惧，毫无动摇！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抉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