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清》蓝色竹蜻蜓

1、清明萤火

　　楔子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突然想起的铃声显然破坏了正在与淘宝卖家聊得火热的女职员，她不耐烦的瞥了眼屏幕后愤愤的滑向了接听键，与之格格不入的却是她突然变得甜腻无比的声线：“陈总，有什么事情吗？”
　　“嗝~今天下午两点的会帮我取消，就说，嗝~嗝~”
　　女职员厌恶的皱起了眉头，把手机离得远了些，似乎那股酒精的恶臭正随着他的声音扑面而来，“这个啊，陈总下午要去分公司视察，您不是早就和我说过了吗？”
　　“哈哈，对！对！还是Ema你记性好啊！”手机那端隐隐传来女子轻薄的调笑声。
　　“老色鬼！”女职员在心底狠狠咒骂道。
　　然而她不知道，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听到这个令她反感的声音了。
　　当晚，S市的电视台都争相报道了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天达集团的总经理陈昂超遭遇车祸，因抢救无效死亡，司机和车上另一位妙龄女子则至今昏迷未醒，据观察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皮外伤。车祸本是寻常，在S市这样交通拥挤的繁华都市中，可以说每分每秒都有车祸在发生，说它离奇，是因为短短半年内，S市三个大集团的领导高层都有人相继发生意外离世，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壹】
　　“铃铃铃……”清脆的铃声响彻了整条寂静的街道，大量的学生伴着缓缓拉开的铁门如潮水般涌出，然而不同于其他学校放学时的喧闹，这里的学生是安静的，而且几乎都有着家长的陪同。这里是S市的残疾人学校，白乐儿就是这所学校里的一位学生。
　　此时，她安静的仰头站在街道旁的樱花树下。阳光透过繁密的花朵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有一种微微的灼伤感。
　　她朝虚空里伸出手去，似是要接住一瓣飘落的樱花，那些曾无数次温柔的亲吻过她脸庞的精灵。然而只是徒劳，她生来便是个盲女，从未看见过这个色彩缤纷的大千世界。
　　“呐，给你。”手中突然被放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应该就是樱花的花瓣吧！
　　乐儿冲着来人的方向微微一笑：“苏阳。”
　　跨坐在单车上的少年看到乐儿熟悉的笑容，俊朗的面容上不觉染上了一层红晕。幸好，乐儿是看不到的。不去问怎么知道是我这种无聊又傻气的问题，只是淡淡的说：“上来吧，载你回家。”
　　苏阳的车骑得很快，扬起的风甚至惊扰了堆积在路面的落花，它们轻轻地扑打在乐儿裸露的脚踝上，有种淡淡的怅惘。
　　“苏阳~”
　　“嗯？”
　　“有不开心的事吗？怎么一直不讲话？”
　　“哪有，呃，只是，只是乐儿你好像长胖了，我都累的说不出话了，哈哈。”最后的两声干笑使这个蹩脚的理由更加不可信。
　　其实，只是不想让你听到因老师拖堂而延误了时间只能匆匆赶来的喘息声，不想让你说出那句客气而疏离的我可以自己回家的......可这些，又怎么能说呢？
　　细心的少年忽然想到这个随口胡编的理由也可能导致同样的后果，便立马急着解释：“不是不是，刚开玩笑的啦，其实，其实，是因为，嗯……”
　　乐儿没有像往常一样因苏阳的窘迫而笑起来，反而一脸担忧的说道：“是因为叔叔的工作吗？我也听说了那起车祸，叔叔他最近很苦恼吧？”
　　说到这里，苏阳阳光的脸上也出现了阴云，“是啊，爸爸最近压力很大，而且总觉得他脸色怪怪的。”
　　苏阳的爸爸苏正天是公安局长，半年来的这几棕奇异的案件早就引起上面的关注，何况还有来自三大集团的压力，无奈警方又掌握不了任何线索，整个警局都处于一种备战状态。可苏阳隐隐觉得，爸爸苦恼的似乎还不止这些。
　　“这样啊，那要让叔叔好好照顾身体呢。”乐儿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温软，还透着深切的关心，可是苏阳看不到背后少女的表情，她空洞的大眼睛里闪过异样的神采，嘴角更是挂着奇特的笑容。街道尽头的夕阳正在缓缓落下，好像是某种悲伤的隐喻。
　　等骑到奶奶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奶奶也早就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等待他们归来。
　　乐儿是苏正天收养的孤女，十年前，一个流浪歌手因车祸身亡，留下一个七岁的盲女，苏正天见她孤苦伶仃且与自己的儿子年岁相仿便起了恻隐之心，收她为养女，还为她联系了当地的残疾人学校。可苏阳的妈妈去世的早，父子俩也不太会照顾一个小女孩，便把她寄养在奶奶家中。
　　十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当年那个只肯缩在墙角哭泣的幼弱盲女，如今已经会带着幸福的笑容和苏阳和奶奶围坐在桌前，言笑晏晏的吃着晚饭。
　　一切，都平静的几乎美好。
　　而此时，在灯火通明的繁华市中心，苏正天坐在自己宽敞精致的办公室里，一遍遍细看着有关车祸的照片。
　　果然啊，与前两个人一样，他的脸上也带着一种万分惊恐的表情，整张脸就像被凝固了一般。他们到底在死前看到了什么？唯一的两个直接目击者虽无外伤却至今昏迷未醒,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么？不然，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这三个人？那下一个呢？会不会就是自己？
　　光是想到这里，苏正天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不可以！绝对不行！！自己努力了那么多年，牺牲了那么多，才有今日的地位，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紧握双拳，手上青筋顿显，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拉开书桌的抽屉，找到一张黑色的名片，照着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
　　这张名片来的奇怪，这是在陈总出事后他亲自去勘察现场，一位身穿唐装的中年男子强行递给他的，并说：如果遇到感觉非人力可以解决的案件就联系他。
　　苏正天当时只觉得他是装神弄鬼的侦探，若不是正头疼于那起车祸，可能还会教训他一番子不语怪力乱神云云。而那张奇怪的名片，他明明记得自己随手扔掉了，可前几天找资料时它却好端端的躺在一叠资料的最上方，他原以为是自己太忙而记忆混乱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啊！
　　“嘟——嘟——嘟——”短短的几十秒，苏正天却觉得异常煎熬，甚至后悔于自己愚蠢的举动，就当他决定挂断电话时，那头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是苏大局长吗？”
　　正诧异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来不及询问呢，就又听他说道：“苏局长的实在是反应迟钝，杨某已经先采取行动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知道些什么？”
　　对方却完全没有被苏正天凶狠的语气吓到，依旧略开玩笑道：“苏局长先不要动气，我们见面聊聊怎么样？我到你办公室来，记得泡壶茶啊，云南普洱就行了。”
　　明知自己被别人开了玩笑，苏正天却没觉得多少愤怒，他多年的办案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绝不是招摇撞骗的神棍之类，或许是出于这份畏惧吧，他竟然真的泡了一壶普洱——他办公室唯一一种茶。
　　半小时后，身穿唐装的男子推门而入，看着氤氲水汽后苏正天紧缩的眉头，笑笑的说道：“普洱茶真是香啊！难怪苏局长喜欢。”
　　【贰】
　　奶奶家的生活平静如水，短短两天的假期很快就过了，又是周日的下午，奶奶和乐儿和往常一样送苏阳离去，苏阳则照旧淡淡的和她们道了声再见后转身离开。
　　走出百米的时候，苏阳又像往常一样回头望了望，本来都已经因为习惯了失望而惯性回头的少年，在瞥到街道尽头少女单薄的身影时，不禁露出了一个傻气的笑容，明知乐儿看不见，却还是高兴的朝她用力的挥了挥手。已经很久了，乐儿没有这样“目送”自己离开已经很久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乐儿近来来好像在刻意疏远自己。
　　可惜，隔着百米的距离，苏阳看到的只有乐儿沐浴在橘色的夕阳中，碎碎的短发随风飘扬，他看不到的，是她在“看到”自己傻气的动作后脸上突然涌现的悲伤，以及她猝然坠落在晚风中的眼泪。苏阳，很快我们就不能再这样安静的道别了吧！因为很快，你就会恨我了吧!
　　回家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也不知爸爸吃过饭没有，苏阳一手拎着刚买的快餐，一手转开了门。门开的瞬间，汹涌而至的光线几乎晃花了苏阳的眼，更让他不安的，还有弥漫在空气中嚣张的刺激着他呼吸道的浓重的烟味，爸爸很少抽烟，偶尔遇上烦心的事才会抽上几根，那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阳用几乎是颤抖的手关掉了那一盏盏亮的刺眼的灯，厨房的，客厅的，浴室的，书房的……房间里一点点的暗下来，他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最后，只剩一线光亮从一扇虚掩的门后透出，那里正是苏正天的卧室。
　　苏阳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推开了门，看见自己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局长老爸颓唐的坐在床边吸烟，脚边是一地凌乱的烟头，缓缓升起的白色烟圈模糊了苏阳的视线，他看不清爸爸脸上是怎样一种绝望的的表情。
　　“爸，我回来了。”
　　“哦，阳阳回来了，快去睡吧！”明显漫不经心的语调，甚至只抬头看了苏阳一眼就又低下头去抽烟，换做平日，爸爸早就迎上来问这问那了。
　　“爸，你这是怎么了？怎么……”
　　话未说完，便被苏正天不耐烦的打断：“你别管了，快去睡觉！”
　　苏阳与爸爸相依为命十几年，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现在，应该让爸爸冷静冷静，所以纵然千百个不放心，苏阳还是无奈的转身离开。
　　就在他即将把门合上之际，苏正心突然喊住了他，声音里隐隐有一丝恐惧，竟像是不敢让苏阳离开似的，“阳阳，你相信超能吗？”
　　“啊？”苏阳显然没想到一向信奉科学至上的爸爸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愣愣的不知如何回答。
　　“哎，算了，很晚了，快回去吧！”说完这句话后，爸爸又疲惫的垂下了头，继而深深的吐了一口烟，最后一丝门缝也终于被合上，苏阳一脸担忧的站在阴影里，而门后的苏正天，看着苏阳站过的地方，泪流满面。
　　爸爸做事严谨，即使遇到再难的案子也不会找一些鬼怪的理由来搪塞过去，这次的案子真的有那么棘手吗？就连爸爸，也想用那种荒诞的理由来向我们交代了吗？苏阳翻来覆去的思考着爸爸的事，一夜无眠。

　　【叁】
　　“哇，苏阳，你这是怎么了？烟熏妆啊？”
　　第二天刚出家门，苏阳便听到那个欠扁的声音用夸张的语气挪揄着自己，说话的是一个阳光而英俊的少年，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跨坐在单车上，清晨的阳光随意的落了他一身，如此的英俊不羁。
　　友情是和时间无关的。一见如故，苏阳第一次见到杨过时突然就明白了这个词。
　　杨过是他在校外的补习班上认识的，开班的老师据说是某著名高校毕业的名博士，就连收的学生，也都是苏阳这样成绩优异只求锦上添花的好学生。
　　第一次上课他去的有些早，老师还未到，本以为彼此陌生的大家会在热情的交谈，没想到他们都只在安静的看书自习，教室前排的位子也早就被坐满。
　　唉，果然和自己那个班主任一走就闹得不可开交的普通班不一样啊！苏阳默默地在心底感概了一番，随便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就坐下了。当时的他怔怔的望着窗外发呆，忽然就听见一个男生大大咧咧的声音：“这里没人吧？”苏阳一回头，就看到杨过那张永远落满阳光的脸。
　　少年的声音或许不大，但在这个安静的过分的自习办里实在是有些突兀，引得不少同学斜眼看向这边，那个少年却一点也不觉得窘迫，若无其事的在苏阳旁边坐了下来，挪椅子，塞书包，拿笔袋，翻书……他几乎是用声音来告诉所有人他正在做什么，一旁的苏阳，看着看着就低低笑出声来，他是佩服这个男生的，他喜欢他的勇敢和直率，这些都是从小被懂事标签的自己所没有的。
　　少年果然很开朗，很快就和苏阳熟了起来，或许真的是缘分，两人竟然是同一个学校的，住的也很近，但让两人迅速熟起来的原因大概就是两人相似的身世吧!杨过也是幼年丧母，从小跟着爸爸生活。于是每天就有了刚才那副情景，苏阳事儿多，通常都是在杨过的千呼万唤下才匆匆赶下楼。
　　看到苏阳如此无精打采，杨过忽然凑过来坏坏的笑说道：“有没有告诉嫂子我清明节要去看她？啊？”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苏阳头痛不已，当初真不应该和这个小子去喝什么啤酒，他年纪小小的却俨然一个酒鬼，自己三下两下就被他灌醉了，那点少年心事也被他打探了尽，乐儿的事全和他讲了。
　　“哇，你不是怕嫂子移情别恋就不带我去了吧？虽然我的确比你比你开朗比你幽默比你有女生缘…….”
　　他一自恋起来就没完没了，苏阳都惊异于他到底从哪里找来那么多臭美专用形容词，苏阳索性不理他，用力蹬了几下，骑到他前面去了。后面杨过还在不停的碎碎念，微风刮得他的声音忽高忽低，像五音不全的他唱过的那些支离破碎的歌。
　　苏阳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回头对还在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着赞美自己的杨过说道：“你就不怕你姑姑来找你！”
　　杨过也用力的蹬了几下赶上苏阳，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爸才不会把我交给一个老女人。”
　　少年独有的干净而爽朗的笑声四散在风中。
　　苏阳以前也很好奇的问过杨过，为什么要取这样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结果那家伙悠悠的抛过来一句：“因为我爸叫杨康啊。”
　　还真是随便的爸爸啊，这是苏阳对杨过素未谋面的爸爸杨康的第一印象，却不知这个好似不怎么靠谱的大叔将会怎样深刻的改变他平凡的一生，还有，这个每天与他嘻嘻哈哈同路而行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高中就开始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