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嫁千金》吉安子

4、重逢

　　兰娇愣了一下，看到对面惊愕到不敢置信的眼神时才反应过来，立刻走上前将地上的拐杖重新扶起来，然后转过身指着浑身僵硬的宋瑶秋，笑道：“老爷，大小姐回来了！”那声音既温柔又期待。

　　许膺然站在后面，轻轻用手推了推宋瑶秋，轻笑道：“还不快过去！”

　　宋瑶秋双唇蠕动了一会儿，整个人却像是放空了一般，尤其是在看到父亲鬓角的霜白后，眼里的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流落下来。

　　刚刚踏上异国的土地时，她回忆起爹娘，不是想起爹爹吹胡子瞪眼的表情，便是忆着娘亲慈爱的笑容；待到尝过独自生活的艰辛之后，更多的是想象着着爹娘是否如自己一般思念着远方的家人；到了回国前夕，她也曾幻想着亲人重逢的那一刻，有时候她会偏心，因为脑海中更多的是呈现出与娘亲相聚的场面，想象着娘亲为自己张罗吃食，而她也慵懒地躺在娘亲的怀里撒娇，到了傍晚，爹爹就会训斥自己，然后像几年前一样怒火冲冲地追着自己满院子跑，娘亲就会在那时将自己护在身后，反而将爹爹教训一顿。

　　想象是那般美好，宋瑶秋却知道现实的生活必定不会是那般甜蜜。

　　可她如何也没想不到，五年，仅仅是五年的时间，离开前还满头青丝，器宇轩昂的父亲，此刻却变成了一个鬓角霜白，拄着拐杖的半老之人。

　　那么娘亲呢？

　　宋瑶秋简直不敢想象！

　　而对面的宋家大家长——宋庭鹤，同样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早已被泪水模糊了双眸使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堪。

　　兰娇看得急了，走到宋瑶秋身边将她拽到了宋庭鹤面前，道：“老爷，这是大小姐啊，是您心心念念的女儿，她现在回来了！”

　　大小姐？

　　女儿？

　　宋庭鹤回想着自己有多少年，不对，是多少天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称呼了……

　　“爹！”

　　宋瑶秋忍不住开了口，手中的亮色皮包早就已经丢在了地上，她双眼红肿地凝视着自己的父亲，那张脸是那么让人熟悉，此刻又多么让人陌生。

　　看着面前的这个神色颓废的中年男子，宋瑶秋的脑海中却浮现着五年前被誉为再世潘安的父亲的身影。

　　“爹爹，我是素芹啊，我回来了！”

　　宋瑶秋无比激动地喊了一声，然后不等宋庭鹤说话，猛地一下就扑到了爹爹的怀里，接着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即便隔了再久的时间，再远的距离，当她回到原点，父亲的怀抱依然温暖坚实得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

　　宋瑶秋哭得无比伤心，也全然没有了形象，她不停地哭泣着，似乎想要把这些年来在异乡所受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

　　宋庭鹤在女儿扑入怀里的那一刹那就心软了一下，可一看到宋瑶秋身后衣冠楚楚的许膺然，脸色一变，森寒的双眸凝视着他，冷哼了一声，将宋瑶秋猛地推了出去。

　　“老爷！”

　　兰娇惊呼了一声。

　　宋瑶秋也呆呆地坐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父亲阴寒的脸色。

　　她知道，父亲没有原谅自己……

　　许膺然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他很快将宋瑶秋扶了起来，脸色尴尬地看着宋庭鹤，道：“伯父，许久未见，晚辈甚为想念！”

　　当年，许膺然是宋庭鹤的一位好友特地介绍的，说是家庭困难，希望想个办法解决一下他的学费与生活费的问题，宋庭鹤一想，正巧女儿需要一位西学老师，于是便请了他给宋瑶秋做先生，没曾想到，教来教去竟然见女儿教到了国外，让整个宋家都因为“宋家大小姐逃婚”一事蒙羞！

　　这让注重名誉的宋庭鹤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他听到许膺然的声音，眉头都没动一下，直接无视掉。

　　“爹！”

　　宋瑶秋楚楚可怜地望着宋庭鹤，眼眸中尽是泪水。

　　宋庭鹤闭了闭眼，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走吧，当初既然做了选择，今天就别后悔！”

　　说完，不顾兰娇的挽留拄着拐杖离开了。

　　“爹！！！”

　　宋瑶秋悲戚地在后面大喊着，那声音哀伤而绝望。

　　许膺然心疼地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道：“别担心，也许宋伯父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话，说得倒是很具有安慰性。

　　可宋瑶秋知道，自己是真的伤了爹娘的心，当初她便猜到，自己不顾家族荣誉的行为，必然会遭遇今日的一切，回国之前她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临到头了她才发现，被自己的亲人放弃和抛弃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她真的错了吗？

　　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宋瑶秋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

　　许膺然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掰过她的脸颊，四目相对地说道：“素芹，相信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只不过在当今世上，你我的信仰不同于旁人罢了！”

　　说完，将地上的行李箱重新提在手上，然后带着不愿离开的宋瑶秋向外走去。

　　许膺然手上的力气极大，一把拉扯就将宋瑶秋带出了几步远。

　　“大小姐！”

　　兰娇不舍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宋瑶秋猛地一惊。

　　她转过头看着远处衣衫灰扑，容貌憔悴苍老的兰娇，心中愧疚无比，她若是就这样离去，兰娇要怎么办？

　　“素芹，我们不是圣人，无法做到完美，况且……这次回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千万不能感情用事！”

　　许膺然猜出了她心中的想法，立刻出声阻止。

　　宋瑶秋心中微微一动，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她站定，拍了拍许膺然，然后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小声道：“和安，我知道人生在世必然不可能事事完美，可亲人不一样，爹娘是赋予我生命的人，无论什么样的信仰都不可能使我放弃亲情！”

　　“我不是让你放弃，只是暂时回避！”

　　“可如果今天无法获得爹娘的谅解，我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宋瑶秋听到许膺然那番话，语气立刻急促了起来，情绪波动也变得稍大。

　　许膺然蹙了蹙眉，显然不认同宋瑶秋的观点，在他看来，信仰是件无比神圣的事情，怎么可以因为亲情的事情影响到自己的情绪，这对于以后的工作是大大不利的。

　　“素芹……”许膺然还想说些什么，宋瑶秋却已经朝着兰娇走了过去。

　　她紧紧握着兰娇的双手，眼眸中满是愧疚地说道：“兰娇，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会害得你这样！”

　　兰娇笑了笑，神色淡然：“大小姐您可别这样说，当年您也是看见我和阿鲁熬得辛苦，想要成全我俩，这事儿终归到底还是兰娇的命不好！”

　　命不好？

　　宋瑶秋强行咽下嘴里的苦涩，怎么可能是命不好呢，若非自己当初不想忍耐到成亲前离开，非要在订婚当日走，兰娇也不会来不及准备妥当，为了不连累自己就匆匆地嫁了人，最后才发现被骗了！

　　若当时她没有着急，安静地等待时机，也许面前这个面黄枯瘦的可怜女子就会是全然不同的面貌。

　　“兰娇，你放心，饶是我这次没法得到爹娘的原谅，等会儿也会恳求他们将你放出去，到时候你便跟着我，咱们还如以往一般，可好？”宋瑶秋期待地望着兰娇。

　　兰娇哽咽地点点头：“奴婢都听大小姐的，都听您的！”

　　许膺然看着曾经的主仆二人，叹了口气，时下之国家，这样的贫苦女子实在太多，即便遭遇了不公正的对待也只会归结到自己的身上或者说是天意，例如兰娇。

　　许膺然知道宋老爷不待见自己，并未跟着一块儿走，而是率先离开了宋家。

　　离开了宋府，许膺然极为惬意地围着古城区转悠了一圈，自从西洋文化传进池州，这座千年古城的清雅风韵便越来越淡，原本熙熙攘攘的古朴城市变成了空寂的“老城区”，更多人选择了交通便利，花园别墅林立的新城。

　　在国外看多了那些个西洋建筑，回到了国内的许膺然反倒是更为欣赏池州古典的黑铜色木制建筑群，看起来古朴大气，脚下的青石板上还残留着历史的痕迹。

　　“公子，要不要进来喝一杯茶水！”

　　就在许膺然沉静在池州的幽雅与静谧中时，满带着讨好的声音传进来耳朵。

　　许膺然低头一看，赫然看到一位穿着白衫的少年满是期待地望着自己。

　　“公子，您要不进来常常我们的茶点？”少年脸上的笑容极为灿烂，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稚气。

　　许膺然看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看空旷无一人茶馆儿，点了点头。

　　坐下后，少年麻利勤快地将桌子抹了又抹，不一会儿一位年纪约莫有六十来岁，双鬓斑白的老者颤颤微微地将一壶茶水放了上来，顺便还带了一小盘炒得极香的南瓜籽。

　　许膺然看着桌上的南瓜籽，抬眸道：“老先生，我只需要一壶茶便可！”

　　“那是送给公子您的！”准备离开的少年突然蹦了一句出来，老者闻言和蔼地笑了笑。

　　许膺然明了地点头，慢慢地倒了一壶茶在杯中，闻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抿了一口，突然睁开眼：“老先生，您这儿的茶不错呀，怎么生意却……”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老者似乎没听明白，奇怪地看着许膺然，他身后的少年有些急性子地冲了出来，皱着眉头，道：“还不是那个新城区修建闹的事儿，自从前两年那个什么“骄明区”出现，咱们这片儿的人可就越来越少了，更何况现在的人都时兴那些个洋玩意儿，一个个的都想着去喝那个叫“卡飞”外国玩意儿，照我说那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白开水呢！”

　　说完，看着许膺然亮晶晶的眸子，少年来了兴趣，直接坐在了椅子上，神色激动地说道：“公子您可能是刚来咱们池州不清楚，我今儿在这儿跟您说个秘密，您可不能跟旁人说！”

　　说完，少年注视着许膺然，待看到对方点头后才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