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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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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行到水穷处
听到消息赶回来,已是傍晚。
天然居秦倾所居住的院落里静悄悄的,一进院门,只见满地的落叶断枝,甚至连屋子的半扇门都飞了出来;褐色的土地上,映着隐约的斑斑血迹。
秦倾顿住奔跑的脚步,定定看向树下躺着的那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衣衫,一模一样的身量,——她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走近,然后,倒抽一口冷气,——还有,一模一样的面孔。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直接面对仿佛是镜中的自己一般的易容法师时,受到的震撼还是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有些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惨死在这里……她模糊地想着,指甲不禁用力地嵌入掌心,思维一片混乱。
“姐姐。”匆匆交代完后续事情的小莲走了进来,见到她站在树下出神的模样,轻轻唤道。
“喔——”秦倾回神,无法抑制的脸色苍白,勉强笑道,“我没事。”
这真是不详的预感呢。
小莲伸手挽住她的。
沉默了片刻,秦倾轻轻问道,“她……死了。是吧?”
像是疑问,像是肯定,最后却化作了一声叹息。
花荫下,透着渗到骨子里的凉意。
“秋天来了。”秦倾喃喃念着,双眼茫然;不等小莲回答,转身离开,
夜月唐的伤势,比想像中更加严重一些。
原本就受伤的左臂因为用法术的缘故,与敌方法师过招后所受的内伤,几日的休息全部无益不说,反而都有加重的迹象。最令人担心的,还是他几乎彻底失去血色的脸色;与此相反的,唇却有着诡异的颜色。
唐蓝诊断完毕,退到一边,蹙眉深思。
一阵脚步声,秦倾小莲急匆匆地进屋。一眼瞥到到衣衫破碎浑身血迹的他,秦倾的脸色变得雪白。艳红的唇,更加透着诡异的讯息。唐蓝的凝重脸色,让她愈发确认某些想法。
秦倾心头掠过不详的预感,努力压抑着,穿过纷乱着来来回回的婢女侍从,笑笑安抚他,问道,“没事吧?感觉怎么样了?”
果然是意料中的表现与答案,夜月唐轻笑着回答,“没大碍。”
比起这个,他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低沉,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径的轻松;秦倾紧紧地盯着他的面孔,想看出他身体真实的状况来,迎着她的视线,夜月唐维持着笑脸。
僵持了片刻,秦倾调转视线,坐在床沿,轻声抱怨,“你无须如此。”
愣了一下,笑着握住她的手,用力。
他的心意,她又何尝不明白呢?隐瞒,始终只是因为彼此的放不下罢了。
见他们二人默默无语,唐蓝适时摒退周围,犹豫片刻,他亦离开,刚一出门,迎面撞上了匆匆前来的蒙面黑衣侍卫。
“什么事?”他轻声问道,能让夜月唐身边的暗夜探子流露有些惊慌失措的神情来,必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来人先是一愣,看清是唐蓝后立即跪地,禀报道,“季州传来军情密报。”
唐蓝脸色微沉,以夜月唐目前的伤势,风城恐怕真是难以再承担什么重大的变故了。刚想说些什么,秦倾却已走到门口,“进来吧。”
侍卫应诺,见唐蓝不动,秦倾唤道,“唐蓝,你也一起过来。”
屋内,迅速形成结界。侍卫单膝跪地,一字一句禀报道,“天字使者密报,日前有神都大军向我境内压进,对方号称是要出兵缓解我方此次风城燃眉之急,天字使者恐对方有异动,因此暂时无法派来增援,目前大军已被派往边境接应。因军情紧急,无法向王上先行汇报就已自作主张,还请王上的示下。”
话音刚落,秦倾一惊,手中的药盏落地,摔了个粉碎。
夜月唐安抚地拉住她有些烫红的手,轻轻握住,沉思片刻,回道,“不妨事,回信告诉天字使者,他做的很好。顺便命他将我负伤的消息想办法密送至华衣公主处,她自会有定夺。”
秦书唐。对了,神都还有秦书唐。若将她想办法招至前线,衣拓棋即便是惮于她王后的地位,也不会轻举妄动。——秦倾不禁身子轻轻颤抖。夜月唐只消一招,便已架住这极为凶险的一个攻势。
侍卫得信,匆匆离去。屋内的结界,唐蓝却并未撤离。
“这样看来,当日打伤王上露出的蓝发,与今日前来假扮夫人的袭击,果真都是神都所用的反间计。”沉吟片刻,唐蓝道,“因目前雅默翀也同在风城,知道我们之间必有罅隙,因此神都布下这样的局。一方面大敌当前,离间我们间的信任;另一方面又牵扯住我方大军后援。若王上与雅默翀一同被困在风城,这神都大军的举动可就不好说了。”
夜月唐蹙眉深思一会,道,“若事情这么推,未免太过顺畅。就是知道雅默翀这个人极不简单,所以本王才反而会认为这个局未必是神都所设。”
秦倾道,“还有一个疑点。从风城被困,到神都出兵,这个时间配合上来说,未免过于紧凑了些。如果是神都真的要用反间计,这个漏洞岂不会太过明显?话说回来,假设我们的大军已向风城方向进发,只要这个消息在时间上看起来是可以传到神都的,他们照样可以名正言顺的出手。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大军照样不得不调头,前往边境迎接,对吗?”
夜月唐与唐蓝同时颔首。
“所言甚是,”夜月唐轻笑道,“不过,神都这一次,也未见得是安什么好心前来的,也就是了。”
“所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无论站在辽国兰都联军后的是哪一个人,目前我们都要依靠自己了,是么?”秦倾微微摇头,叹息。
夜色,沉沉袭来。
第二日,联军来袭。
不过这一次,没有进攻;带头的依旧是那个蓝衣的蒙面主帅。大军压在城下,风城将士未曾出城迎敌,对方倒也不急于攻城。
蓝衣人眉眼间笑意盈盈,挽弓,射箭。
“铛”的一声,一枚羽箭牢牢钉在秦倾颊畔的城楼上,带着一封信笺。
秦倾眉毛轻挑,冷冷地注视着那人。
双眼笑得弯弯,似乎料到了秦倾的举动,也隐约赞叹她的胆色。那主帅并不开口,拔出佩剑,高高举起,然后指向后方。
大军缓缓后撤移动。有条不紊。
秦倾展开字条,字体中规中矩,但笔画间却极为遒劲。隐约间有些熟悉的感觉。
“三日内,降。然则,血洗风城。”
不过十个字。
秦倾脸色苍白,将字条揉得粉碎,扔下城楼,向着远远的天际,傲然轻笑。
不,还会有第三条道路可走。
不远处,那随大军后撤的蓝衣主帅伸出手指,向她摆出挑战的姿态。
天山脚下。秦倾小莲二人,策马并立。
“小莲,张开结界。”
小莲沉默着,手上迅速动作。
看着依旧湛蓝的天空,秦倾轻轻嘘了口气,“如果要用幻影八方,我需要怎么练习?”
小莲双手一颤,撑开的结界如同大的肥皂泡一般,在阳光下轻轻抖动。
秦倾轻笑出声,“从之前的情况来揣测,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若我能使用幻影八方,即必然能刺探到对方的种种军情。例如,挂帅的人究竟是来自人都还是神都;例如,他们的粮草主要放在哪里。可能还有些是我没想到的,但若知己知彼,对于眼下的我们来说,可以成为最重要的情报。”
瞥了沉默的小莲一眼,秦倾对着高山喃喃道,“你们五人,其中的雅默翀始终不可信。四人布下结界,即便有个高手是需要怀疑的,总归好过没有任何顶替。尤其,同时还有雨霜在盯着他的举动。夜月唐如今有伤在身,尤其,根据唐蓝的说法,他还身中剧毒。——即便目前还不知道这毒性究竟能不能压抑住,总归是不能让他再出征。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你不觉得来人的目的非常明确么?”
深深吸了口气,她长叹,“似乎,是要把我逼出来。”
眼珠变得深邃,努力将涌上来的酸意逼下去,秦倾笑道,“一直以来,我都尽量少去回忆,以避免成为自怨自艾的怨妇。不过,始终没有忘记当初我之所以会来陆川的契机。——‘神拥三州,人环四雅。秦氏双姝,倾绝天下。’”
“从刚开始的荒唐和不以为然中一步步走来,到如今,虽然我自己不信,但周遭的环境却让我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终于忍不住坠下眼泪,秦倾笑得泪眼婆娑,“如今,圣预中人,我是也好,不是也罢,无法抽离了身子,已是事实。既然如此,大敌当下,若我不出手,且不论两国王君,就是这风城百姓,面临生灵涂炭的当口,我亦无法置之不理。”
抬头,看着天山顶端那隐约的一抹白色,她决然道,“今日要你授我‘幻影八方’的心法,是我料定你们都了若指掌。无论是夜月唐还是唐蓝,都对我说过这法术乃是绝学,除了夜允天下无一人得知。我却知晓夜允乃魔都法师,你们天地玄黄四位使者并夜月唐都是他的徒弟。如若召唤我来陆川的人真是夜允,如此筹谋计划的高人,又如何会是自私到不传绝学的师傅?因此今日你不必再用这个理由搪塞我。”
转头,身边的小莲双眸低垂,脸上闪烁犹豫的神色。
秦倾轻轻笑道,“这是我的命,我已认清。今生,恐怕已无法再回我的世界。种种变故,隐约透露着杳杳信息。若要与天斗,恐怕,恐怕……”支离破碎的句子渐渐隐在她的苦笑之中。
“姐姐,即便我要教授你这个法术,依然会有问题。” 静默了半晌,小莲终于艰涩开口,“姑且不论它可能对你元神的巨大伤害,这法术的施展与法力的高深有非常大的关系。像我们这样的法力,不过能探察十里范围;师傅功力深厚,也不过二十里。如今联军扎寨在十五里,方圆有几里的范围我们并不清楚。因此在风城城内要想探得这些消息,即便是师傅在世,也恐他老人家力所不能及。”
“果真有这限制,”秦倾却并不意外,苦笑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担心,我自有计算。三日内,我必然要学会这法术制敌,否则……”掩口长叹。
小莲脸色苍白,心头掠过不详的预感,仔细斟酌,只能重重点头,“姐姐,我明白。小莲定当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