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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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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阳春三月,杭州难得一见的晴朗天气。阳光透过翠绿的树叶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是清新的,天气是暖暖的,太阳也不会像夏天那样刺目冬天那样慵懒,真是个很好的下午呢!一个少女脚步轻盈地走在Z大校园的小径上,抬眼半眯着看了看头顶飘下来的落叶。春意盎然的校园里称着她青春的身影,也算是相映成趣的画面了。一条绿色的苏格兰风格百褶裙,搭配白色的兔毛开衫,脚上是一双高腰靴子,披散着一头黑色的齐胸秀发,懒懒地挎着一个大的夸张的绿色包包,整个人有说不出的亮眼。任谁看到这女孩,都会赞叹一下,她真是个打扮的高手!
走了半天,还是有些微微出汗了,虽说只是初春,但正午的阳光也已经不能忽视。女孩抬手轻轻揉了下额头,低头看表:一点五十。嗯,他们是两点到。想到这里,她唇边漾出一抹甜蜜的微笑,不算出色的面孔瞬间显得美丽起来。脚下走得更加匆匆。
小径一弯,她的眼前出现了学生活动中心,一辆校车显然是刚刚才停下,车门打开,走下来三三两两的背着网球拍的学生。Z大又一次在高校网球大赛里捧杯了呢。她伸着脖子看,终于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在最后不急不徐地缓缓走了下来,男孩刚下车便转身向开车的师傅致意,远远地传来他清朗的声音:“谢谢老师,这一路麻烦您了。”
不由得她的唇畔勾出温暖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扬声唤他,那人已默契地转过身来,看她。也是笑盈盈地,快步朝她走来。
走得近了些,终于听到他低低唤她的名字:“倾。”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她的脸不由得微微泛红,站在他的面前,嘴唇翕动了片刻,轻轻叫了他一声:“海风。”
顿了一会,男孩子的脸上也有一些羞涩闪过,但还是伸手,揽住了女孩的肩膀,故作镇定地问:“想我吗?”手微微颤抖,暴露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
“嗯。”女孩轻轻点头,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何海风,”有人扬声叫男孩的名字。
何海风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松开手,向网球队的队友们走去。同学们三三两两,见他们亲昵的动作,哗然一片。男生赞叹女生惋惜,其中有要好些的同学直接拿他开玩笑:“海风,这位美女是你的女朋友?动作真快啊。”说完还不忘哥俩好地冲他们眨眨眼。
“嗯。”何海风倒是一点也不羞涩,大方地点头。
又是一片哗然。
他们只是大一的新生,虽说在大学里度过了一个学期的时光,但本质上依然保留着高中的青涩,见有人光明正大的恋爱,不由得起哄声一片。在这所名牌高校里,聚集的大多是当初在高中就是菁英的学子,重压之下在高中谈过恋爱的人少之又少。其实不是自觉的不去早恋,而是高考的大目标下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好容易进了Z大,似乎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到了,才恍然发觉这所学校里基本没有女生出没,纯工科聚集的校区里,男女比例更是跌破眼镜的超过10:1。繁重的课业压力和郁闷的现实,导致从大一就开始恋爱的学生凤毛麟角。
而眼前的这个何海风,在男生如此众多的情况下,刚刚入学就引起许多女生的注意——长相英俊、成绩优秀、运动细胞发达、领导能力一流。——似乎每个学校都会有这类人出没,他们生来仿佛就是要别人嫉妒的。而拥有得天独厚资源的何海风,跟女生的交往一直都是泛泛,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精挑细选慢慢找一个美女当女友的情况下,令人惊讶地在这个时候拥着一个女孩出现。
女孩在何海风怀里抬头,冲大家一笑:“你们好,我是秦倾。”
“啊,是秦倾啊!”有人发出惊呼。
“是啊是啊,真是计算机系的大才女秦倾!校区的文艺部部长。”
“就是那个校区每次晚会的总导演和策划人?”
“不错,就是她呢。我见过她一次。”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秦倾苦笑一下,果然又变成了这样啊。自己本来是很不喜欢高调的,所以每次做活动的时候基本都不露面,没想到就这样还是成为了大家的谈资。
何海风怎么会不了解她的想法?看众人方才还是觉得秦倾好幸运的神情,在报出秦倾名字后都立马换上了觉得他是攀了高枝的感叹,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伤心。不过让女朋友这么尴尬下去也不是他的作风,“嗯哼!”他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网球部众队员有默契地噤声,对于何海风这个校区队长来说,大家还是很服他的。何海风看他们,失笑地调侃:“拜托,大家要评论我们也背地里好不好,当着我们的面肆无忌惮地评头论足,这里又不是动物园。”
“不让我们说你就自己老实交代,海风,你是怎么打动我们的大才女的啊?”有男生唯恐天下不乱地叫了一声,引发一片起哄声,“就是就是,老实交代!”
“听说秦倾可是出名的冷啊,你是用什么法子打动她的啊?”
“想必费了好大力气才抱得美人归吧?”
“给兄弟们说叨说叨,也让咱们早日脱光啊!”这是个东北口音。
何海风苦笑,没想到话题被转移到这里来了,不过总算好过让秦倾尴尬。他清清嗓子:“让我说可是有代价的。”
“你这个没有兄弟道义的家伙!”
“太小气了吧!”
“还要什么好处啊!”
“当然了,”何海风露出奸诈的笑,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小炒部搓一顿,否、则、免、谈。”小炒部是Z大Z校区唯一一个除了食堂可以去的餐厅,虽然菜价不算贵,但对于学生来说也算是难得的牙祭场所。
“好吧好吧,反正我们也要庆祝今天比赛的!”
“每个人A一下也不用多少钱吧?”
“何海风太小气了,还是队长呢!”
“就是就是,有了女朋友不请客也就算了,居然倒打一耙敲诈我们。”
“有异性没人性啊!禽兽!”
三三两两地爆出抱怨声,但大家还是乐呵呵地向小炒部进发。
秦倾不由得开心一笑,这些朋友,关系还真是不错。在比赛中建立起的友谊啊。看来今天不玩个昏天黑地,他们是不肯罢休了。
看着身边的英挺少年,她模模糊糊地想,他们,认识了有多少年了呢?
掐指算算,好像真是过了很久了,从小学到现在,已经有十多年的光景了吧。他们的机缘总是很巧,小学和初中都是同学,高中不在同一所学校,却碰巧地做了对门的邻居。从陌生到熟悉,渐渐地,她已经非常熟悉身边有何海风的存在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吧。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基本没有分开过。生命中已经度过的时光有一大半是在一起的,接下来,就会这么一直下去吗?
她在心里悄悄问自己,恰巧看到何海风转头过来给她一个微笑。虽然是看了很多年,她还是失神了片刻。
嗯。应该会,一直就这么下去呢。
直到地老天荒。
她悄悄地,握住了何海风的手,他回她一个微笑。
十指纠缠。紧紧相扣。
时光就这么悄悄过了两年,转眼他们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在众人一片艳羡的目光中,他和她从大一牵手,已经走过了两年的光阴。一路相处下来,虽然也有争执吵闹,但最终都是和好如初。经过了两人的磨合期,他们彼此更加了解和欣赏。或许现在少了最初时的羞涩和激情,但时光沉淀下来的却是更水乳交融的感情。
如果一辈子就这么下去,也是非常幸福的事情吧。秦倾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暗自想。她是比较现实冷静的人,所以从来都没有希望过自己的生活要怎么样刺激和精彩。感情方面也是如此,认定了是何海风,那么再遇到怎样的男子便也不会有旖旎念头。有人笑她是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但谈恋爱是非常辛苦的事,饶是他们彼此如此了解,还经常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个不停?那么再换一个未必合适的,心境和头脑岂不是太累?所以聪明如她,宁可就抱着这棵树,就这么着一直下去吧。
秦倾轻轻咬着手指,抬眼看淡蓝色的天花板。真是典型的天蝎座性格,专一也好,懒散也罢,她是打算从一而终的。和海风彼此都是初恋,是不是最终能走进礼堂呢?有人说现在的初恋分手率已经高达百分之九十九,那么他们会不会是剩下的那百分之一?想着方才来过她家拜访的何家父母,她的面孔不由得微微有些泛红。何妈妈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再次回响——
“小倾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家海风能找了她也是运气好。如果你们不反对,我们家的意思是等他们大学毕业就把事情给办了吧。反正彼此都知根知底,还不如让他们稳定下来,再好好顾及事业。”
“哪里哪里,”她老妈笑得也是乐开花,她的家人也对何海风是相当满意,甚至认为从姿色上来说算是她高攀了海风,“我们也有这个想法呢,女大不中留,小倾毕业也有二十一岁了,海风有二十二,早点成家也好,现在社会乱的很,还是早点定下来算了。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们是没意见的。”
想到此秦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老妈总是看多了法制在线一类的栏目,对于现在的大学生男女朋友同居上床堕胎感冒得很,总是不放心他们“干柴烈火”、“把持不住”,拜托,她女儿也是很保守的类型好不好,没有结婚的时候不该做的事情还是不会做的。连这一点点信心都没有呢,总不放心她。
不过说到结婚这件事,总还以为离自己很遥远。秦倾伸手,凝视了下戴在中指上的戒指,她不喜欢黄金的颜色,所以何海风用第一次拿到的奖学金为她买了这个白金戒指,上面镶着三颗碎钻。“我要套牢你。等我赚钱了,再给你买个更好的,现在先用这个将就吧。”何海风信誓旦旦。她微笑:“不用了,有你的心意就已经足够了。”
这个算是他们私定终身的信物吗?她淡笑,对于物质她的追求真是很淡,能够衣食无忧已经足矣。何海风是个很有事业心的男生,这样结婚她会很舒服吧?她埋头窃笑,有人赚钱给她花,她就负责在家里弹弹琴写写小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很美好的生活。
手机忽然开始叫,响起的是熟悉的铃声。接起电话她语气里充满浓浓的娇恰:“海风,干吗呀?”
电话那头传来他好听的笑:“倾,明天初中同学聚会出去玩,我提醒你一下早晨要集合的。”
“我知道啦,没忘记,”秦倾吃吃地笑,“骗子,是想我了吧?还故意找这么拙劣的借口。”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大笑:“被你看穿了,还是你了解我。刚刚分开我就开始想你了。倾。”
静静听了下他的呼吸,秦倾开口:“我也想你啊。傻瓜。还有事吗?没事我挂电话了,洗洗睡觉,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呢,你也是喔。”
“嗯,好的。我爱你,宝贝,晚安。” 这是每天何海风都会对她说的甜言蜜语呢,听得多了也不厌烦。
秦倾微笑:“晚安。”
“挂了喔。”电话那头传来他挂机的声音。
“等一下——”她说的终究晚了些,那头已经传来“嘟嘟”声,她盯着听筒,自嘲地笑了一下,轻声嘀咕:“本来还想再问你个问题的。算了。”
要是问他那个问题,海风恐怕又要嘲笑她脑袋抽筋吧?晃晃头,努力摆脱了那个念头,跳下床洗漱去也。
今晚的月色不错。实在不喜欢开着空调睡觉,秦倾洗澡完毕后穿着睡裙,看了会月亮感慨了一番,大开着窗户爬上了床,不一会就沉入了梦乡。
过了一会听到有人一直在模模糊糊地叫她:“秦——倾——秦——倾——”声音绵远悠长,似乎还有些其他的味道?她歪头想,对,感觉有点沧桑。
她想睁眼看看是谁在这么叫她,却发觉眼皮无比的沉重。倏地骇然,没睁眼的她也能看到!自己的身体正漂浮在一个巨大无比的湖面上,湖面上空笼罩着重重的一层雾气,看不清湖水延伸到哪里也看不到岸。她就那么直挺挺地漂浮在水面上,伸了下手,感觉不到湿气。但此刻也察觉不到自己有沉下去的迹象,她总算有些放心。
四周有“哗哗”的水声,看来这个湖水是流动的。没有参照物,她不能确定此刻自己是不是在水面上漂浮移动。过了似乎很久的时间,有轻轻摇橹的声音逐渐从远处传来。声音越来越近,莫名地她有些惶恐,不由得紧紧握拳。终于看到了来人,留着一头黑白夹杂的及腰长发的男子,年纪么,实在很难估计,大约四十岁左右吧,面孔是年轻的,神情是沧桑的。
令秦倾讶异的是他独自立在船头,根本没有人划桨!不错,在她目及范围以内,除了这个面色忧郁的男人没有任何生物。船头的橹就那么自行地摇啊摇,拍打着水面。男人似乎恍然发觉了她的存在,专注地看向她,一瞬不瞬。黑色的瞳孔在她脸前忽然放大,仅仅是一双眸子,他的脸此时并未靠近!她心中的惊讶转瞬之间变成惶恐,发自心底的惶恐。
她张了张嘴,但最终并未叫出声来。——这是梦啊,她告诉自己,忽然有些失笑,眼前不合逻辑的一切怎么可能是现实?虽然感受上真实了一些。——可是,自己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那双眸子眨也不眨地盯了她半晌,倏地消失不见。男人俯身下来,沧桑的脸上挂满由衷的笑容念叨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然后“砰”地一声双膝跪下,听声音想必很痛,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俯下身子闭上眼,喃喃地念着什么。虽然听不懂,但似乎是祷文一类的东西。
蛮夷之地吗?还念祷文?看这人恐怕不太正常!秦倾想,好了,这个梦的内容不是很喜欢,还是赶快醒过来吧,她集中注意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下手太重了!秦倾痛得呲牙咧嘴,泪水几乎要落下来。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要醒了吧,景象好像波纹似的慢慢荡漾开来,视线逐渐模糊。好奇怪,这个梦醒的过程似乎也很是与众不同。
眼看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秦倾就要醒来的时候,那男子猛地起身,脸上闪过震惊加喜悦的表情。他急忙双手合十,念出一大串秦倾听不懂的语言。这次听的清楚了些,他念的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是什么语言?秦倾确认自己从来没有听过。好像有什么地方隐隐觉得不太对?——秦倾暗自想着,还不忘小小地佩服了下自己,做梦还真是有想象力,连新的语言都能创造出来。看那男子神情颇为激动,双手一会举天一会垂地一会双手急促地比划出一连串顺畅的动作,秦倾看的颇为津津有味。
忽然,她察觉到哪里不对了,眼前的景物又开始逐渐清晰起来了,比方才看到的还清晰。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优柔寡断向来不是她的作风,直觉告诉她这个莫名其妙的男子可能会对她不利,必须马上从梦中醒来才行。她摸索着探到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握拳砸了下去,——胸口的疼痛应该远比大腿来得强烈吧。
痛楚从胸口扩大,仿佛有重锤落在她的心上,她打的有这么重吗?还没来得及置疑,只听到“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她的感观在瞬间变得轻灵,耳边响着的是呼呼的风声。终于睁开了眼,看到的依然是梦里的景色,但和刚才不同,现在的一切显得如此真实。从高空重重地向湖面坠落,湿气和失重的感觉扑面而来。——这,还是梦吗?
坠落。有人接住了她的身体,是那个诡异的男子!他的笑容异常清晰,双手的触感无比真实。秦倾张嘴想说什么,胸口一恸,奔了一口血出来。胸口的痛楚一阵阵扩散开来,终于意志溃散,晕了过去。
这次,她才真正沉入了梦境。纯色的黑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