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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30抹茶酥(3) ...


  •   阳春三月。

      每年江大最忙碌的日子。

      三月中下旬通常是硕士研究生复试和博士研究生笔试加面试联合进行的时间。

      江大毕竟是985、211的大学,来考试的人真不少,附近的招待所商务酒店什么都爆满,许彧提前了三四天都没订到房间。

      蒋锐锋去了北京,还转机出国去参加专业的学术会议,中间两个人通了一封电邮,他说了几句当地的风土人情,通报了回程的大概日期,语气平板板地如同工作邮件。

      许彧看他的回来的日期,就在博士研究生入学考试的那个周末。

      半年来她为这个考试作了很多的准备,尽管知道第一年就考上可能性不大,只是试试手,但是不可能不感受到压力。对于她考博这件事,蒋锐锋除了最早说过一声“加油”之外,好像完全忘记了有这么一回事一样,只字未提。

      他那句淡淡的“加油”曾经让她非常感动和骄傲,让她觉得蒋锐锋和别人不一样。

      可后来呢?他一再地表明态度,明里暗里施加压力,甚至抱怨,都指向一件事——就是希望她尽快地进入他的生活。他的这种态度让许彧非常苦恼和痛苦,好多次想跟他谈谈,总是没有恰当的时机或者恰好的心情。

      而且细想起来,好像从来没有那样的时候,让她感觉到可以吐槽、抱怨、诉苦,对于她这个人,他好像一点也不好奇……

      现在呢?许彧苦笑:她根本就不想说了。好多事,工作上的事,学习的事,晓初的事,妈妈的婚事;痛苦、烦恼、恐惧、困扰……说不出口,在这个人面前失去了分享的欲望。

      兰晓初替许彧顶了一周的课,让她最后一周可以轻松迎考。

      许彧在周五下午回到了江城,赶去江大现场确认了报考者的资料和身份。

      江大的樱花虽然比不上武汉大学那样全国闻名,数量也没那么多,但开起来整条博爱路好像都被粉白色的樱花装点得仿佛童话世界一般。

      许彧想起了“茗咖啡”里的那几棵八重樱,想起蒋锐锋在花雨中走到她面前,跟她隔窗而立的那个瞬间。她本来尚能隔岸观花,心动而自持,可就那么跌了下去,情生意动,潜滋暗长,再由不得自己。

      “你总会爱上那些带给你痛苦的人,他肯定会带给你痛苦的,他并没做错什么,他没有改变,但是他以前带来的那些欢乐,只因为感受的不同,轻易就变成了痛苦。”

      有的时候是非常温柔深情的恋人,不停地用自己的方式向你索取他想要的,但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无视,对你这个人,你的愿望和请求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会令到你多么痛苦。

      第二天是个春日里少见的阴天。

      上午下午的考试各三个小时,中午没地方休息,许彧只好到逸夫楼一楼的咖啡厅买了杯咖啡,在大树下坐了一会儿。
      下午考的专业课,试卷上就一道论述题,却值得你把所知所想全写出来。三个小时真的写到手软。
      考完了慢慢走出来,江大北门的出租车停靠站那里居然空荡荡的——出租车都抢光了。

      等了20多分钟也没有车,许彧只好沿着学府南路慢慢走到公交车站,坐公交车换地铁,好容易挤在周六晚轻松欢乐的人潮里回了家,真是身心俱疲,连饭都不想出去吃,只泡了方便面就草草了事。

      吃面的时候有电话打来,许彧有那么几秒期盼了一下: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回来了?

      结果是表姐江允昭,问她考试的事情,然后约好明天下午考完试之后去江大接她。江允昭的孩子吴敌,6岁多快要上小学了,和许彧嘉鹭感情都很好,还在电话里叫了几声“小姨fighting”。
      孩子清亮的童音和天真的话语真是最好的解药----解忧,也解压。

      ———————————————————————————————————

      出差十多天,蒋锐锋回到江城,洗了个澡睡了一觉就到了病房。

      大致转了一圈,在办公室里碰到黄文杰,他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今天过来?周日不是姚远的班吗?”

      黄文杰说:“他要考李老板的博士,这两天请假去考试了。”

      考试。

      博士研究生入学考试。

      蒋锐锋突然就想了起来。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下午五点刚过。

      一附院的挂钟好像是集团采购的。白色的圆形底盘,肃穆的哑光黑边框,黑色指针,显得简约干净,就像一张严肃的面孔,既讽刺又带点伤感地看着他。

      他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去做点什么,可又脑子好像迟钝得转不动,只呆呆地站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

      “有些事你并不是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你只是想有人进入你的生活,有个全天候围着你转的人……”

      “你和你的家庭也不能用传统家庭妇女那一套来要求我女儿变相地做个带薪保姆。”

      “结婚并不是两个人住在一起就算成了,你们考虑过没有,将来要怎么生活?”

      “她能照顾好自己,问题是你的职业还需要她来照顾你……”

      “好像女人就该在屋里等着:我回家的时候你要做好饭亮着灯温柔地笑着迎接我!”

      “你总想着一切按照你的方式,你的时间表来进行。”

      很多人说过的话突然潮水一般涌入蒋锐锋的脑海里,他愣了半天,突然抓起桌上的手机和背包往外走,完全顾不上黄文杰诧异的目光。

      ————————————————————————————————

      为了庆祝许彧考试结束,江允昭请她吃寿司,两大一小三个人早早地就杀去松鹤日本料理。

      点了菜之后,大人在一边聊天,小吴迪乖乖地坐在一边玩许彧的手机。

      “听说你妈妈准备结婚了?还赶在你前面?会到江城来办酒席吗?”

      “就过几天了,我后天就去厦门,他们机票都替我买好了。暂时不在这边请客,因为袁叔叔上半年不太好请假。”

      两个人讲了一会儿考试,讲了一会儿兰晓初家里的事以后,江允昭说道:“最近好像没见你提你男朋友,怎么好像春节过后就没影儿了。”

      “人家蒋教授很忙啊……”许彧一口把整串的烤鳗鱼撸进嘴里,真的觉得美食吃进腹中的“那一瞬间,他可以随心所欲,变得自由,不被任何人打扰,无需介怀地大快朵颐……”

      太好吃了!大麦茶也好喝到不行!许彧心想:如果是食物都不能治愈的低落,那就太糟糕了,还好并没有那么糟。

      “你是不是婚前恐惧症?”

      “应该不是吧,不过我真的还没下定决心想结婚,当然很多人可能都会说你30岁了,能找到那样的不错了之类的……”

      “为什么?”

      “就是……,非常累。这么说吧,好像进入下一阶段于我而言是个负担。比如,像最近丧事考试这样的大事,无论什么事,反正我都一直是自己一个人搞定……”

      许彧想起了和晓初两个人手拉手进到火葬场焚化车间的情景:异常高旷的空间,阴暗的光线,巨大机器的冰冷光滑的银色表面,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这些都让两个人像两只小老鼠一般惊惶和渺小。工作人员穿着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的工作服,把焚化过的尸骨在家属面前郑重肃穆地碾压成骨灰,放进骨灰盒里。

      离死亡真的近在咫尺。

      一个人就这样变成了一抔灰。

      两个人肩并着肩,只有把冰冷潮湿的手握得更紧。

      “我好像明白这种感觉,其实我结婚后,包括有了吴迪,一直到离婚前,都有这种感觉:结了婚不是有人来同你分担,而是甩了更多的负担给你。就像网上说的:女人,既要有自己的工作,又理所应当要负责家务,还得负责貌美如花什么什么的,哪方面出了问题都要受到道德谴责,你没看但凡离婚,即使是男的出轨也会怪在女人头上。”

      许彧不欲继续说这样扫兴的话题:“你那是过去的老黄历了吧,前姐夫上次还当着我爸妈和伯父伯母表态,说对你绝无二心,一定要痛改前非破镜重圆阖家幸福什么的。”

      江允昭把带子泡饭放到儿子面前,看他自己开始吃了才说:“唉,别说我了,我看七少爷(指蒋锐锋)倒不像吴总那么老犯浑,是不是你们都太忙所以缺乏沟通?嘉鹭上次还说你们一个天蝎座占有欲超强,一个水瓶座天生的自由主义者,碰撞起来会很了不得的。”

      “也有忙的原因吧。但是如果我不忙,好像就不会有问题。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我不该有自己的事,我不该忙。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到了年纪,需要有个家,需要有个妻子,需要有人做饭洗衣照顾他,需要……,仅此而已。”
      “而且我和他处於不同的发展阶段,这是最大的问题。他副教授也评了,高级职称到手反正评正高也没那么快,年纪尚轻又功成名就,暂无其他的事好操心,正好把结婚之类的人生大事都顺理成章地办了。而我在职业上根本还不确定,甚至博士能不能考得上,几年才能考上这些都无法预测,所以我们俩的状态和规划都不一样。”

      “毛毛,我,可能还有你父母还有姨妈他们,本来在我们心目中都觉得你还是个孩子,但听你这么一说,你比我想象中要成熟得多……啊,坏家伙你在干什么啊呀,啊呀怎么这样,快放手!松开……”
      江允昭一把从儿子手里抢过一件东西,塞在许彧手里,又去抢另一件,小孩子也死抓着不肯放,母子俩拉扯着,差点把桌上的味噌汤和手卷架打翻。

      那是许彧钥匙上那个限量版的抹茶娃娃,她的头,已经被淘气的孩子扭下来了,连海苔绿的丸子头也抓散了,还揪下来一小撮头发。

      卡通娃娃的身体居然是可以拉开的,里面有一根一指宽4、5CM长的白色软塑料条,上面有几个手写的数字:【121224】。

      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蒋”字,还有几个数字,似乎是日期:【8.19】

      ______________________

      翡翠城。一期。

      许彧裹着柠檬黄的风衣抄近路跳过台阶,穿过矮矮的常绿灌木丛,惴惴得很。

      35号楼。

      站在楼下仰望着,一片灯火,其实看不出那一层有没有亮灯。

      1602室。

      盯着深棕色的防盗门上的猫眼,心跳得飞快,里面有什么在等待着呢?

      黑色的玻璃钢镜面触摸屏,数字按键透着幽蓝的光。

      她想起有好几次,就站在这个门口,别开脸不看他输入密码开门时,他奇怪的表情。皱着眉头的。嘴角带着一丝苦笑的。

      【121224】

      12.12.24.

      他们,她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只听“嗒”的一声,门开了,门厅的灯光透了出来。

      在门口踌躇了很久,既不敢进去,也没有人出来。

      终于,许彧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进去了。客厅里熟悉的羊皮灯开着,饭厅的灯也开着,却显然没有人在家。

      长餐桌上放着一包点心。外面的塑料袋抽了真空,里面是老式的米色油纸袋,印着红色的“稻香村”字样。

      鸡蛋大小的浅海苔绿的小点心,咬开外面层层包裹的酥皮,细腻的抹茶清香就充塞在唇齿之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30抹茶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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