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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4抹茶慕斯杯(1) ...

  •   深夜11点,班车终于到了江城中心站。
      蒋锐锋估摸着人都下车了才站起来,第一排转过身来下一个台阶就是前车门,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往她坐的第二排座位上瞄了一眼。
      人生是由很多偶然的事情组成的。如果没有这无意中的一看,许多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有个牛皮纸档案袋忘在座位上。
      他拿着袋子追下车,中心站的候车大厅和售票大厅早都关了门关了灯,黑黢黢地一片,怪兽一般地静默着。
      又追到街上,临近午夜又这么冷,刚下车的十几个人竟然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只远远的街角还有汽车声。
      蒙蒙的雾起来了,气温太低,手指都冻得不太听使唤,带着寒意的空气吸入肺腑,凛冽得刺痛。
      蒋锐锋就着街边店铺的灯光打开那个牛皮纸档案袋,里面都是些表格资料什么的,有一份装订齐整的材料特别醒目:江城大学学生出国出境交流项目申请表。两寸免冠的彩色照片一下子就确定了失主,姓名,身份证号,手机号码、家庭住址什么的应有尽有,连紧急情况联系人和联系人号码都有。
      灯光突然亮如白昼,拿在手里的表格竟然像糖块一样融化在水里。
      他心里一惊,还来不及做什么一切就消失了。

      他总是会梦到那个寒冷的夜晚,细细想来也很奇怪梦几乎跟现实一模一样,真实到在梦里也会知道这是又一次重演,而不是真的消失。
      不过每次醒的时候,都会很庆幸摆脱了梦境里冷得血液都凝结的寒意,也会在现实里再回想那个晚上,然后觉得是老天给的一份偶然的好运气。

      秋日的午后,从拉上一半灰色的麻质窗帘之间,看得到湛蓝清远的天空,白色马赛克的楼面外墙,还有窗台上一种不知名的紫红色的花开得热烈。
      能这样四肢温暖地在柔软的床上醒来,窗外色彩鲜明得不真实,没有急迫的事情要办,放任时间这样流逝,心里有说不出的妥帖安稳。
      许彧进房间的时候,他向她伸出手,她就走过去给他握着,在床边坐下。
      “那是什么花?”
      “三角梅。是我爸爸家乡的花。”许彧去把窗帘拉开,卧室里亮堂起来。“其实那不是花,是花梗与叶片合生出来的苞片,旁边那个很细小的黄点才是真正的花。”
      她边说边转过头来,觉得蒋锐锋此时的表情有点特别,像是有什么要说。
      果然,等了半晌,他定定看着她:“过两天有空吗?我想带你去见一个朋友。”
      他好像在想要怎么说,“是很重要的人。”

      水瓶座的人据说有个怪癖,就是试图跟所有人谈人生。
      很不巧,许彧就是个最典型的,对一切故事和秘密毫无免疫力的水瓶女。但她没想到,这个多少有点意料之中的故事还是有点超乎了她的想象。

      他们俩居然是因为代考英语认识,最后成为莫逆的。
      那是大概十多年前,很多院校都规定非英语专业必须要通过英语等级考试才能拿到毕业证,所以催生了代考。很简单:考不过的出钱找枪手。
      “那你们怎么会成为朋友?”
      蒋锐锋的脸在阴影里更显得轮廓幽深,嘴角带着一丝笑。
      “我们刚好被他父亲抓住了……”
      人的欲望可以促使他们想出各种办法来绕过规则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当年的代考原来是这样操作的:1、找一个可靠的代考人,谈好条件;2、用代考人的照片+被代考人的信息办一个□□;3、代考人持□□亲自去远离自己学校的考点以社会人员的身份报名……
      去大学里办事的父亲好巧不巧看到自己的儿子出现在他不太可能出现的地方,抓了现行来查问,结果发现他在给自己的侄儿操作代考。许彧觉得这情节简直比电视剧还诡异。
      “他父亲觉得我无辜被招惹进这件事,受了损失,就让我当了他的家教……”
      这简直是许彧根本想象不到的最好的结局:没赚到危险的快钱,但是有了朋友,还有了别人善意给予的工作机会。
      许彧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有一点因为,他似乎比其他导演或编剧都深知在生活的重压中挣扎的普通人的艰辛,所以他讲的故事好像是童话,其实是寓言,甚至是对现实的反讽。比如最近的几乎被归类为儿童片的《长江七号》,周小笛和父亲的的生活绝不是编造,而是千千万万家庭生活的缩影,一直到出了事故父亲惨死,都是最残酷的真实。那只神奇的外星小狗“七仔”其实是星爷给予的最温暖的希望,给了小笛欢愉、友情,使父亲死而复生,使他保有亲情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她能理解蒋锐锋庆幸的表情,在残酷冷漠的世界里,还是有些人有些事是奇妙温暖的缘分,完全改变了你的人生。这个朋友之于蒋锐锋,也许就像七仔之于小笛,他再造了你的生活。

      漫长的八年制医科对于某些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荣耀,对于经济状况特别不好的家庭来说却是相当沉重的负担。为了完成学业,有段时间他甚至只要能赚钱的什么都做。
      许彧听到这里,忍不住问:“真的什么都做?”
      蒋锐锋想了一下:“嗯……,帮同学完成作业报告之类的,严重违法的不做,但违规的还不少。其实也许是违法的也说不定。”
      “最严重的是代考。我唯一拿手的只有考试,有一段时间就靠代考英语等级考试。不过其实大一大二才是最艰难的,因为几乎没有时间去打工……”

      “听你的意思,你还不止代考一次?”许彧大学时是英语专业出身,几乎每学期都有个把身边的同学因为帮非英语专业代考被抓到的,处分很严厉—直接退学。所以辅导员都一再强调,为了自己的前途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小利以身涉险什么的。
      “嗯,那一年多连考了三次。”当年只是想着怎么找一个接一个的机会拿到钱,只是想着怎么不被发现,旁的不想去纠结,也没办法纠结。蒋锐锋语气淡淡地,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他在窗帘的阴影里不着痕迹地观察许彧的表情。
      许彧想起同年级一班的班长,那个意气风发的赵胜临近毕业黯然退学的往事,一时间仿佛置身于时空隧道之外旁观者蒋锐锋的人生轨迹,觉得到处都是陷阱炸弹,简直有点后怕。若没有被这朋友的父亲发现,他可能还要考下去……
      她突然起身跪到他身边,隔着被子,拥抱着他:“你可算有惊无险地活到现在了。”
      蒋锐锋给她抱着,没有动。他像长途跋涉的旅人一样,在久违的食物和床铺面前失去了力气。那些从来不曾向人提起过的兵荒马乱的窘迫日子,像冰凉的河水一样从他身畔流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14抹茶慕斯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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