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爱上我》长衣当歌

8、第八章*白月光和暖阳

　　*
　　又是一年光棍节，这一次却不是周末了。
　　景豫坐在皮椅里，百无聊赖等着几分钟后的下班。今天工作意外的清闲，要不是守时做榜样他早溜回家去睡觉了。
　　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刚刚认识颜玉，少年青涩天真好似邻家弟弟，缠着他撒娇耍赖像长了个小尾巴。哪里会想到一年过来竟是这般光景。景豫想起去年这天，他还在厨房里小心翼翼调火候煲汤，脑子里回转着师傅教的食谱，一步一步慢慢做出菜来——萧然从来不知道，他对烹饪这种事情有多么生硬不在行。仿佛天生就少了这根筋般，一丝不苟学着师傅做出来也只是个路人水平而已。如果不是为了萧然，他大约这辈子也不愿意去触碰这项自己最不擅长的家务。
　　可最后呢，萧然还是美人在怀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啪！”景豫摔了手里的笔，整个人仰躺在椅子里。
　　事情并没有过去多久，他也没有在沈安面前表示出来的那么正常。每每想起那个人，那十几年时光，太阳穴就突突的跳个不停。
　　他有时候甚至希望自己是个女人，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争取幸福，不开心了就撒泼打滚，遇到小三了甚至闹掰了还可以学电视剧里哭着喊：“这几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而不是像现在，任这些说不口的苦像丝茧一般，层层叠叠裹缚住自己，不得呼吸。
　　这世上真有预言么。如果有，那谁来告诉他，这疗伤的过程到底要多久。他离未来安稳顺心的日子，究竟还有几个光年。

　　发完呆抬头，景豫立刻就快跳起来了。
　　“靠！快六点了！”
　　他们公司是五点下班，不过正常下班的并没有几天，加班跟喝水一样自然。今天好不容易准时，职员都跑光了。然而他在下属们心中素是工作狂形象，助理大约也以为他要加班所以没提醒他，任他这一坐就到了五点四十。要平时也还好，今天有约问题就大了。
　　景豫从小到大最是守时，迟到这种事情，在他身上可是万年不遇的。
　　就算对象是沈氏牛皮糖也一样。

　　之前元气大伤的时候，他为着自私的原因放任沈安在身边待了一阵子，自己抱着罪恶感依赖着那份温暖。然而他毕竟没有自私到一定地步，温暖些日子就已经是大恩赐了，万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和沈安过下去。
　　爱不了他就不该捆他在身边，景豫还是有道德的。
　　所以旅行回来之后差不多时日，他就不停在赶沈安，态度也越来越差，每天冷言冷语从不见笑脸，为的就是让沈安早日离他远远的。
　　可是他低估了沈安的强大。那个男人从未动摇过，以笑脸对冰霜用温柔抵刀剑，仍是每天黏上来关怀照顾。
　　哦不对，还是有变化的。沈安现在越来越知道适时强势了，每每景豫不肯去他家吃饭不肯应邀出去玩种种，他都气场强大各种小手段迫了他去。景豫元气未复不能同他斗智斗法，几乎回回叫他得逞。
　　就像这次，沈安说光棍节要吃大餐，要带他去新店品尝，他也反抗失败答应了。其实不答应也没用，那人拦截功夫是一流的。
　　唉，真是恶劣，硬生生的仗着自己血槽低来趁火打劫啊。

　　收拾了东西急匆匆下楼，果然看见公司前停着沈安的车。景豫揉揉眉心，无奈的走了过去。他的车钥匙早被沈安藏起来了，说是怕他心思恍惚出车祸。自己天天接送的也不嫌烦。
　　此时看见男人那张永远笑容温柔的脸，他也只能叹气了。
　　沈安带他去的是个新开的店，招牌打的是滋补汤品。用沈安的话来说，“天干物燥的你也该补补。”虽然他的确不知道天干物燥和补补有什么关系。
　　点了老鸭汤，景豫喝着觉得味道熟悉，就像……之前蒋萧然最喜欢去的那家粤菜馆。
　　嗨，都是汤还不能有个像的啊！景豫挥了挥手打散自己的乱想，专心致志的不和沈安说话。那人坐在他对面，喝个汤也笑眯眯的看着他，眸光温柔得叫他坐立不安。
　　果然欠什么别欠情债，以前不觉得，现在却是越来越心虚了。

　　结账的时候随服务员一起进来了个男人，白衣白帽该是厨师的样子。进来一见景豫就惊喜的走过来：“小景！哈哈，好久不见啊！”
　　景豫抬头，顿时有些愣怔。
　　这人他认识，而且还算熟悉——这是他之前拜师学艺的师傅，也就是蒋萧然最爱那家粤菜馆的厨师。
　　“师傅？您怎么在这？”
　　微胖的中年男人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还叫什么师傅啊！叫大哥行了！这是我新开的店，你看看怎么样？”
　　“……很好啊！汤也还是一样的好喝！”
　　新开的店有福利，首席大厨兼老板每桌客人都来一一询问，有不满有意见都提，看对眼缘了老板挥手就给打八折。所以才能碰见景豫。
　　寒暄半天送走师傅，景豫坐回椅子上有些疲惫。
　　明明不想再想那些的，却总是事与愿违。太久了，在蒋萧然身边十七年，痕迹多得遍布整个城市，不是说抹掉就能看不到的。当初为了他去学厨艺，师傅不肯收，他天天下班去粤菜馆磨人，足足磨了一个月师傅才答应他，还赞他说对女朋友太好。那样掏心掏肺的对待，换来也不过是如今这一身伤口。
　　总是说是要放下。可是又有谁真的能挥挥手就不留恋不纠结的大步往前走。如果有的话，那谁来教教他。

　　额上的温凉触感惊醒了景豫，他一转头，沈安站在身后。
　　“坐会儿别动，你最近太累了。”
　　沈安将他的头转回去，手重新附上他的额头。温凉的手抚过他的太阳穴，按压了几下，随即又移到头部其他地方，一一按摩。
　　力道适中部位也很准，按摩得很舒服。景豫却十分不自在，急要起身却每次都被沈安重新按在椅子上。最后一个用力终于站了起来，甩开沈安的手急急走了出去。
　　“走吧！我累了，回去休息。”
　　沈安摇摇头，快步跟上了他。

　　如若就放任沈安在身边，景豫丝毫不怀疑自己真的会和他在一起。如水的温柔慢慢渗透，日久了总会不想脱身出来。
　　可是不公平。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景况，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也是因为他温柔宽厚如暖阳，而不是因为爱他。
　　沈安值得全心全意的爱，他给不了。至少现在给不了。

　　*
　　景豫活了二十几年，唯一与之共渡过节日的人就只有蒋萧然。元旦，春节，情人节，七夕，圣诞……只要蒋萧然在空窗期不需陪女友，节日就总是和他一起。虽然，蒋萧然的空窗期实在是少见。
　　别的也还好，圣诞这种暧昧色彩浓重又没情人节那么露骨的日子，一直是蒋萧然邀约最多的时段。所以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小时候，景豫和蒋萧然只有一次圣诞的经历。
　　就那一次，景豫几乎记了十年。

　　那还是大一的时候。刚进校不过三四个月，蒋萧然却照例是邀约无数的。然而那年他却没自己出去。他同邀约的女生商量，决定来次联谊。除了他们宿舍四个人，还带上了景豫。
　　联谊这种活动对蒋萧然来说完全不需要，他只是看景豫几乎没什么女生缘，这么多年女朋友也没有过一个，这才兴起了念头。别的不说，多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
　　景豫是从不会对萧然说不的，这样莫名其妙的联谊他也还是去了。坐在咖啡馆里，对面的姑娘个个朝着蒋萧然频送秋波。开始倒也有女生主动同景豫搭话，谁料景豫看起来温文清秀却冷淡之极，她们很快也就没兴趣了。
　　景豫想着这联谊最后大约也是以蒋萧然挑一个做收场了，却没想到蒋萧然说了失陪拉着景豫就走。倒是白白便宜了蒋萧然的三个舍友——要知道蒋萧然的约会对象可个个都是肤白腰纤的美女。
　　景豫被拉着走出一大截才反应过来，十分奇怪：“你今天转性了？”
　　“我不是看你没意思嘛！”蒋萧然嘿嘿笑：“走，哥哥带你过节去！”

　　两人最终买了酒去了湖边。N大南区有个湖，非常没人气。原因是这湖长得很丑，湖水不清澈，岸四周更是只有几颗枯死的老树，甚至岸上连草坪都没有一块，只有土啊土。学校说过许多次要整治这个湖，却迟迟不见动静。于是这里也就成为了N大人气最稀少的地方，只偶尔能见到几个K书求清净的学生带着厚厚的报纸过来坐地奋斗。
　　此时是冬天，湖面结了冰，又是十分寒冷的夜晚，湖边一个人都没有。两人把路上买的报纸厚厚铺了几层，席地而坐。
　　这个城市12月的晚上难得看到了一次月亮，银白月光洒了一身。面前结冰的湖面也反射着月光，看来格外剔透。周围悄无声息。景豫和蒋萧然肩并肩坐着，有什么说什么，实实在在谈了次心。
　　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蒋萧然的事其实景豫几乎没有不知道的，然而在这样的时分听萧然一样一样跟他说来，景豫还是觉得莫名的幸福。
　　蒋萧然酒量极差，虽然买的是果啤，景豫也不停的在阻止他，然而他还是闹着喝了两罐下去，晕乎乎靠在景豫肩上醉了。
　　景豫又好气又好笑，把他的头放到自己腿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些，见他只穿单衣，又把自己的大衣脱了给他披上。眼前的人睡相安静，全不似醒时嘻嘻哈哈的样子。景豫摸了摸他的脸，终究还是没忍住，俯下身亲了一下。
　　“萧然，我喜欢你。”
　　他知道的，他听不到。

　　那个圣诞节之后，蒋萧然还是有了新的女友。景豫深夜衣单，又独自一人把醉死的一米八几的蒋萧然送回宿舍，足足重感冒了一整个星期。
　　就算这样，景豫还是觉得，再没有比那更好的时光了。

　　今天又到圣诞夜，沈安一早要约景豫出去放烟火。景豫这次却铁了心，死活不答应。最后沈安只好厚脸皮的蹭到他家里坐着不走。
　　“我说你怎么还不回去？”景豫看着沙发上一脸安然的人，不停皱眉。
　　沈安笑眯眯：“一个人过节好凄惨，你就当陪陪我嘛！”
　　“……”景豫只能翻白眼了。
　　百无聊赖之际，景豫翻了个恐怖片的碟子出来。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无言的看起了电影。
　　为了摆脱各种纠结的念头，景豫最近越发的工作狂爆发，成日似陀螺转个不停。每日回家他都能洗洗倒头就睡。今天也不例外，恐怖片的情节都无法阻止他眼睛闭上的速度，不多时就酣然睡去。
　　他坐得离沈安很远，所以沈安隔了很久才发现他已经睡着。摇了摇头，沈安去卧室取了薄被出来。
　　给他掖好被角，沈安坐在近旁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仿佛连睡梦也不得安生，景豫的眉头一直皱着。伸手慢慢抚平他的眉头，沈安轻轻在他太阳穴上按压着，眸光是再也不掩饰的深情。
　　他知道景豫最近很累，近乎自虐的高强度工作。然而他并不能说什么，只是每日确定他有好好吃饭和睡觉。心魔难去，他只能先要求他健康。
　　景豫心里很苦，外表却对他装得很正常。他并不说破，自己也小心翼翼收敛着眼神。他的温柔已经做得十分无痕，景豫却还是一直在挣扎。他不敢把自己的心意泄露出太多。一早说过的，只要景豫快乐。
　　先学会快乐，才能学会爱他。慢慢来。他不急。
　　他愿意等他的小鲸鱼再次学会呼吸，然后游到他这里，再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