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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盗三宝 ...

  •   蜀中,梓州,万福客栈。
      小二告诉掌柜有位客人要包天字一号上房一个月,但是只给一两二钱三厘银子外加十五个铜板。小二本以为掌柜的会叫人把那客人打出去,却不料他从椅子跳起来之后急叫着让人收拾天字一号房,还让准备上好的酒菜,又亲自跑去把那仨客人迎进来端茶递水陪笑脸,让人家稍待,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弄完了也不敢走,毕恭毕敬地在一边侍候着。倒是其中一个客人客气地把所有的人都"请"了出去。
      三个客人,三个少年人,其中两个都是黑衣短打扮的随从模样,任谁都想不到这两个还带些稚气的后生竟然是开封府内供职的五品带刀护卫张龙赵虎。而另一人身着蓝衫头罩一顶软纱斗笠,看气势,身份地位当在张赵二人之上,观身姿甚是年轻,无奈看不清模样。
      掌柜的吩咐两个人守在门外侍候便从楼上下来跑到大门口张望着等人,有半个时辰的工夫,三匹骏马奔到门前,掌柜上前牵了马一句话也没说上,当前马上下来的锦衣公子己经三脚两步上了楼一掌拍开了天字一号客房的门。
      "唐公子,请稍待,展大人正在调息。"张龙按下了闯进门的唐公子,心下大为不悦,这唐门门主长得一表人才怎么性子如此毛躁,正思及此外面两个人己经跟了进来,一见这二人张龙眼睛一亮,他们长相衣着并没什么出奇,但手中一对兵器却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阴阳七节鞭,这两人当是唐门左右护法唐云重刘翠夫妇。张龙正欲说话,那唐公子却似等不得了,抬脚便进了内房。他动作虽急动静却极小并未惊动盘膝坐在床上闭目调息的人。
      分别两年,这人似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如冰雕玉琢一般清灵秀雅,只眉宇间那丝与生俱来的清愁似乎更浓了些。
      "唐公子,展大人还得半个时辰,我们到外厅去吧。"守在内房的赵虎提醒了一句。
      "啊,噢,二位见谅,云傲失礼了。我看外面的酒菜还未动过,不然这样,我让人换了热的来,你们先用饭,我守着他就好一一二哥二嫂,这是开封府的张龙赵虎两位大人,你们帮我招呼一下。"云傲说完人己经到了床前,赵虎怔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出去关了房门。云傲叹了口气想起两年前的事,不由微笑起来。
      两年前的初夏,云傲还是唐门少主的时候,背着父亲偷偷跑到京城游玩。刚入京郊就遇上一个清灵秀雅的少年,两人一见如故,便决定结伴入京。少年自称姓展名昭,奉师命到京城了结一桩事情,而这事情却蹊跷得很,京中几户官家近日走失了五个未字的闺阁小姐,其中包括定北侯家的小郡主,兹事体大,但关系脸面没有一家敢报官,定北侯家的总管献计请了展昭的师父冰雪飞剑聂隐娘女侠来京专查此案,但聂女侠此时正在江南处理百善堂募集西北赈灾粮之事无暇来京,便谴了小徒弟展昭前来。云傲闻此来了兴头,两人商量了一番便分头行事去了。
      七天之后。
      京郊密林,一个玲珑可爱的小姑娘被人捆在大树上,嘴里塞着一块手巾,只能发出些呜呜的声音。林子里传来一个声音"别叫了,没用的。"又是一阵窸窣之音后,林子里走出两个黑衣蒙面人。其中一个上前拿开了小姑娘嘴里的手巾。
      "你一一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都这身打扮儿了,你还看不出我们是什么人,你也太笨了吧?"
      "你们是强盗一一救命啊一一"小姑娘刚要喊,不料那手巾立刻又回到了她嘴里,惊魂未定之时另一个蒙面人却道:"云大哥,别吓唬她了,正事要紧一一姑娘,我们并无恶意更不是强盗,只是想问清楚几件事情,我可以放开你,但请你不要逃,你若答应便点点头。可好?"那小姑娘便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那人当真给她松了绑,可是她刚从树上松开就像只中了箭的兔子一般弹了出去,无奈吓唬她的那个蒙面人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一伸手点了她的穴道,"要是连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都收拾不了,我们兄弟俩就甭在江湖上混了。你己落入我们手中,还是老实回话的好,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哪一种都包你满意。说,你把那几个小姐都弄到哪儿去了?"
      等了半天没动静,蒙面人生气地喊了一句:"怎么,非让我动手吗?"他还没说完,另一个蒙面人却笑了,"云大哥,你点了她的穴道,她想说也说不了啊。"
      "啊,我忘了。"哭笑不得的这个蒙面人自然是云傲,"我给你解穴,你要是再跑就砍了你的脚。"这次那姑娘果然乖乖站在原地怯怯地看着他,一动也没敢动。
      "太麻烦了,算了。"云傲扯下蒙面黑巾,差点儿把那小姑娘吓昏过去,"你,你不是那个一一那个沈家三小姐吗?怎么一一"
      "不止,还有我的小丫环秀可。"云傲说着扯下了展昭脸上的黑巾,这下直接把她吓晕了,打死她也想不到那娇滴滴的大小姐和温柔得要命的小丫头是眼前这两个大男人扮的,真是大白天遇见鬼了。
      "别装死了,你就是用拐骗沈三小姐的法子骗走了那几个女娃儿对不对,快说你把她们弄哪儿去了?你还真行啊,长得一脸无辜模样,居然能想出这种鬼主意,说什么帮我,咳咳,帮她和他相好的小秀才私奔,撩拨地几个不懂事儿的小丫头心甘情愿地跟你跑了,今儿非送你去见官不可。"云傲没好气地点了点己经昏过去半天的小姑娘。
      "我没有骗她们,她们现在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不知道多开心。比关在家里活活哭死强多了。啍,我告诉你,本女侠行走江湖从来都是行侠仗义的,绝对不会骗人,不像某些人,明明是大男人,居然装女人骗人,没羞,啍!"小姑娘终于忍无可忍跳了起来指着云傲的鼻子一通大吼。她这么一吼倒让展昭云傲面面相觑,两人得出同一个结论:这丫头脑袋有问题!两人心照不宣点了点头。
      "敢问这位大侠,尊姓大名啊?"
      "啍,连我玉面飞侠郁玲珑都不认识,还出来混。"
      "这位大侠,您在我手底下连三招都走不过,您又是凭什么混迹江湖的?"
      "你管我一一"
      "停!"展昭叫住了这两个抓不住重点的人,"云大哥,正事要紧一一郁姑娘,你虽是善意,但那些小姐家中父母都牵挂自家女儿,你还是把她们的下落说明的好,以免再多生事端。"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意思就是说,你再不说就要你好看,无奈郁玲珑仍是将手一摊,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把她们交给心上人,给了他们盘缠,告诉他们过上一年半载再回来,到时生米已经成了熟饭,家里想管也管不了了。"
      "你确定她们会回来?"
      "哎呀,我给的盘缠最多够用一年,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小姐,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啊,真是的。"
      "你干吗要这样做,简直狗拿耗子。"
      "她们多可怜啊,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整日以泪洗面,早晚会郁郁而终的,太可怜了。"
      "你怎么知道,她们不会傻到跑去找你诉衷肠吧。"
      "我当然知道啊,我娘就是这样啊。娘喜欢爹,可外公嫌爹是个穷书生,不让他们在一起。娘想和爹逃走却被外公抓了回来,可娘生了我,宁死不愿改适他人,外公就把我和娘关在后院,一关就是十年,娘想爹眼睛都哭坏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眼看快不行了,外婆实在不忍心,就偷偷派了人出去打听爹的下落,可谁知道原来爹早在离开娘的那年就病死了,娘知道这个消息先是大哭了一场,哭我爹命苦。又大笑了一场,笑她和爹终于可以团聚了。然后,娘把我交给外婆就去了。"
      玲珑的故事听得云傲展昭一阵叹息,鉴于这个丫头并无恶意且是初犯,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她一个机会,就没把她送官査办。可云傲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捅了这样一个甩也甩不掉的马蜂窝。
      "你大哥去哪儿了一一喂,问你呢!"玲珑已经问了快十八遍了,展昭却只是低头颂经,根本不敢答话,生恐惹祸上身,保险起见还是重操旧业吧。害得郁玲珑感叹了半日,这么俊俏还这么有本事,可惜居然是个小和尚。
      郁玲珑又不知哪根筋不对,明明已经放她走了,她却莫名其妙地穿了一身大红衣服跑回来,让云傲和展昭惊艳之后一阵惊吓差点儿背过气去,她说她答应了她娘一定要找一个有本事的男人嫁,以免被拆散,而展昭和云傲是她见过最有本事的男人,同时也为了感谢他们俩的不"杀"之恩,她决定以身相许,非要嫁给其中一个。展昭见机的快,声称自己其实是带发修行的和尚,不可娶妻,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云傲。云傲抓耳挠腮了半天突然计上心来。
      "他怎么还不回来,跑去哪里了?"玲珑正自抱怨,云傲突然笑吟吟跑了回来。
      "走吧?"
      "去哪儿?"
      "你不是想嫁给我吗,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得去见见我家里人才行。"
      "啊,见父母啊,我一一"
      "不是父母,她们可比我父母厉害多了,过不了她们的关,你休想进我家的门儿,走吧,小姑奶奶。"玲珑稀里糊涂地被云傲拉走了,展昭好奇地跟在后面。
      云傲带着玲珑回了他和展昭花一两二钱三厘银子外加十五个铜板临时租住的那出院子,里面突然跑出来二十多个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全都围着云傲叫相公。
      "相公啊,这就是新来的二十九妹妹呀,哟,这模样真水灵,把十七妹妹都比下去了。来来来,大家快来看看。"
      "相公,人家二十八妹妹才进门不到两个月,你就领了二十九妹妹来,也不怕人家生气!"
      "那又有什么,人家十二姐还和十三姐一块来的呢,人越多越热闹。"
      "唉,二十九妹妹呢?"
      "啊,刚还在这儿呀,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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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笑什么呢?一脸不正经。"
      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云傲的思绪。床上那个凝坐了一个多时辰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清灵的目光让整个房间都清爽起来。
      "还不是两年前那些事。"云傲望着展昭淡染双颊的温柔笑意,突然发觉了他的成长,两年前那个纯真稚气的少年已经长大了,长成了威震江湖的南侠、名动朝野的御前三品带刀护卫、当今皇上亲口赐封的御猫。一身隐而不发的尊贵之气透眉而出,笼着一层含而不露的倦然,让自衬有资格的人心生怜爱,不过大多数人恐怕只敢停在他身旁的角落里生怕浊气染了他的高洁。
      无端想起一句"似黄莲苦,如百合香"云傲自嘲地甩了甩头道:"过得真快啊,一晃就是两年。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让你来你非要来,不听话活该你难受。"他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已经拎起了床里的锦被折好了放在床头,小心奕奕扶他坐好。心下叹息,恐怕任谁都不会相信,大名鼎鼎的南侠展昭已经病得连蜀中湿热的天气都抵受不住了。
      "不来,我们兄弟就见不上面了,不可惜吗?"展昭靠着锦被坐好,长长舒了口气。
      "我可以去京城啊。"
      "我怕我等不到。"
      "不许胡说。"
      "好,不胡说,说正事,托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你先等会儿。"云傲按下话头走出内房对云重道:"二哥,大夫请到了吗?"
      "请到了,一共三个,都在厢房等着呢。"
      "都请过来吧。"
      云傲转身回到床前看了看闭目微笑的展昭,奇怪地问:"你一一不反对?"展昭却摇头道:"有用吗,不让你折腾这一回,你是不会死心的,我还是省省力气吧。"
      三个大夫诊过脉,看着床上的展昭一个个都木着脸,好半天才有一个拱手问了云傲一句"唐公子,令弟病情我们已大概知道,还有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想再问清楚些,可否借一步说话?"云傲见展昭并无反应,便把三人都请到了外厅。
      奉上茶云傲拧眉道"先生们有话直说无妨。"
      "唐公子,令弟这病是从胎里带来的,这些年定有医道高手护持,加之他本身内功深厚,不然恐怕一一"
      "先生所言甚是,舍弟先天不足,幸有奇遇才有今日,只是自一年前开始,每况愈下,拖到今日,已现不治之象。不知先生们可有良方?"云傲一问问得三个大夫全都摇头,只有一个开口道他从兄在京中太医院为医正,可以写封信荐他们入京求治。云傲摇了摇头"不瞒诸位,舍弟本就自京城来,现官居正三品,宫中太医早已诊遍了。谢您美意了。"三人都道惭愧,辞了出去。
      送了大夫出门回来时,展昭己经着了官服,看来是准备出门去了。一身绯衣映着他苍白的脸,让人忍不住担心。云傲吩咐人给他上了一碗小米粥,开始说那件案子。
      蜀中乃是苗徭杂居之地,去年出了一场小乱,一个大寨子联合了几个小寨子杀了两个流官,说是官逼民反,朝庭出动了三万禁军才平定了这次叛乱,杀了首领一人。为了安抚乱民,朝庭承认了他们自己推选的新首领,封了定安侯,并在梓州赐了府地,苗人为感天恩献上了三件宝物,一件是圣药水母金丹,一件是苗人尊奉的神之信物绿玉孔雀羽,还有一件是描绘了各寨地理走势方位的<<苗徭杂居图>>。定安侯原本打算下月吉日亲自送三宝进京朝圣,却不料半月前三宝离奇被盗,皇上下旨命展昭亲往蜀中查明案情。展昭一闻此事便飞鸽传书云傲让他帮忙先行探查消息。
      "我查过了,定安侯为了护送宝物进京特意从中原黑白两道请了八人护宝。"
      "为何要请□□的人?"
      "不清楚。还有更奇怪的呢,你知道他请了谁?"
      "该不会是江洋大盗吧?"
      "也差不多了,是鄂北四虎。稀奇吧。"云傲一阵轻笑。这鄂北四虎是出名的悍匪,从来都是黑吃黑的,居然有人敢请他们做保镖,还真是稀奇。
      "另外四人是谁?"展昭倒是不以为异。
      "是长风镖局的少总镖头佟旭和镖师教头辛令辛景两兄弟,还有知更道人。"
      "请动这些人一定有江湖大人物从中牵线,可知是谁?"
      "是夫人,安定侯夫人。"
      "什么?"展昭一惊,出京之前他查过定安侯的背景,现在的定安侯夫人是定安侯一年多前刚娶的继室,只有二十三岁,如此一个年轻女子怎会有办法请动这么多的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人?"可曾査过这位夫人的底细?"
      "能不查吗,不过还真没查到,连姓名都不确定,平时侯府的人就称夫人,侯爷在内室玩笑时唤她芸娘。别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芸娘一一是汉人?"
      "我猜是,我偷偷跑去看过,虽然蒙着脸看不清样子但身段好,步履轻盈。"
      "也就是说轻功很好了。"展昭已经喝下了最后一口粥正拿手巾擦嘴,却突然被院门口出现的一个人吓得一口粥全都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指着那人盯着云傲,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张龙赵虎奇怪地要命,展昭素来稳重,今儿是怎么了,就算来了个大美人儿也不至于这样啊。两人不解地看看云傲,云傲却无奈地耸了耸肩没有说话,倒是一脚跨进屋门的绿衣美人儿先开了口。
      "好啊,唐云傲,长本事了你,还敢翻人家墙偷看人家老婆了,看我不戳瞎你的眼睛,还好意思跟别人说一一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那好兄弟,怪不得呢。有他给你撑腰助阵打幌子,什么好事儿不能干?哼!"她说了这一大堆话,展昭才换过气来。
      "玲一一玲一一玲珑姑娘,你一一怎么在这儿?"展昭来回看着云傲玲珑不明所以。
      "现在要叫大嫂了,她如今当真是唐夫人了。"云傲一脸尴尬地挠了挠头。
      "哎,说清楚啊,我可是正房大夫人,不是二十九房姨太太啊。"玲珑不悦地扬着眉,展昭还在等着云傲解释,玲珑笑道:"别看他了,我告诉你吧,那天我回去越想越不对劲。就回去找你们,果然人去楼空。想甩掉我没门儿,我可是追踪的一流好手。"
      "阿弥陀佛,幸好追的不是我。"展昭小声嘀咕了一句,玲珑正说得起劲没听见,云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追到这儿,突然发现有人埋伏想算计他,我绕到他们背后出其不意,把七八个大汉都打倒了,才把他救下来的。"
      "然后他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了。"展昭一本正经地下了结论。
      "别胡说,你不是有正事儿吗,赶紧走吧,外边马车给你备好半天了,晚上我再跟你细说。"云傲实在受不了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把展昭三人哄走了。
      坐在车里展昭还忍不住想笑,他着实没想到云傲会和玲珑成亲,心里一阵欣喜,这是他身边最近的幸福,让他觉得很安慰。正想着梓州府已经到了。张龙上前通报知府慌忙迎出门,衙差们在门前列队,不敢扭头只好侧着眼睛,都想看看比知府大老爷还大两级的大官是什么派头,却不想从车上下来的居然是个十七八岁的玉雕美人儿。展昭身上带着圣旨不便多说便直入大堂宣旨,知府接了圣旨一副把心放肚里的模样,连忙派人给展昭腾出一个小院,又安排了几个人侍侯,着人将案子相关的文案全都送了过来,便说要去安排苗民迁寨的事情向展昭道辞,展昭并未留他,却留下了他的一个师爷和着办此案的都头。知府未敢多话交待了留下的两人悉听展昭吩咐就离开了。展昭仔细翻看着案上的卷宗,不时问些问题,三卷文案足足看了一上午,两个饥肠辘辘的人才被放出去吃午饭。展昭自带着张龙赵虎回了万福客栈。谁知俩人儿刚吃饱饭,正准备歇中觉,又被人火烧屁股似的叫去了定安侯府。
      "这里从出事之后就一直由官兵把守,除了大人们带人来过两次,并没有其他人进来过。"那师爷小心地回着张龙的问话。展昭看了一圈这间放贡物的大厅后,就在正塌上坐了下来以手支额闭目道:"赵虎去上面看看,张龙查查那三个放贡物的箱子。"张赵二人分头行事,师爷和那都头垂手立在一旁,等了老半天也不见展昭发话,面面相觑又不敢言声。
      有一顿饭的工夫赵虎回到厅中,说房上一切正常并无人迹,但山墙上的小窗外有半个脚印,看大小应该是一个轻瘦且未缠足的女子留下的,轻功应当不弱,不然上不去那么高的窗户。赵虎说完张龙也看完了箱子拧眉只说了五个字"江南致巧斋"。听到这五个字展昭终于睁开了眼,转头看着那三口箱子道:"带走。"
      回到客栈时天已落黑了,展昭一脚踏进门却停住了因为玲珑还坐在厅中。
      "进来吧,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啊。"玲珑瞪了展昭一眼,又向他招了招手,换上一副笑脸,"行了,我也没真生气,快过来吧,饭菜都要凉了。听小厮们说午饭你们也没好生吃,这会儿都饿了吧,快来吃饭吧。"
      "多谢大嫂。"展昭听话地坐到了桌边,虽然一点儿胃口也没有还是极奇乖巧地端起了饭碗开始吃饭。
      玲珑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准备了几身新衣服放床上了,还有张赵两位兄弟的放在厢房了。我先回去了,你大哥晚上过来看你。"说完按下了三个丢了碗筷边道谢边要送她出门的人,一摇三摆地走了。
      "天哪,幸好那天她追的是大哥。"展昭还惊魂未定。
      "要是江湖中人知道,堂堂唐门的门主,畏妻如虎,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呀。"张龙一说三个人都笑了。展昭却道:"你们哪里明白,我看云大哥是乐在其中呢。你们先吃吧,我吃饱了出去走走。"张龙赵虎知道他胃口不好,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早些回来休息。
      走在习习晚风吹柳摇的池塘边,展昭长长舒了口气,刚吃了几口饭下去,胃里很不舒服,所幸在池边坐了下来,却不想这一坐胃里便是一阵翻腾,终还是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进了池塘里。一双手扶住了他,轻轻一托便把他托到了柳树下。
      "云大哥,你来了。"展昭的话音轻颤,略有些喘息不定。
      "结拜的时候,你说你活不久了,我不相信。那个时候你活蹦乱跳什么事也没有。后来你成了南侠,成了御前带刀护卫我就更不相信了。可是,才两年啊,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我的性命。"
      "不要这样说,我已经愧疚难当了,求你别再这样说。到现在这一步我并不怨什么,可你们为我所承受的伤痛却让我恨自己,恨自己这样伤害身边的人,我一一咳咳一一"展昭还想说什么却被咳声淹没了。
      "好,你别生气,我不说就是了。"云傲吓得噤若寒蝉。
      "你答应晚上回来告诉我你和玲珑的事的,趁着我还有精神,说给我听吧。"
      云傲笑了笑开始讲他成亲的事。原来云傲当年急着回蜀中是因为父亲唐门门主唐潜的手下人来密报,左护法唐泓偷袭唐潜并将其软禁,带着门中几个叛徒想把持唐门。云傲大惊这才向展昭说明身份,骗他说父亲病重离开了京城。谁曾想蜀中早已设下埋伏等云傲入瓮,就连那报信的人也是被唐泓买通了,故意引他来想要一网打尽的。云傲中了埋伏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玲珑突然从天而降,出其不意救了他。后来两人合力招集了唐潜旧部,玲珑巧计抓了唐泓才平息了这场内乱。事后唐潜心灰意冷,做主让云傲娶了玲珑又把门主的位子传给了他,便带着几个子侄云游去了。
      "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因为你知道我活不久了?"
      "你有你的事,你还想做很多事,可你时间不多了。"
      "可我们是兄弟啊,事关生死,你不该瞒我。"
      "是你说不可同日死的。"云傲冲口一句话,立刻就后悔了。展昭怔在那里满目凄然。云傲连忙道歉。
      "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下次一定告诉你,行吧?"
      "胡说,这样的事情绝不会有下次了。"展昭被他逗地瞪起了眼。
      "没下次,我保证只要你不生气,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展昭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往回走时猛然察觉有人越墙而入,展昭微微一笑道:"有客人到了,你猜会是谁。"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瞎猜什么。"云傲跟在展昭身边缓步到了正房门前停了下来,张龙赵虎也已到了厅外。越墙而入的三个人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还未看清楚什么模样,展昭却已扬声道:"少总镖头大驾光临,蓬壁生辉啊。"
      "展少侠好利得眼。"
      "彼此彼此。怠慢贵客,请里面奉茶。"
      走近了才看清楚,来得是三个劲装少年,为首的一个身姿飘逸,正是佟旭。身后两个英挺少年应是辛家兄弟。主客七人厅中落座,佟旭直言是为那案子而来,展昭道了声请教,开口的却是辛令。当日他们三人也是到了梓州才知道还请了鄂北四虎,无奈受人所托,推脱不得只好留了下来。两天后又到了知更道人,侯府总管将八人一分作四,佟旭与金虎一队,知更道人与银虎一队,辛令铜虎一队,辛景铁虎一队。每队守三个时辰。出事那天正是辛令铜虎和辛景铁虎交班之时,上一队交班之时开箱验看宝物完好无损,辛令当值的三个时辰里,没人动过箱子,但是再交班时,开箱验看,宝物就不翼而飞了。
      "佟兄以为一一"展昭问佟旭。
      "和展兄一样,佟某认为那箱子有问题。"
      "佟兄一直有此疑虑,但从未曾向人提起过。"
      "不错。"
      "如此,展昭谢过佟兄了。"展昭与佟旭的对答让人不解,两人却是相视而笑心照不宣,也不向众人解释。
      "家父曾在京与展兄有一面之缘,回家便教训我要有自知之明,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佟旭淡淡两句话,字字都透着一个意思就是"我不服气"。果然,佟旭又道:"不知可否有幸与展兄谈剑?"这是约战,云傲一惊正要阻止,却听展昭大笑了一声。
      "展某亦有此意,乐得从命。"
      "好。"
      "但非今日。"
      "何时?"
      "了结此案之后如何?"
      "如此甚好,别无它事我等告辞了。"
      展昭端茶送客,佟旭三人一揖而退,越墙而去,没有惊动任何人。三人走后,张龙忽然开口道:"好奇怪啊!"
      "你是说辛景?"赵虎显然也察觉了异样。
      "对呀,他看展大人的目光,好一一好一一"张龙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怎么形容辛景看展昭的目光。
      "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也忍不住多看了半天,可也没像辛景那样看到要哭啊。"云傲也有同感。
      "也没什么,医者父母心吗?"展昭一笑,他知道辛景定是医道高手,看出了他的病情才会有那样的表情,所以并不奇怪,"好了,天不早了,云大哥快回去吧,不然嫂子又要河东狮吼了。"他开玩笑哄了云傲出门,可云傲刚转出院门,他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展大人!"张龙赵虎同时伸手扶住他,都心下一沉,知是躲不过去了。两人刚把他扶到内室,突然有人闯了进来,"不要把他放床上。"声音一落来人已经到了展昭身前,竟是辛景去而复返。"扶他到那边斜榻上,小心点儿。"
      天快亮的时候,辛令察觉有人在院子里走动,开门看时竟是辛景。
      "我说老二,你这是刚回来啊还是要出去,要是刚回来可是有点儿晩,你要想出去又有点早,你一一怎么回事?"辛令突然发现弟弟身上斑斑血迹,大惊失色喊了一句,忽又看见他一脸的失魂落魄,连忙拉他到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了下来。
      "怎么了?"佟旭闻声也到了院子里。只见辛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我没事,昨天夜里出去找酒喝,遇上有人受伤帮了把手。"
      "那人伤得不轻啊,连你身上都沾了这么多血。"佟旭扯了扯辛景的衣袖。
      "暂时没什么事了,我明天再去看他一次。"辛景看了佟旭一眼,叹了口气却没再说话起身回房睡觉去了。佟旭辛令看他确实累了也没再多问。
      辛景回房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初见展昭时便察觉他脸色气息都不对,细看时发现他面色苍白唇色发暗,却是久病之相,江湖人皆知他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是什么样的病令他虚弱得连呼吸都不稳了。昨晚离开后总觉得不对劲,便又偷偷跑了回去,果然见他不支昏觉,而后吐血不止,足足折腾到破晓才安生了,人已经拆散了一般一动也动不得了。问了张龙赵虎才知道,他先天带着一身寒气,早已经被折磨地病骨支离了,如今也不过勉强支撑,只怕是撑不过明年去了。
      这事要不要告诉佟旭呢,还是让展昭自己决定吧。
      到了次日下午展昭才醒来,一睁眼就看见玲珑一张泪痕纵横的脸。
      "你跟我回家,打今儿起,哪儿也不许去。什么宝物什么案子通通不许你再管。"玲珑见他醒来,边擦眼泪边喊着要人去收拾东西。
      "玲珑一一他想怎样就让他怎样吧,你这样只会让他心烦意乱。"云傲揽过玲珑,担心地看着展昭。
      展昭撑身坐起,居然翻身下了床,一旁的赵虎连忙上前想扶住他,却被他抬手轻轻挥开了,"大哥,送大嫂回去吧,我没事了。"
      "你一一"玲珑还想说什么却被云傲拖了出去。张龙匆匆进门一脸喜色对展昭道:"展大人,卢大哥他们五个到了。"
      展昭闻此双眉微扬,微笑着叹了口气"早到了两天,定是兼程赶来的,赵虎先帮他们安排住处吧,走,我们去前面看看。"
      一上前厅二楼就见卢方、韩章、徐庆、蒋平四人坐在窗边,两张桌子拼在一起还摆得满满的,大概万福客栈里能吃的菜全都叫上来了。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老五呢?"展昭刚打过招呼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白玉堂含混的声音"这儿呢--这花烙饼真不错。"看他抓着两张饼狼吞虎咽地大嚼着,展昭皱了皱眉。
      "大哥你也不管管他,越来越没规矩了。"
      "我都快饿死了,还规矩呢,算了吧"
      "你不是从昨天晚上就没吃饭吧?"
      "不止,昨天中午也没吃呢。"
      "你一一"展昭看了一圈,垂下头,"大哥,我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
      "行了,我们知道,我们也不想挨饿,只是不熟悉道路,错过了宿头。"卢方出言安慰,展昭未再多说什么,只低头给他们布着各人平日爱吃的菜。几人正低头吃饭,从楼下上来几个人,吆喝着让小二收拾桌子。
      "哎哟,大哥,这怪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耗子跟猫都上了一个桌儿。"突然有人冒出这么一句话,惹得白玉堂闪身而起,仔细看了看说话的人,他冷冷一笑。
      "啍,几只破纸糊的老虎,上次爷手下留情饶了你们的小命儿,你们今儿是不是得摆桌酒,谢谢你爷爷我呀。"
      上楼来的这几人中有四个是涉及供品案子的鄂北四虎,其中铜虎和铁虎曾因强抢民女被玉堂教训过一次,今日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玉堂话音刚落,那边桌上猛然飞来一只细小的铁菱镖,直打玉堂肋下,这偷施暗算的人暗器不弱,若是武功稍差一些的只怕己经着了道,只可惜他遇到的是锦毛鼠,只见玉堂两指一并,那菱镖己夹在指缝中,反手一扬正要发出,却被展昭握住了手腕,猛然听见那边桌上"笃"的一声响,只见一只竹筷正插在铜虎面前的酒碗里,穿过碗底钉入木桌,穿透了三寸厚的木桌面,酒碗却没有裂开,吓得一桌人都呆住了。展昭白玉堂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很认真地啃着一只鸡腿的韩章,没再说话相视一笑,转身坐下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去了。
      鄂北四虎全都红了脸,却是谁也不敢出手,只能干瞪眼。两下安静吃了饭,撤去盘碗上了茶来,蒋平丢了牙签道:"闲着也是闲着,我说个笑话吧。从前啊有个教书匠,学问不好,脾气却大,总是打得几个小□□飞狗跳的。这天几个学生凑到一块儿商量着要教训一下这个教书匠。有个学生出了个主意,把那先生的铁夜壶给钻了个眼儿,结果当夜漏了一床的尿。没法儿先生只好又去买了个青铜的回来,心想这回换了个结实的该没事儿了吧。谁知那帮学生又使坏,把个铜夜壶的把锯断了一大半儿,空端着没事儿,一泡尿下去再端,把儿就掉了又洒了一床。没得用了,先生只好把一个家传的银夜壶拿出来想先顶一夜,学生一看更好办了,直接找了块砖给拍扁了。这可真把先生惹恼了,不知从哪儿弄来钱居然打了个金的,谁曾想还没用上就被人偷,更可气的是第二天居然有人用麻袋套了他的头打了他一顿,大骂他拿瓦罐涂金粉糊弄人。邻居家的书生嘲笑他,敢问先生是金壶银壶佳呀,仰或铜壶铁壶佳呀?先生气地牙痒痒,骂了句粗话,他奶奶的,都不如茅坑。"
      一堆人直着脖子听了半天,才听出来蒋平是拐着弯骂了鄂北四虎一顿,随即一阵哄堂大笑。银虎怒不可扼一提□□跃到五鼠桌边,直刺背对他坐着白玉堂,谁知玉堂竟似算准了他会如此,画影如灵蛇般出鞘,白光一闪旋即归鞘。银虎颈上顿时多了一道血口,吓得他连退了五六步才稳住身形。此时徐庆拍案吼了一句:"全都他娘的滚,不然爷爷宰了你们泡酒喝。"
      "算了吧三哥,别坏了肠胃。好了,酒足饭饱,咱们回去歇着吧,别为几只臭虫坏了心情,走。"蒋平先起了身,卢方韩章徐庆也跟着下了楼,展昭扯着白玉堂也走了。剩下鄂北四虎那边一堆人,走也不是留也不中,有心砸了这酒楼出气,身边一个地头蛇拉住了金虎,提醒他这酒楼是唐门的产业,四虎无奈实在是惹不起,只得讪讪地走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出门少惹事,怎么就是不听呢。你如今已是朝廷命官,不比从前了。"展昭边走边数落白玉堂。
      "我哪儿惹事儿了,明明是他们先惹我们的,你又不是没看见。要不是为你这一一这臭猫,爷我才懒得当这破官儿呢。"
      "你一一"
      "好了好了,不见面就担心地要命,一见面就吵个没完没了,你们俩上辈子谁欠谁的啊?"韩章按下两个准备吵到底的人。却不料两人不约而同甩过来一句"他欠我的。"四鼠面面相觑,都笑着摇了头各自回房去了。留下小猫小鼠,爱打打去吧,反正早就习惯了。
      先妥协的照旧是展昭,瞪了白玉堂半天终还是放缓了语气道:"我知道你讨厌这个乌烟瘴气的官场,我也不想你这般委屈自己,不然你还是辞了官回陷空岛去吧。案子我又不是不能应付?"
      "你又来了,要是能走,我一天都不愿多呆。只要你答应跟我一起走,我们马上就走一天都不耽搁。"白玉堂背过身去,生气不看展昭。虽是一脸的怒气,却是满心的担忧。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不知道展昭能撑到什么时候,只要一想起他那次发病的情形,就会不寒而栗。
      展昭抬手按上玉堂的肩膀,"对不起,总是这样让你和哥哥们担心。可你是了解我的,我一一放不下。"每次的争吵都是以展昭的无奈和玉堂的不舍结束,两人并立望向回廊外,默契地安静下来,良久。
      "我不是想拦你,可你要记得,我们兄弟一条命,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们都会陪着你的。哪怕是刀山火海,是十八层地狱。"玉堂坚定的目光直直扎进展昭心中,他身形一晃,按着胸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面对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们,是什么也不必说的。
      但是欢聚之后,祸事当晚便来到了。金虎铜虎和铁虎半夜抬了银虎的尸首来,叫嚣着要白玉堂偿命。
      "好你个白老鼠,害了我哥哥性命,今晩定要你赔命,快出来受死。"
      "啍,你们不是自命侠义的吗,居然下毒暗害我二哥,呸,下三滥。"
      "别以为你们都是当官儿的,我们就怕了,杀人偿命,天王老子也不行。"
      三虎自在院中叫嚷展昭却按着玉堂不让他出去,只与卢方耳语了一番,卢方便与徐庆蒋平下楼去了。只听卢方到了院中对三虎道:"即是出了人命,我们对薄公堂便是。我二弟韩章和展昭已经送我五弟去知府衙门了,诸位请吧。"
      听他这话三虎还欲强言,徐庆抬了抬手中铜锤,三人没敢再撒野,"啍,走就走,走到哪儿你们也得赔我二弟的命。"一院子人呼啦走了个干净,掌柜的见他们出门,连忙派人去给云傲送信。
      知府衙门大牢,玉堂挑了最阴暗的一间牢房钻了进去,一屁股坐在角落半干不湿的草堆上,转过铁青的俊面,看也不看一眼送他进来的展昭。展昭为难地看着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是牢房里又闷又潮的空气弄得他忍不住咳了起来,怎么都调不稳气息。这下玉堂坐不住,腾身而起一把把他拥出牢门外。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我自己在这儿呆着就行了。"看展昭不再不停地咳,玉堂才放下心来。张龙赵虎相视一笑,展昭和白玉堂一个死心眼儿,一个脾气大,所以总会吵架,不过总会有一方妥协,因为这个舍不得委屈那个一丁点儿,那个不愿意伤害这个一分毫。一般来说,小事都是展昭让步,大事从来玉堂低头。这回也不例外,可是玉堂已经表了态,展昭仍不罢休,笑着看了看玉堂手中的画影。
      "你别得寸进尺啊?"玉堂把画影抱在怀里一副死不松手的架势。
      "就用一会儿,午饭时就还你。"展昭伸手抢过剑,转身要走,却被玉堂拉住,塞了一样东西给他。
      "这个给你,别用手碰那些脏东西。"一句话说完,玉堂人已经回牢房里去了,展昭把他塞在手里的东西放入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仵作们一筹莫展地看着银虎发青的尸体,这毒毒性极烈,据铜虎说银虎当晚在他房中喝酒聊天,突然一声惨叫,结果一句话没说就断了气。更奇怪的是离事发已经过去四个多时辰了,银虎的尸体没有丝毫彊硬。
      一旁的云傲示意展昭屏退左右后轻声道:"是黑霜木叶。"展昭凝眸望着他,等他的下文。"黑霜木叶是唐门秘药,专门用于浸制秋毫针。秋毫针以青竹削丝而成,用黑霜木叶沤成的汁液浸泡百日后放入针筒。"
      "为何用竹针,而非钢针?"
      "因为黑霜木叶毒性奇特,可以销蚀钢铁。"
      "也就是说这毒不可能喂在铁器上。"
      "不错。"
      "好,这边来。"展昭来到银虎的尸体前,从怀中取出那双天蚕丝织成的手套,这就是玉堂塞给他的东西。手套之外又戴了一双白布手套,展昭开始仔细检查银虎的尸体,半个时辰后在银虎左肩窝起出三枚细如发丝的竹针。
      知府升堂,一干人等全被带到了大堂之上。张龙上前要三虎交出兵刃,却不想三人甚是嚣张,只听金虎指着展昭叫道:"那不是有个拿剑的吗,凭什么不让他交。"他这一句话引得满堂哄笑。
      "展昭是御前正三品带刀护卫,别说这小小的梓州府大堂了,就是皇帝老子的金銮殿也是不下兵刃的,你算什么东西能和他比。"白玉堂双手抱胸立在当堂,白了金虎一眼。
      "还请三位见谅,白护卫现是从三品带刀护卫,因涉案也已交了兵刃画影宝剑在此,三位还是守规矩得好。"赵虎亮了亮手中画影,已是极不奈烦。
      "哼,他那破剑怎么能和我们兄弟的宝刃相比,不过是堆废铁。"
      "你们不是说是你五爷杀了你们兄弟吗?原来银虎是死在一堆废铁之下,还真是废物得狠。"玉堂一阵冷笑,却被展昭拦住了话头。
      "各位,此乃公堂还是按规矩办事的好,不然你们连状纸都递不上来,还打什么官司。"展昭的话果然管用,三虎悻悻地把兵刃交在张龙手中,"看好了,爷们的兵器可比那死耗子的破剑金贵。"
      一番吵闹之后,知府开始升堂问案,三虎仍然一口咬定是白玉堂暗算了银虎,白玉堂虽是一肚子火却因为答应了展昭不捣乱,只好侧着脸一言不发。此时展昭坐在一旁向知府点了点头,知府会意开始审案,令铜虎将当时的情形又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银虎与白玉堂交手之后四个多时辰才中毒身亡,如何说是白玉堂暗算了他呢,这恐怕于理不合吧。"知府一说此话金虎立刻抢上,"他一准儿是在剑上涂了缓发的毒药。"
      "方才仵作已经验过了,白护卫的宝剑上是无毒的。"
      "傻子都知道偷吃要擦嘴,他还不一早就把剑弄干净了,仵作怎么能验得出来。"
      "传仵作上来。"知府当堂传上仵作,仵作按展昭起先交待的将银虎所中之毒毒性说了一遍,再三声称这毒不能涂抹在铁器上。
      "如此说来,画影上是不可能喂这毒药的,那银虎的死当于白护卫无关。"
      "慢,口说无凭,拿来试过,要当真验出这毒药能销蚀画影,我们就信了这老鼠不是凶手。"铁虎这一句话气得玉堂一下跳了起来。
      "你混蛋,你这分明是想毁了老子的兵器。"
      "不然这样好了,各位既然不相信这毒能毁铁器,我们就把毒涂在各位神兵利器上,若是没事再验画影,若是连你们们兵器也抵挡不住的话,画影就更不在话下了。"展昭轻飘飘几句话,气得三虎六眼冒火,却一时不知怎么答话,不答应就等于承认这事儿和白玉堂无关,答应就得搭上自己的兵器。可恨那展小猫,从一进门儿就算计了哥儿仨,怪不得他进门就让人缴兵器,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白玉堂眉头一扬看了看一本正经等三虎答话的展昭,抿嘴笑了笑没说话,心想这家伙回回扮猪吃老虎,仗着他那张温雅如玉的脸,耍起心眼儿来真是坑死人不管埋的。知府看火侯儿差不多了,连忙道:"诸位,依本府看来,还是先用精钢刀试了再说吧,若这毒当真能溶了精钢刀,那画影就算不毁也会留下印迹的。"三虎听知府这么说,都顺坡下驴同意用精钢刀验毒。
      果然精钢刀刃一碰上自银虎身上取下的毒血,立刻损去薄薄一层,三虎无计可施只好在堂上耍起了无赖,非要知府做主找出凶手来,不然就在大堂上不走了。白玉堂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展昭,只见他额角见汗,双手握着椅子的扶手,指节都握得有些发白了。玉堂忍无可忍上前道:"哼,别在这大堂上丢人现眼了,五爷今儿把话撂这儿,一月之内找出真凶,不然就跟你们姓。"
      "此话当真?"
      "爷向来一言九鼎。"
      "好,我们兄弟记下了,走。"三虎抬了银虎的尸体走了。
      "你没事吧?"白玉堂、张龙、赵虎围到展昭身边,全都面色凝重地望着他。
      "没事,我们回客栈去吧。"展昭的声音混着有些急促的呼吸透着虚弱,三人不敢再多说,扶他起身登车而去。回到客栈张龙直接把马车停到了后院儿,转身掀开车帘就看见白玉堂神色凝重地看着闭目靠在车箱壁上的展昭。
      "他是不是一到这儿就发病了?"白玉堂没有回头,张龙却仍旧能感觉到他凄冷的目光,为难地抿了抿嘴,还是无奈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怕你担心,所以才瞒你,你可千万别怪他。"张龙为展昭求情,赵虎也来解围。
      "就是呀,他已经很不舒服了,你再骂他,他会更难受的。"
      "好了别说了,先扶他下去吧。"白玉堂按下心中怒火,伸手揽过展昭,本想抱起他,却被他挣开了,只好扶他起身,撑着他下了车。张龙赵虎扶他从车上下来,可刚一着地就见他略一倾身连着吐出几口暗红的血,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三人大惊失色,半扶半抱把他带回房放在床上,可他却笑着睁开了眼。这几日滞在体内的淤血终于清除干净了,这样一来,至少要有月余不会再有什么大碍,也不会像前几日那样稍稍劳累就会头晕欲呕,不思饮食,弄得心力交悴,耽误案子进展。
      "想让我早点回京就好好帮我破了这案子,别浪费时间怨我。"调息之后展昭气色大好,只是见白玉堂仍是一脸不依不侥的别扭,让他不禁好笑。
      "啍,以后不许再这样逞强,更不许这样瞒我。"
      "知道了,别再啰嗦了,去帮我看看大哥四哥回来没,我还有要紧事呢。"
      两人正说着话蒋平挑帘进来,"给,你要的东西,你猜我在哪儿找到的?"白玉堂好奇地打开了蒋平丢在榻上的锦囊,里面是一张字条,写的内容差点儿没把白玉堂气死。
      "什么叫耗子溜了,就不能说的好听点儿。"白玉堂没好气地把锦囊丢给展昭。
      "怎么弄来的?"展昭翻身下床坐到桌边问蒋平。
      "你不是让我盯着铜虎吗,他回去不一会儿就出了门,去了三条街外的陶朱楼。"
      "银虎刚死,他倒有心情喝酒?"白玉堂也听出蹊跷。
      "不是喝酒,是喝花酒,陪酒的是陶朱楼老板的二房小老婆。铜虎趁着摸大腿的空,偷偷塞了个东西给那女人。我直接偷回来了。"
      "要是被他们发现不是要打草惊蛇?"白玉堂问了一句。
      "所以要赶紧送回去。"展昭说要送回去,却拿着字条到了书桌边,提笔写了另一行字折了塞回锦囊,给了蒋平,"有劳四哥再跑一趟。"
      "你都偷来这半天了,人家还不早就发现了?"
      "没事儿,我等他俩上了床才偷的,又在屋里的香炉里多加了几片安息香,想必这会儿还抱在一块儿没醒呢。"蒋平说笑着去了。展昭忽听他这么一句话,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又被白玉堂取笑了半天。
      晚饭时,见展昭胃口大好地吃了一碗饭半盘青菜,又喝了小半碗粥。桌边另外三个人松了口气。
      "怎么还不吃,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饭。"展昭吃完放下碗筷,才注意那三个家伙全都一个姿势端着碗拎着筷子,傻笑着看着自己,连吃饭都忘了。
      "啊,吃吃吃,你刚说晚上有事儿,什么事儿啊。"白玉堂回过神来问了一句。
      "张龙赵虎一会儿吃完饭把这几日查到的东西整理成公文。你和我出去一趟,对了,等会儿大哥他们回来让他们吃了饭先休息,我们回来的晩别让他们等了。"展昭说完白玉堂己经放下了碗筷,边洗手边努力地咽着嘴里最后一口饭。
      "行了,去哪儿,走吧。"擦干净手,白玉堂抓起画影到了门口。
      "别急,等天黑尽,换身衣服再去。"展昭一笑转身回卧房去了。
      "呀,你不做猫,改做夜猫子啦。"白玉堂耸耸肩跟了进去。

      深夜里的定安侯府十分安静,偶有巡逻卫队经过,其它概无人声。
      "这里一切如常,好奇怪啊?"展昭在一处院落停了下来。
      "嗯,定安侯早已被秘密押送进京,这里却依旧井然有序,可见这定安侯是个人物。"白玉堂翻墙进了院子,展昭紧随其后。
      不大的院子种满了各式花草,初夏之际,飘散着缕缕花香,当是女儿之地,展昭略一迟疑,想着是不是该进去。白玉堂却是老实不客气地一个飘身上了小楼。"这个风流成性的死耗子,老毛病又犯了。"展昭叹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值夜的四个丫环早已缩在屋角睡着了,白玉堂身影一晃就都点倒了。卧房留了灯,却并不十分明亮,展昭在门边一站便知里面没人,白玉堂提起桌上的水壶在门轴上浇了点儿水,两人推门进去又掩了门。房中布置清雅,床帐已经放下,两人刚到床边就听见窗外有动静,相视一笑同时挑开帐子跃上床。一人从窗子跳了进来,坐到桌边倒水喝,看背影是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却也是一身夜行衣。白玉堂悄没声伸出画影,啪啪两下点了那女子穴道,闪身扑出接住了从她手上滑落的水杯,转回身看时白玉堂竟呆了一呆,桌前的女子俏丽如蝶,杏眸圆睁直直瞪着他,说不出的可爱。白玉堂正看着那女子发呆,突然一只精致的蝴蝶风筝落在两人中间。
      "你一定忘了给它拴尾巴,才摔坏的。你来的时候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没拴尾巴是不能拿出去放的,你怎么这么没记性?"展昭突然蹦出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却是对那女子说的。白玉堂见那女子两眼放光更诧异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展昭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才如梦初醒伸手解了那女子穴道。没曾想,那女子一下跳了起来,抱着展昭大叫着。
      "戒色,是你,怎么是你一一"展昭听她喊出自己的法号,一慌之下连忙掩了她的嘴把她按回凳子上。白玉堂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口,忽听她喊出戒色二字,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直笑到桌子下面去了,好半天才爬上来。
      "咳咳一一怪不得你死都一一都不肯告诉我你的法号,原来你一一你叫哈哈一一叫戒色啊,哈哈一一笑死我了一一"一只不知死活的老鼠趴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来,没留神一旁吹胡子瞪眼的猫一脚把他从凳子上踢了下去。
      听了半天白玉堂才明白,这个女子名叫水娜(nuo)姗,是定安侯的独生女儿。十一年前,娜姗随父亲到过中原,在相国寺住过一段时间。
      "你答应我,走得时候会去送我,为什么没去,哼。"娜姗生气地撅着嘴,越发的可爱了,她本就任性,十多年前的事情依然不肯放下。
      展昭苦笑摇头,"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那天你非得要那个跑掉的风筝,说了再给你做一个你还不愿意,跑去林子里把自己弄丢了。我在林子里转了半夜才找到你,可被你吓死了,回去就发病了,师父没办法只好连夜送我去了伏牛山齐云教,所以才没送你。不过临走之前我让三师兄把他送我的那只风筝给你的。"说完三个人同时看了看桌上的风筝。
      "是这样啊,那你现在没事了吧。"娜姗问了一句,白玉堂刚要说话,却被展昭瞪了回去。三人复又坐了,展昭向娜姗介绍了白玉堂,又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简单说了,就开始说盗宝的案子。娜姗知道的情况和展昭现在掌握的差不太多。
      "对了,水叔叔怎么成了定安侯的?"展昭突然想起来,问了娜姗一句。
      "没办法,爹答应了大伯要保住族人的性命,只能接受朝廷的招安。"
      "找人看护三宝也属正常,却为何请了恶名昭著的四虎?"
      "还不是我那个后妈,说什么中原武林所谓的正道人士大多欺世盗名,请几个□□的可以相互监看,以免监守自盗。结果还不是被偷了。我早说这女人来历不明不能信,可爹不知怎么被她迷了心窍,她说什么便信什么。真气死我了。"娜姗一脸不悦,看来对那个后妈真的是没啥好感。
      "来历不明?怎么会?那可是当朝二品命妇啊。"白玉堂想套几句话,却被展昭在桌下踢了一脚。
      "我们也觉得定安侯夫人很可疑,她的底细你清楚吗?"展昭如此问显然是十分信任娜姗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年爹从山上回来带回了她。当时她受伤了,在我家养伤。后来赖在我家不走,再后来爹就娶了她。"
      "她叫什么?总有个名儿吧。"白玉堂问
      "她说她叫柳芸娘,父母双亡家道中落,跟着乳母来蜀地投亲的。路上遇到强盗,乳母被杀了,她被劫上山,逃跑的时候遇见我爹才被救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新盗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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