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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繁花盛事闻录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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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位佳人,礼部七品周仁义府,周小桃。”
一听是一位听都没听说过的所谓佳人,正厅各桌以及各层厢房吃的吃,喝的喝,没人在意舞台上的动静。
偶尔瞅两眼,也只觉得不过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看得出来还幼|齿着,嫩嫩的身子刚刚发育。不过像她这样刚满十三四就急着来登台的女孩儿并不罕见,因为太子采的口味很飘忽,他选的“天姿美人”环肥燕瘦,丰满青涩,前三届都出现过,没个统一标准。所以不管是美人还是美人胚子,大家都愿意献上来搏一搏。
但又瞅两眼,会觉得这个有点意思。因为她脸上蒙了一层白纱。蒙白纱玩神秘并不新鲜,不过像她这般连眼睛都蒙住的,就有那么点意思了。
————身材还平板着,脸又全盘遮住,这是想用哪块来吸引太子采的眼球呢?
不禁吃喝之余又多看了台上人两眼,时不时还响起几处讥笑声。
顾初夏环顾了一圈,四周密密麻麻,她刚刚躲上面净顾着看美女,现下可好,不要说太子采了,她现在两眼一花,根本分不清谁打谁谁坐哪。忽而在袖里悄悄用左手抓住右手,因为,它们都在抖……
她并不觉得害怕,可手就是在抖。
思量了一下,她心里叹了口气,想想自己终究第一次以女装之姿面对世人,也自觉没有几分女儿家模样,害怕嘛总归是正常的。
如此这般对自己一番原谅,深呼吸,顾初夏的手便不抖了。
“……姑娘……周小桃姑娘……周小桃姑娘!”
耳朵旁有谁越唤越大声,顾初夏才后知后觉发现是在冲自己喊。
“是!”
她冲向自己喊的那位青年男子立正,得令般的回应,让对方愣了愣。
“那个,可以开始了。”
镇定下来的顾初夏,迅速回想太子采出的第一题是什么。
————献曲。
她便又不镇定了。站在舞台上青筋暴出,手抖得更厉害了,甚有暴走抓狂的迹象。
她是太傅塾的前三名,靠的不是文,不是艺,是武!这倒不是因为她天资愚钝不善文也学不好艺,而是因为她懒……
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下可要怎么了!!!
她眼鼓鼓地透过白纱看着舞台上的琴筝琵琶,走过去,又走过来,走过来,又走过去,跟只有躁郁症的狗一样,好生纠结。在下面嘘声略起时,终于把心一横,在一把琴前一屁股坐下。
手指按上去,顾小爷她瞬间一触灵!
这场景!这阵势!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不就是参加太傅塾岁末艺试而!已!嘛!————随便乱弹算了啦!反正没想过要及格!————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心态是也。
这么一想她就想通了。没错,她只要登台即救人了,又没说非得夺下“天姿美人”的称号才能救人啊!
于是顾小爷又乐了起来,手也不抖了,一思定便手起刀落,她举起两只小魔爪,重重地摔向那柔弱的琴弦!
忽儿美音四出,泉声绕梁,如有雁在一字飞起,又如有鹤在水中落立。
叮咚悠悠琴音,溢满整座怜香楼。
好曲!
顿时吃的也不吃了,喝的也不喝了,筷子捏在手中忘记放下,杯子刚满上酒忘记端起,都被台上那今晚最动听的弦音琴色给吸了过去。
可这最震惊的,却莫过于把大家吸了过来的弹琴者本人……
顾初夏一边弹着,一边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机械晃动却没有一根触到琴弦的手指。
她的琴,根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这这……
忽个儿,被白纱蒙住的美目一亮————好你个狗头军师!关键时刻还知道出现!
顾初夏微微侧了下头,双眼偷偷瞄向后上方的那排小窗。果然,不知何时这排原本紧关的小窗被全数打开了。
刚刚被半架着上台时,她在心里一直狂嚎“商祈啊!你这个玩忽职守的,说好的狗头军师呢?!!!”
现下知道他一直都在,便十分安心了。
继续装模作样、故弄玄虚地弹啊弹,还越发起劲,坐在琴前的身体跟着旋律扭来扭去,好像多卖力似的。
坐在上等厢房的王随,不禁“噗”一声笑了出来。吃了颗花生,他道。
“哟哟,这姑娘有点意思。弹的曲子甚是阳春白雪,可这姿态,却不似大家闺秀,倒有几分痞意。好生奇怪,又好生有趣。”
简书玉微微回笑:“王公子所言极是。”
他好像总是两目平静,却又十分亲和。
“此曲欲诉枯荷干立之际,喜迎新露甘泉之意,是首上曲。”
王随大拍掌:“简兄好涵养!此曲确是此意,太贴切了!”转而又吃了几颗花生,歪在倚栏上朝舞台望去,“话说回来,我听我家老爹说,所有欲登台的女子,都必须先向太子府送上一副丹青,以供太子殿下挑选。若是太子殿下看不上眼的,根本不让登台,所以这女子肯定不能难看。但她却好奇怪,别人蒙纱多是因为双眸美,为了突出那双勾魂眸才欲遮不遮地挡一下,她可好,全挡了!嘻嘻,有意思!有意思!”
王随拿起酒杯,仆从立即帮其满上酒,简书玉也端起他那杯喝了多少次也没见少的酒杯,与王随率性一碰。
王随大喝:“为了这女子!干了!”
简书玉呵呵笑了起来,这次倒真从了,两人一昂头,干了个痛快。
王随还乐着笑话简书玉果真不能喝,这一杯就上脸了。
简书玉也由着王随笑话,用手背凉了凉半边脸,玉润的双眸瞅着台上的女子。
————嗯,呵呵,就冲她压根没有碰到琴弦还依旧“弹”得那么乐呵自在,干了。
坐他们对面正上方的主厢房,除了那群嬉笑讨论台上奇特女子的美人们,两个坐着喝酒的男子,这时都默不吱声。
太子采本是完全没注意舞台上的。这已是第一轮的最后一个了,他想看的怜香楼花魁、城东秦府二小姐、青云国林府三小姐、有漠汗血统的名伶楚小姐,还有他这次收的鱼宋国姜美人,都已经登过台了,他知道剩下的都是些二流货色,自是没什么心思放在台子上了。
他剩下的心思都放在了对面的厢房,放在了那个如玉般的男子身上!
太子采男女通杀,公然养了三四个男宠,这在荷京是出了名的。对顾如春这种全民偶像,他果然还是不敢出手的,所以才想尽办法把顾如春带在身边,满足下威风之余还能养养眼。
同样的心思他也打到了简书玉身上,简书玉的爹简轻枫是个硬汉式的文臣,重臣。太子采不敢乱动他,但是那清秀的眉毛,温润的双眸,白晰的脸盘,青葱般的长指,指不定如此玉般的人儿,他也是个断袖呢?如果是的话说不定他会主动从了他太子采呢……
太子采满脑子胡思乱想,算盘乱拨,后来台上传出的雅乐清曲他自是一点没听进去,两只眼只巴巴地粘在简书玉身上。直到……
他看到一晚没怎么动杯的简书玉,居然仰头喝了豪爽地干了一杯酒,玉白的肌肤立即染上了好看的红粉,那双温玉般的眸,从此便直直地落在舞台上,再没挪动过。
这才让太子采回了回神,听进去了那优美的旋律,他也转头,看向了舞台。不禁大皱眉!
那是什么东西!脸上蒙块白纱?!她以为她是来奔丧的吗?!!
顿时心下不悦。在他打量完她的身材确定不过还是个青涩女娃没什么料之后。
坐他对面的顾如春,看到太子采的神情。不动声色。
又有美人给他敬酒,他干脆命人换上两只大酒杯,常年军旅生活令他可牛饮而脸如常。
他甚至笑了起来,主动给两只大杯满上酒,杯子一递,他向太子采敬酒。这令太子采不悦的心思分散了下。顾如春待他虽服从但很少主动亲近,他愿意向他敬酒,太子采多多少少有点动容。
于是又开心了起来,太子采乐呵呵地连跟顾如春碰了好几杯。
顾如春大干特干,笑了又笑,心里在想。
顾!初!夏!不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可千万别搞砸了!不然到时候娘的四大武妇围殴你,愣是哥哥我……恐怕也帮不了你了啊啊啊!!!
一曲终了,顾初夏已完全融入假弹事业之中,飘飘然地,她甚至都要觉得这么好的曲子就是她自己弹的了!她满脸微笑,起身,朝所有人一鞠躬……
所有人立即欢呼起来,掌声雷鸣,赞美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连成一片。
顾初夏乐呵得不行,这边致致意,那边招招手,然后挥一挥衣袖,屁颠屁颠下去了。
这招致厢房里的各家公子千金一阵笑意,多数人还是觉得这有趣姑娘毕竟是七品小家碧玉,虽有两把刷子,终是没见过世面,不稳重。
王随就是其中一个,直摇摇头。
坐在对面的简书玉虽也微笑,眸子却锁在了顾初夏身上,目光一直跟着她乐颠颠的身影,直至她消失在台子后方。
顾如春自是觉得自家姑娘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总之就是非常可爱!虽然他同其他人一样,看不到白纱下的脸,但那身娇粉嫩黄的衣裙,穿在自家可爱妹妹的身上,再脑补下妹妹那清纯俏丽的面庞——————啊啊啊啊!
顾如春微笑地放下大酒杯,旁有美人甜笑软语给他夹菜,他礼貌道谢,文静地把菜放进嘴里,细细嚼,嘴角一直在抽……
————他!真!的!好!想!打!滚!啊~~~~~~~~
对面的太子采奇怪地看了他两眼,站了起来,欲宣布下一题。
本想顺着原本的想法,说出“刺绣”二字的……却在话出口前,不知为何他想到了刚下台的那奇特女子,又看了眼旁边嘴角犯抽的顾如春,脑海里蹦出了个鬼主意。
于是他清了清嗓音,朝着怜香楼内四方来客大声说道。
“本宫宣布下一题为————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