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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番外《一桩小事》 ...

  •   “且说这日茹宝情正待在卫所内批公文——”
      “行了,怎越写越像是评书啦!先放下,别写了,我们问的话,你还没答呢!”
      “怎么的啦?”
      “快说,你到底是这小说里的谁?”
      “我嘛,一个小人物,只是这文章里给茹、尚二人作画的小小画师而已,嗯,应该是给这纸醉金迷的燕京作画的画师吧!”

      和往常一样,这日神武军有些在楚红的带领下出去巡查,另一部分在同知周敏的指导下训练刀剑、马术等等,卫所内一切正常。
      茹宝情在指挥室批公文。朱桐案算是省完了,内阁也成了钟保的内阁,朝臣成了钟保的门生。就凭至孝四年葵巳会试选出的那拨人,袁松、刘义贤成了封疆大吏,魏其方成了吏部左侍郎,就连他惠记联也被举荐为工部尚书——这些人怎么也够他用个两三年的吧。
      钟保是个有才的人,现在正积极推行新法。不过这干他茹宝情什么事?茹宝情从不过问朝臣的事,她只管杀那些陈婉玉看不惯的家伙就行了,能杀几个是几个,杀的陈婉玉无人可用,人人起来造反才好。钟保也一样,扩大的权力只会招致陈后的不满,他的前任,无一例外。茹宝情只要等到陈婉玉不高兴时在钟保脖子上来上一刀,就完事了。这新法只要不动到他神武军的头上,钟保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有这样的想法,茹宝情到底不是个实际的政治动物。她是很难跳出“自己是个女人”这样的圈子了。至少现在她认为那些不干己事的事情,日后看来都是战略上的失误。
      正在冥想中,苏四突然风风火火跑进来道:“主子,出大事儿啦!”
      茹宝情只道这苏四整天神神叨叨,瞥了她一眼道:“什么大事儿?瞧你自个儿还像是个神武军士么?说出去让人笑话!”
      苏四也不理会主子生气,凑上去笑嘻嘻道:“那书画院里有个画师把钟保的门生——吏部侍郎魏其方给打了一顿!”
      “咝——”茹宝情不耐烦道,“你这丫头什么不好管,偏拿这些人的事来嚼舌头根子——”
      “听我把话说完。那画师是女扮男装进了书画院,跟着翰林梁柏琴作画,什么流传市井的《游侠图》、《珑海图》都经过她的手,听说画技比她老师梁翰林都高,前一阵子太后不是让他们搞出个《燕京长庆图》来,谁知刚搞了三成,梁翰林就归西了,这剩下的东西只能由她来收拾!”
      “哦?”茹宝情顿时来了兴趣,“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杨什么飞的,我也记不太清了,听说他们是为了浮艳院的一个妓女才打起来的,呃,那杨画师下手可狠着呢,她刚一出手魏其方的脸上就多出俩黑眼圈来——”
      “啊?”茹宝情也顾不上责备乐不可支的苏四,“这杨娘子也忒性急,这下可如何处置?”
      “处置?”苏四顿时耷拉了脑袋道,“我正要求主子帮帮她呢,她这一闹,可把自己是女子的身份给泄了出去,多少是欺君之罪,免不了牢狱之祸吧——”
      “殴打吏部侍郎可不是小事,搞不好要惊动太后娘娘”,茹宝情想了想道,“不成,你先随我去刑部要人,把杨娘子弄过来再说,太后娘娘那边我有办法。”

      文澜阁。
      钟保对着面前这沓折子犯难:什么事儿啊!自己的门生竟为了一个妓女跟人在官邸闹了起来,还被对方痛打一顿,而且对方竟是个女子!
      此事一出便犹如一块巨石跌落水中,激起朝中那些冥顽不灵的老臣捍卫道德的激情。
      什么“□□之气,有伤风化”,“欺君犯上,兹事体大”,更有甚者“此事若不加以整饬,新法何以实施!”上升到这样的政治高度,连钟保都哑口无言。
      此事报是不报?报吧,自己学生这一生道路恐怕尽毁于此,不报吧,难免有包庇之嫌,再加上这魏其方又是吏部侍郎,自己不说,陈后也早晚会知道,到那时更不好看。
      左右为难之中,肇事者来了。
      刚做了一年吏部侍郎的魏其方走进堂内对着座上钟保跪拜道:“老师!”
      钟保也不抬眼:“你来干什么?我让你好好在家反省,你可想明白了?”
      “晚生明白。晚生想了一夜,觉得还是接受弹劾,自己辞官回家的好,也莫让老师为难。只是此事本是晚生一人的过错,与杨霄飞无干,晚生走后,还请老师帮那杨霄飞一把,别让那些官员再为难她就行了。”
      钟保低头看着魏其方,脸上挨打的印子还未除去,然而却丝毫不显狼狈,完全是书生的洒脱与硬气,于是笑道:“怪了,那画师打了你,你伤还未愈,反倒帮她说话?”
      魏其方面不改色:“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本是晚生不对,还请老师不要再追究了。”
      钟保叹道:“难为你心气宽厚,此事就由老师帮你压下去吧!你不必走了,那扬画师我心里也有数。只是往后你若再犯此事,我不留你你便卷铺盖走吧。”
      魏其方本是横着一条心来的,听钟保这么一说,又惊又喜,想来这次老师要为自己担待许多,感激下眼眶一热道:“谢老师,往后定不会再犯了。”
      “好了,你回去忙你的事吧。”钟保挥了手道,看着魏其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悠长的拱廊下,钟保才扶着奏章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刑部也在为这个案子犯难。被打了的是当朝首相钟保的门生,而且又是吏部侍郎,理应给打人者以重罚,然而钟保迟迟不对此作出暗示,他们也只好把人先扔在牢房里再作斟酌。
      在这非常时刻,神武指挥使茹宝情带人过来了:“杨霄飞女扮男装殴打朝廷命官,这其中订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此时应由神武查办,待细查后禀明太后娘娘。”
      刑部侍郎赵行德认为茹宝情这番话纯属放屁,满朝上下都知道他们打架是因为浮艳园的一个妓女,连他们自己都供认不讳,何来阴谋之说?
      然而茹宝情深知这些官员的心理,一旦扯上阴谋与太后,他们纵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得不放行于神武,于是茹宝情就这样把杨霄飞带出了刑部。

      神武卫所。
      茹宝情见这杨霄飞身形高大,其貌不扬,性情也颇为古怪,一路上竟连半句话也不愿说,愈发好奇起来,入了座便直截了当的道:“你打那魏其方打的也太狠了点,比划两拳完了不也算了么,犯不着为这事再坐牢吧?”
      杨霄飞斜眼看她:“我就乐意坐牢,你管得着么?”
      茹宝情也不生气:“你脾气这么暴烈,哪家的女子敢喜欢你啊?就凭这你就输了那魏其方三分。”
      那杨霄飞皱了皱眉似是想起什么伤心事来:“我把华月交给魏其方那狗东西,原以为他会好好待她,没想到魏其方非但不要她还把月华给弄死了——”
      两人跳跃性的对话让苏四觉得摸不着头脑,而这两人仿佛一见如故般的各自说起伤心事来了。
      “月华姑娘我倒见过几面,琴艺好,茶艺也好,像这样才貌双全的美人竟也香消玉损了真是——”
      “哼!”那杨霄飞的眼中似乎有泪,“我定要那魏其方偿命!!”
      茹宝情想那魏其方刚刚坐任吏部尚书,倒不至于为个歌妓毁了自己前程,有些疑惑道:“扬画师说魏其方杀人,可有证据?”
      “我不管,反正华月是死在他家中的,华月死了,就是魏其方没有照顾好她!!”
      茹宝情哭笑不得,这杨画师分明是妄断猜测么:“杨画师今年多大了?”
      “十九了。”
      “十九了啊?”茹宝情想起当年尚云瑞也是这般年纪,心中顿生起几分母性来,“也不小了,可不能再这样任性妄为,华月是怎么死的,我们可以帮你查,只是你这般任性若再惹出什么事端来入狱受苦,可怎么对得起你父母大人?”
      “我娘早去了,我爹忙着在扬州生意,哪有时间管问起我来,也只有华月姐姐疼我了——”
      茹宝情见她又要掉泪,忙道:“你这般任性,你华月姐姐若泉下有知也安心不得,此事暂且交给我们,你看好么?”
      杨霄飞狐疑的看了看她,终于点了点头。
      茹宝情舒了口气道:“小丫头,真不让人省心。对了,听说你画画得不错,《燕京长庆图》可修得怎样了?”
      一谈起绘画,杨霄飞立刻眉飞色舞起来:“画中场景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开始做画时,梁先生道去了,剩下我一人收拾倒没什么,只是原先经费什么都是拨给梁先生用着的,先生一去,经费就被画院的人私吞了,我爹虽在扬州做生意,但我已离家出走数年,也不愿回头再向他们索要银两去——”
      “哦?你当年一个人来的京城?”
      “来的时候,和一个同乡一起,他来这边参加会试。结果途中他病了,便邀我去抵,字法,画笔,算学与医术我只会绘画,便以画取胜,拿了个第一,发榜之日我那同乡见是中了画科,便不愿入书画院做官,又回家准备来年再考。于是我就顶了他的名字去了画院。。。。”
      茹宝情与苏四暗叹这女子厉害,只听杨霄飞又道:“留在京城后我被珑海湖的美景吸引,便常沿着湖边作画,被华月姐姐看见,说我画得很好。。。打那之后,我便整日想她念她,我的那些画都是为她所做。。。可是同年的进士魏其方也喜欢华月姐姐,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又不能娶她,就莫要再耽误人家,便与月华姐姐断了感情,让她嫁于那魏其方了。谁知那魏其方竟没能好好照顾她——”
      “那姓魏的可有妻室?”茹宝情沉吟道。
      “有,他都有个妻子了,还抱着月姐姐不放,真不要脸!”
      这倒是条线索,茹宝情想到,不过暂且先不说这事免得这孩子激动:“此事我们定会帮你查个清,不过你那《燕京长庆图》可怎么办呢?”
      杨霄飞摇了摇头,画院里的人可不会把经费贪污之事说与太后娘娘的,他们只会说梁老先生一死,没有再能完成此幅巨作之人了。
      茹宝情见她为难,便道:“你的能力,别人之事不知道罢了,找个机会我定让你展示给太后娘娘知道!”

      这日天气晴朗。茹宝情将杨霄飞所作《深宫藏凤图》呈于太后。
      什么题材太后最喜欢,茹宝情最清楚,可是画得好与不好,太后喜欢不喜欢就要看杨霄飞自己的本事了。
      陈后看罢笑逐颜开,直叹画师手法灵活,将宫闱的大气与风的灵气表现的淋漓尽致。全不似王日呈上来的那些一派呆板之象:“此画为何人所作?”
      茹宝情心中暗喜:“是为书画院杨霄飞所作。”
      “杨霄飞?此人手艺如此精巧,为何本宫竟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呢?”
      “娘娘恕罪!”茹宝情忙道,“这杨霄飞系为一女子,葵巳的会试中了画科第一才进了书画院,在已故翰林梁老先生手下作画,《游侠图》、《陇海图》都经过她手。”
      “哦,此人当真如此有才?”
      “当真如此,娘娘布置下去的《燕京长庆图》在梁老先生去了之后,也只有此人能坚持修下去,但是由于变法造成书画院内的派系分化,修画经费困难重重——”
      “嗯,我知道了”,陈婉玉若有所思道,“就让此人留在书画院继续修《燕京长庆图》吧,让她一定要尽心尽力,经费的事不用她操心。”

      六日后,华月之死案由神武查结。华月系为礼部侍郎魏其方之妻郭氏所害,郭氏入狱,秋后处斩。
      然而由魏家老奴所瞒,魏其方一直不知真相,不做知而不报,只作教妻不严罪论处,在钟保的庇护下只是罚俸半年而已。
      杨霄飞会书画院修图。
      至孝五年三月这桩小事到此结束,只是这件事为宁朝的文化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一笔不可抹去的财富——《燕京长庆图》,这幅画,在我们民族的战争中被掳取了,在外国的一些博物馆里至今还能看到它的仿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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