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一怒为红颜》史纪媛媛

9、夜里九点者（二）

　　这之后，许燕子趁冯高明老板和纯去桔子洲美容院上班的时候，就偷翻他的书房、试验室和卧室，凡是找到一点她认为有用的东两，就抄下来或者拿去复印。一个月内，她的战绩有限，而且价值欠高，计有三本书，两个中药处方：
　　《绣眉大全》
　　《化妆品制造技术》，日文版。
　　《139种化妆品配方》
　　祛斑霜中药配方
　　祛痘膏中药配方
　　媛媛翻看许燕子费尽心机窃取的资料，兴趣不大。书籍是正式出版社出版的，自然是公开的东西。中药配方是从冯老板保存的剪报上抄下来的，也不是秘方。秘方当然是有的，未必在纸上，大都在发明者的心中；而美容整形手术，“师傅带进门，修行在个人”的古语也未免言过其实，无非一张窗户纸而已，捅破了就不值钱，正规医专毕业生，懂得人体结构，观摩几台手术，实际操作几回，也就游刃有余了。媛媛看了看就放在一边，心中一阵阵酸楚、悲怆，代价和收获差距实在太大了！许燕子已经含羞忍辱，半年了，手术室都没进去过，岂能学到什么技术；而我媛媛，好歹还能在美容部学一学洗脸、敷膜、绣眉毛。
　　许燕子又一次和冯老板吵起来，这天，媛媛刚好来金屋一个月整。
　　这天晚上，七十岁高龄的老家伙，内心的丑恶通过性玩具全部释放出来。他叫许燕子穿上日本“学生装”，只露出三个部位，用小皮鞭把许燕子都抽肿了，代价是放他离开厨房到美容院学艺，附加一副他说是24k的金耳环。这个协定后来许燕子才告诉媛媛的，当时嫒媛见许燕子走路有异样以为来“老朋友”了。许燕子多了一个心眼，趁冯老板和媛媛去美容院上班，把金耳环拿到珠宝店测验，店主告诉她，“金耳环”只包一层18k金，顶多值二百元。
　　冯高明与媛媛下班回来，许燕子也没煮晚饭，当即把储蓄了一天的怒气发泄出来：
　　“还想让我给你们煮饭吃吗？没门，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吧！摆什么专家老板的臭架子，我看连个打工仔都不如。打工仔穷是穷，心倒是真诚的！”
　　“燕子，算了，我来煮吧。”媛媛不知原委，想当和事佬，把燕子拉进厨房。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他妈的太亏了！”许燕子挣脱媛媛的手，又跑到大厅，指着冯老板说道：“你抠门好色也罢了，还会撒谎骗人！给施美芬九万元都舍得，给我许燕子一对耳环还是假的！白玩啦？我不会让你白玩，我会去法院告你！”
　　冯老板对这一类吵闹似乎司空见惯习为常了，开始并不想说什么，以为闹一闹就过去了，见许燕子又冲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再也抑制不住满腔怒气了，最后听说还要上法院控告他，心火忽喇喇直冲天灵盖。
　　“告？你告去呀？告去呀？你以为你是谁？你有告倒我的本事吗？”
　　二百斤重的块头，一米七三的身高，下垂的两腮因为愤怒而回缩，使整张脸成了有棱有角的正方型，媛媛看到了霸道、专横、冷酷。退回十来个年头，有那样辉煌的衔头和精湛的技术，肯定更是不可一世，有哪一位走头无路想改变命运的女孩子，敢不匍匐在他的利爪之下呢？
　　“走！媛媛，让她去闹！你跟我来！”冯老板突然精神抖擞起来，转过身把媛媛从沙发上扯起，拉进他房间。他气喘嘘嘘满头大汗地翻箱倒柜，找出几只精美的红的和蓝的缎面首饰盒。他打开盒子，拿出一条镶嵌着翡翠的金链子，一条24k的金手链，一枚钻石戒指，献宝似地捧给媛媛，一边急急地说道：
　　“这些全是货真价实的宝贝！咱俩好，咱不理她，一个小泼妇，爱怎么闹怎么闹，爱走就走，爱告去告；那种人，教了也白教，在大街上碰脸都不会打招呼，职介所一招一大把。咱俩好，你别学她。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你看你一来我就让你去学艺，她到现在我都没让去。只要你答应一年不离开我，这些珠宝就全是你的，从明天开始，我就教你做手术，先做双眼皮、切眉，下礼拜就学隆鼻、隆下颏，然后教给你全脸拉皮、丰胸。一年后我保证给你办一张国际权威证书，你就可以去开办美容院，做老板，赚大钱！”
　　媛媛看着那些金光闪烁的首饰，微微摇一下头，说道：
　　“老板，我不要这些东西，顶不了吃，顶不了喝，有一万元全能买来。你给我的承诺是三个月，我已经来一个月了，就再坚持两个月，三个月一到，你要兑现你的诺言。”
　　冯老板眨巴着睫毛干枯脱落的眼皮，觉得奇怪，世上还有不喜欢金子翡翠钻石的女人？
　　媛媛不是不喜欢。
　　媛媛从来无缘金子钻石，好几回媛媛都梦见宝石在她胸前发出幽幽的光，像蓝天上的星星。
　　何况，眼前这几样东两，肯定不是给许燕子的那种包金假货。媛媛不要的原因是媛媛害怕。一个月来，媛媛已经基本上看透冯老板是怎样的一种人。
　　颐指气使的成功人士，心中的正直、善良已经随着财富的增加消耗殆尽。冯老板贪图金钱，留恋权势，爱好□□，他多次给她们讲罗马帝国末期宫廷骄奢淫逸的糜烂故事。但是，他已经没有朋友了，没有亲戚了，也没有性能力了。他只剩下金钱，剩下技术和证书，剩下有限的生命岁月和残存在心里的欲望。他早在许多青春靓丽的女孩子身上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并且像鸦片鬼离不开烟枪似的离不开她们了。他的心态已经被自己的穷凶极恶所扭曲，对着晚年暮色不是像常人清心寡欲，坐看云起云舒花开花落，而是叹来日无多，加倍地糟蹋别人也糟蹋自己，来添一抹黄昏绚丽。他用金钱、技术、证书，让一个个女孩子心甘情愿或者被迫无奈地成为他的奴隶。
　　媛媛不愿沦落为他的□□。
　　所以，媛媛害怕他的珠宝。
　　既然落入金屋狼窝里，嫒媛只有在“不可能有好结果”中求一个“好结果”了。
　　有一个施美芬摆在那里。
　　还有一个尤毓苓摆在那里。
　　美梦，人人在做，天天在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人说很快，但熬的时候，却很慢，分分秒秒都是血和泪。

　　3
　　媛媛只到美容院工作一个月，血和泪的日子就开始了。
　　真是他人即地狱。嫒媛替许燕子干苦差了。
　　许燕子真行，和冯老板撕破脸皮大吵一场以后，又低声下气地认错，全心全意为冯老板服务。冯老板对媛嫒说：
　　“燕子就是直肠子，心怀怨气，爱闹一闹，过后就知错必改，改了就更尽心尽意，我就疼她这一点。”
　　许燕子终于到桔子洲的美容院上班了。冯老板把本来要给媛媛的那条24K真金手链给了许燕子，又在性趣浓郁之际教给她一种美容技术：纹绣。熬成人物的许燕子怕媛睃想不通，对媛缓说道：
　　“媛媛姐 ，都是这样的，一个新的来了，一个旧的就脱离苦海了。你就耐心一点，半年时间也不长。”
　　谖媛不相信。照她这么说，我媛媛就不可能一来就去美容院工作了。媛媛心里有气，以讥诮的口吻说道：
　　“我怕不如你燕子哦，许多事我都做不来的！”
　　“唉！媛媛姐，许多事都由不得自己。”
　　许燕子熬成“人物”了，既当情妇，又当美容师，还兼着金屋的管家，管着媛媛。媛媛接替她当保姆。
　　冯老板每天给媛媛二十元，买三个人的菜。
　　缓缓当了保姆，才理解许燕子也真是勉为其难。许燕子天天骂冯老板是“铁公鸡、周扒皮”。缓缓没有骂，但感到好笑。冯老板二十元钱要缓缓买五元钱煲汤的骨头，五元钱煎煮的鱼，十元钱主食、牛奶、青菜、配料。
　　每天回来要报账，缓缓就把超市打出的价签呈上。冯老板对账目无话可说，却是嫌缓媛不会搭配。第一个星期媛媛天天挨骂：
　　“不会买，就跟燕子学点。人家燕子也是二十元，怎么就有鱼有肉有牛奶？你买了东，丢了西，一点也不会过日子！”
　　缓缓感谢许燕子在紧要关头赞助自己几句话：
　　“老板，媛媛姐够不容易了，现在什么东西都贵上来了。你到超市看一看，二十元钱能买什么？媛媛姐，你等到超市快关门的时候去买，那时的东面全打折。二十元钱，能吃饱就不错了！”
　　冯老板这才没吭声，但也没有打算加几元钱的意思。缓缓索性就不按他的菜谱，自己发明四菜一汤：瘦肉丝炒四季豆，肥肉笋片，醋熘豆腐，西红柿炒鸡蛋，肉骨头莲藕汤。
　　她们都盼望施美芬和罗蝉夫妇来。他们一来，冯老板就舍得出点血，叫买螃蟹、大虾和鱼肉。
　　但施美芬让她们很失望。
　　许燕子只好在按摩的时候启发冯老板：
　　“老板呀，你最近肉薄多了，我穴位一按一个准。”
　　冯老板讥笑时人减肥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短见，他的理论是“胖人长寿”；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比长寿更重要的呢？他认为，七十岁高龄还有美人入怀的欲望，就是因为脂肪多能量充足。因此，许燕子的启发常能奏效。
　　冯老板带她们去菜馆。
　　冯老板专点红烧肉、手扒羊肉、牛腩萝卜、猪肚排骨汤一类令她们瞠目的高脂大菜。她们明知冯老板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不敢提出什么要求，顶多是请他多点一盘青菜或豆腐罢了。由于肚子没油类食品时日已久，她们就捡些边边角角的瘦肉吃。
　　冯老板吃饭很快，如同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囚犯似的，旁若无人，埋头苦干。等到他打噎了，才记她们，指着残羹剩渣说道；
　　“吃吧吃吧，全部消灭，不许浪费！”
　　媛媛的苦差事不仅是买菜煮饭，而且打扫卫生和洗衣服。媛媛还搬进原来是许燕子住的小卧室，为冯老板推拿按摩。好在只剩下一个月时间，媛我媛能领到月薪三千元了，而且冯老板也打算再招一个学生了。学生来了媛媛就出身了。一个月，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小心、谨慎、任劳任怨，再长不就是三十个日夜么？
　　可是，周末这个夜晚出事了。
　　像在梦里遭遇车祸一样突然。
　　仍然是使人最想干坏事的九点钟。
　　媛媛已经为冯高明老板进行了全身按摩，想起两个月来的辛苦和屈辱，媛媛再一次提醒他：
　　“老板，再过二十几天我就满三个月了，你可别忘了承诺哦！”
　　“媛媛呀，瞧你这人哪！不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俗语？急急急，有什么用呢？我给施美芬和尤毓苓都讲过程门立雪和断臂求道的故事，施美芬听进去了，尤毓苓没有听进去。许燕子上回吵架后，我也给她讲了，她也是听进去，所以我原谅她了。从这一点来看，她还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兴许以后也能像施美芬。”冯老板拉住媛媛的手，要她再按摩一阵，一边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听得进去听不进去，我也给你讲一讲好不好？”
　　“你讲吧。”
　　“先说程门立雪吧。宋朝有一个很出名的理学家叫程颐，许多读书人都想拜他为师，他也不是随便收学生，精选又精选，百里挑一哪。有两个也是出名人，一个叫游酢，一个叫杨时，结伴去求教。他俩来到程颐家门口，程颐不接见，也想考验考验两人有没有诚心，就闭目打坐。游酢和杨时是真心真意来拜师的，就站在门外等待。这日，风雪交加，天寒地冻，满世界的人都躲在家里，不见一个人在外面。程颐在温暖的家中饱饱睡了一觉，醒来后问童子，那两个人走了没有。童子说还没有走。程颐就走出门来，看见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门口站了两个雪人，雪深一尺有余。这个故事说明什么你听出来没有呢媛媛？哦，听出来了。说明求学心要虔诚，对老师要尊敬，好比信徒对上帝那样。我今天先讲这一个，你好好体会体会，以后再讲一个更虔诚的，叫做断臂求道，一位老道人为了拜师学道，拔剑砍下自己的一条胳膊。”
　　冯高明说着说着手已经伸到媛媛身上来了，仿佛有一群蚂蚁爬过，手伸到哪儿，蚂蚁就爬到哪儿，媛媛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他在考验我媛媛断臂求道的心了。
　　“媛媛呀，我对你很不错了，没假装睡觉把你拒之门外，没叫你在雪地里站几个小时，也没让你砍下一条胳膊。你想立雪我还舍不得哩，这么白润这么有弹性的身体谁都爱不过来呀！”
　　眼看冯高明即将侵略到媛媛的要塞，媛媛赶快以攻为守，上下其手，拿捏得他瘫成一摊泥。媛缓努力了半点钟，心想他已经瞑目了，便放松下警惕，不想他突然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目光如电，说道：
　　“媛媛呀，你服侍我两个半月了，今天呀，该轮到我为你按摩按摩了。”
　　媛媛的心一下子提到半空，手摆成一把扇子，连声拒绝：
　　“不不不不！老板，那不行，我怎么能让你为我按摩呢？你和我爸，哦不，和我爷爷同一辈哩！”
　　“在这里，没什么辈不辈，只有老师和学生。”
　　“那也不好。”
　　“你才不好哪，你都没按摩好！我是为你做示范，教你怎么按摩。你别以为医专毕业就懂拿捏，其实这里面学门深着哩。我让你体验一下星级按拿技术，教你一项绝活。在法国，亿万富婆拿着十万法郎求我，我还不干哩！”
　　“我——”
　　“不要我呀你呀，来吧！”
　　缓缓犹豫着。
　　缓缓知道按摩技术有深浅，也可能有绝活，但缓缓更知道，冯高明的咸猪手不会老实。
　　两个半月都过来了，就差十来天！
　　九十九个头都磕了，还剩一个揖不作了？
　　“难道比断臂求道还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