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一怒为红颜》史纪媛媛

2、金屋狼窝 （二）

　　媛媛本就不是按摩师，她毕业于卫生专科学校。家在吉林长春，在叔伯兄弟里排行第九，因此都叫九子。父亲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公务员，打一个喷嚏没看场合都会把自己吓死。继母是市井妇女，整天比了东邻比西舍，总觉得自己太吃亏，仿佛要和全世界的人尤其是家里人闹别扭，更准确地说是和媛媛的老爸闹别扭。为了媛媛读卫专，她就不知道轰轰烈烈闹了几回。媛媛爸这一生中做的唯一有男子汉气魄的一件事，就是摔破三块很漂亮的碗，让媛媛把卫专读完，兑现了媛媛妈妈弥留之际的嘱托。媛媛拿到毕业证书了，爸爸把人都跑病了，跑来一张市某中心医院的聘用人员“赞助表”；这家医院愿意聘用媛媛，但要交十万元赞助费。媛媛爸没有怪中心医院，倒是继母怪媛媛爸百无一用。媛媛爸说省市各级领导同志的七姐八妹九姑十姨都不够安排，还有十几个“海龟”趴在岸边等着，要我们十万元“赞助费”还是看在他那张老脸上。其实媛媛早就知道行情，今年又涨两万元了。她的学姐尚英英，去年就交八万元留在医院实验室里养小白鼠、兔子和几条小狗。媛媛找过她走后门，见她一付狗妈妈模样，给母狗熬粥，逮小狗喂奶，都快成宠物专家了。媛媛想，我没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的师姐当专家的远大理想，叫我媛媛养耗子兔子小猫小狗，还不如去乡下当养殖专业户，学了三年医专干啥？媛媛不怪父亲，但媛媛觉得应该怪谁，完全有理由怪谁，现在没有龙门了，媛媛也不敢奢想跳龙门，只想有个学以致用的工作，这不怎么过份吧？媛媛经人介绍，到一家私人诊所当了三年护士，工作时间几乎比公办医院长一倍，收入却少了一倍，婚姻大事便也因此拖了下来。父亲对死去的媛媛母亲深感内疚。那天，他把媛媛叫到跟前，语气沉重地说道：
　　“小九呀，没让你念卫专，你会一辈子贫穷，可你一上卫专，家里立马贫穷，哪知你毕业，还是贫穷，因为这个穷字，连家也成不了。我再两年就退休了，你的弟弟妹妹也要念书哪。我对不起你妈，没把你的事解决好，女儿长大了，家里容不下你了，你也知道的。去吧，去M州市投奔你二舅吧。”
　　媛媛爸的话像一支银针扎中她的穴位，她身心震颤。他能当着继母如此发泄积怨，挑战权威，表达悲情，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呀。继母今天头一回表现出心胸宽广不予计较也着实很不容易，她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一改过去的夹枪带棒和指桑骂槐，真诚地希望：
　　“咱们的小九不怕，长得好，有文凭，到M州市那地方，顶不济也能找一个开公司办工厂的。我们教会里老胡那黄毛丫头片子，说相貌没相貌，说文凭没文凭，还能在M州市找个小老板，虽说是二婚头，到底有钱哪，几十万的房子住上了，一甩手给丫头片子十几万，开了一家美容院，全家人都跟着她沾光哩！”
　　继母越说兴致越高，媛媛愈听愈意兴阑珊，不知情为何物的妹妹十子听到激动处，也忍不住插进来说道：
　　“姐，我同学岳苹苹的姐姐从M州市打电话来，叫她赶快去，说那里的男人很傻，陪他唱一支歌儿就给二百元哪！你先去，过二年我也去，没准那会儿我姐已经当上董事长夫人了，有房有车，我也不愁吃住了。”
　　媛媛心里气得“嗤嗤”冒火花，这母女俩怎么都想把我媛媛卖个好价钱，换一座房子一辆车，咋就不说当个医生什么的？媛媛想，爸说得对，家里容不下我媛媛了，继母变着法儿下“逐客令”了，我媛媛无论如何必须走了，去换房子去换汽车。媛媛真想刻薄几句让她们也不舒服，但碍着为她操碎心的老爸的面子，还是忍住了，用带着笑声的话儿说道：
　　“就照那磕唠吧！你姐我还真不是吃素的，非把M州市男人的银子都划拉过来不可，一年买房，两年买车，第三年回来把咱十子接去，赚那一支歌二百元！”
　　三天后，媛媛登上南下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