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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诬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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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表示我对自己冤枉她的歉意,我随手赐了阿南一件茜纱罗衣。
这罗衣是江南的贡品,今年就得了这么一件,若按以往的习惯,自然该冯嫣儿穿。给了她,换得她一时的笑颜。还不如今年换点更要紧的东西。
是的,我不是无缘无故赐阿南罗衣的。这衣服很美,阿南穿了一定好看。但在我,是要用它来调动宫中的局势。
至于这衣裙上点缀的那些花呀草呀,还有蝶翅是个什么讲究,我可不知道。
我不管阿南高兴不高兴,因为我隐约觉得阿南未必会稀罕这东西,更未必会稀罕我对她表现出来的偏宠。事实上,她接过那东西时,似乎有些伤感。
“喜欢吗?”我问。
“喜欢。”她喃喃地说。
“喜欢就好,朕赏给你七夕之夜穿的。”我说。
“七夕穿?”阿南先是一愣,莫名其妙的,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我发觉阿南还挺容易脸红的。从生前和她争吵冲突时,我可没注意到。
“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她有点吞吞吐吐,“就是,就是……就是夜里在河边的高台上穿这个可能会冷。”她非常认真。
我败给她了。
这小东西的可真不解风情,见了这么好的赏赐,还能说出这么煞风景的话来。别的女人绝对不会这样。
“朕最爱看月色里,银河下,罗衣女子的曼妙身姿。怎么,楚修容不愿意让朕高兴吗?”我随口胡说,而且立刻黑了脸。我知道自己这张脸,一拉下来,还是有点唬人的。
果然阿南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捧着那衣服发呆。可怜的小东西,为难了吧。我心中一阵得意。
我对阿南的宠爱,再一次传遍了后宫。我的那些嫔妃一个个的,无论身材,无论相貌,都开始想尽办法弄到各种各样的轻罗衣。我听说冯嫣儿动用了冯家的势力,已经四下搜刮,务必要找到一件比阿南这件更好的才行。我在等待,如果没人出手,还得我自己动手不成?
到了七月五日,事情终于来了。
我本在御书房里心神不定的看着奏折。突然母后派了人来请我到她的坤宁宫。我知道,这一定是出事了。我跳了起来,好戏开演了。
这一回。因为不在葡萄架下,而是在屋子里。所以我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比上回要阴沉得多。
才跨过门槛,我就看到阿南那瘦伶伶的小身体跪在青坤宁宫金砖上。
屋子里站了一地的人。我的冯淑妃,何昭仪都在,连钱昭容也没放过这么个好机会。另加几个不知哪来的嫔妃,当是些看热闹的闲人。宫中一有风吹草动,总是不差闲人的。
我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很特别的一位,是冯嫣儿的弟弟冯迈。冯迈此时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因为尚未加冠,大家多少都把他当成小孩子看。至少我是如此,他偶尔进宫来看姐姐,不必向我通报。这都是我特许的。
他此时站在母后的身边,脸上是局促的表情。我第一次意识到,他不是孩子了,此时的他身量已七尺有余,脸上粉白的颜色尽脱,上唇间尽然有些青绒绒的。而且眉清目秀,是个俊哥儿的模样。
只有阿南一人跪着,别人或坐或站,都是居高临下。许多人的眼中有些幸灾乐祸。
我立刻心疼了,金砖又冷又硬,阿南那只有骨头支棱着的膝盖,不疼吗?这是我太过分了,让阿南一个人成了众矢之的。可这样也是不得已,阿南千万不要生我气啊。
“母后。”我看了一眼座上正襟危坐的母后。
母后从我踏进门起,就在直直的看着我,此时,她突然笑了,“皇上来了!”语气中有些奇奇怪怪的意味。
我上前去向母后行礼,被母后一把牵住了手,“快来看迈儿今天给姐姐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母后从她身边抓起了一件银红色的东西,那东西如霞光流火般从母后的指缝间倾泻而下。我这才看清,这是一件无比繁复的宫装。似透非透,似烟非烟,上面绣了白羽的仙鹤。而刚才母后握在手里里,整件衣裳也不过正好抓个满把。
“好看!”我由衷地说,心中暗暗揣测,冯家倒真是有本事,不知从哪里弄得这么一件稀罕物,这样的东西连我也没见过。
“这东西叫什么来着?”母后转了头去看冯嫣儿。我却乘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阿南。阿南看起来很是紧张,小拳头紧紧握着,她好像没注意我们在说什么,只低着头研究眼前的金砖。
也是,她还在等待对她的发落,没心思听我们说笑。
“不过是件纱衫子罢了,就是颜色鲜亮些而已。”冯嫣儿谦逊的一笑,“图案也不大好,绣的不过是几只求寿的鹤儿,不比那鹣鲽情深的寓意来得深长。”她的话意竟是明显有些酸溜溜地,边说还边娇嗔的看了我一眼。我这才明白给阿南那件烟罗衫上绣花的寓意,竟是鹣鲽情深。
我一下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阿南一眼,她居然仍是刚才那付神情,像是没听到似的。小东西吓着了吧,怎么对我没信心呢?
母后咯咯的笑起来,故意夸张的抽动鼻子,“我今日又没蒸醢,哪来的一股子酸气啊?”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我也只得陪着嘿嘿了两声。母后的神情并不剑拔弩张,恰恰相反,倒是十分的轻快。可阿南明明还跪在地上,等着母后发落呢。有时我真弄不懂母后,不知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又想些什么。
“你便穿了这件纱衫子去铜雀台好了,”母后向淑妃眨眨眼,“我保你是那天的身姿最曼妙的,没人比得过你去。”话里话外似乎刺着另一个。
我在长信宫与阿南说了什么,竟是一字不漏的传到了母后的耳朵里,母后这是在提醒我什么呢?阿南宫中都是母后派的人,我不喜欢。我已经暗示过母后了,可母后还是这样!
“今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脸拉下来了。孝子的身份只是我身份的一部分,这大肇的主人毕竟是我。我忍了这么久,不是无缘无故的。
母后的眼睛瞟向了何昭仪,带着一分嘲讽,“说吧!”
果然又是她!
何紫鱼向前了一步,跪到了我面前,“是楚修容不守妇道,被我发现,告诉了淑妃娘娘……”
也许看我面若寒霜,冯嫣儿也慌忙跪了下来,“此事涉及妾的弟弟,妾不敢擅断,所以连同弟弟一起带到母后这里来了。”
不守妇道!真是奇怪,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说阿南。我不爱听这个词,真的不爱听。我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后宫,可我就是不爱听我后宫里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接触,哪怕想想也不行。至少以前,别人一说这个词,我就会暴跳如雷。
阿南跪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她甚至头都没抬一下,只是小拳头握得更紧了。我明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而且还是我自己故意引起的局。可阿南的心里就不能在乎一点吗?哪怕一点点也好啊。
我呆看着她,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居然发不出火来了。妇道!真是奇怪,我曾经怀疑过阿南不守妇道,甚至因此在她的脸上劈了一剑。可最后背叛我的是冯嫣儿,是这个我以为真正与我相爱的人一心想让我死掉,好去找别的男人寻欢。也许还有何昭仪,我记得她是逃回娘家去了。我还记得在最后的时刻无论我怎样敲,都敲不开何家的大门。这也是一种背叛吧!什么叫不守妇道?我怀疑了。
“宫中嫔妃不得交接外男。”何昭仪厉声说,“我看到楚修容与一男子站立说话许久。觉得奇怪,便去告诉了淑妃。”
我看了看冯迈。
冯迈也立即跪下了。
我明白了。
“楚修容,你为何跑到东夹墙那边去了,你不知道那段夹墙,是朕特许给淑妃的弟弟入宫走的吗?”我黑了脸。
冯嫣儿这个弟弟冯迈,一直与姐姐冯嫣儿十分亲密,原本在我看来,弟弟与姐姐亲密也是人之常情。加之他年纪小,长得唇红齿白,惹人喜爱,我原本就有些爱屋及乌的意思。我以为亲人间走动一下也是无碍,所以特许了他随意入宫走东夹墙直入摘星阁。
其他嫔妃皆知此事,为避嫌疑,一般不会走到东夹墙去。只这个阿南,难道她不知道吗?
阿南倒是淡定,“什么叫东夹墙?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是在何昭仪的仁和宫后面看到冯家小少爷的。”
不等她说完。何昭仪就打断了她,“可你站着与冯公子说了许久,还有说有笑,我宫中的小侍们都看见的。”
阿南又不说话了,又低下头去,这一回她在玩儿自己的裙带。
我真是恨的牙根痒,阿南总是这付样子,她好像对什么都不介意,懒得辩解。她这样子,与其说是不屑于理会何昭仪,不如说是看不起我。她终究是不在乎我的。
“冯公子年纪虽小,可楚修容不也与他年纪相仿?让别人看着总是不合适吧。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淑妃姐姐提醒楚修容一声。”何紫鱼居然也有乖觉的时候。她这是告诉大家,这事有冯嫣儿一分。
“这个事是这样的,”淑妃发话了,“迈儿他来我这里送衣裳,我随口说起后花园里荷花开了,还有难得一见的绿荷,他小孩子心性,便说要看看。我想着午后炎热,也没谁会在此时逛园子,便让他去了。谁想恰恰遇到楚修容也出来逛逛。不知怎么他们就聊上了。既是何昭仪觉得楚修容与弟弟说笑不妥,我便也不敢隐瞒,便来告诉母后裁决。迈儿一日日大了,这事也是我不好,没管好不懂事的弟弟。”
冯嫣儿还是那么会说话,她这样一讲,别人还能指责客人不成?何况她弟弟入宫,还是我准许的。她的弟弟不懂事没关系,阿南不懂事就得挨罚了。她心里其实很明白这一点吧。
母后目光在我和冯嫣儿之间逡巡。她居然什么话也不说。
我该开口了。此时我心中微微冷笑。她们这些人,一个个的戏码也该演够了。
没想到,就在此时,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钱昭容突然出了列,她上前一步,在我和母后面前跪了下来,“臣妾有话要说。”